如此六七日后,柯姓妇人每日午时便会过府给老夫人施针。
她也果然不负其“神医”之名,老夫人的病情开始慢慢好转起来,能够张开眼睛看东西了也能顺利吃些流质食物了,生的气息开始在她的身上出现。而到了第十日,柯姓妇人再次施针完毕后,对着等在房门外的诸人说道:“命是保住了,以后好生将养着,切不可在受刺激。”
忠勇伯齐震、三老爷齐远、四老爷齐扬,及白氏等,听后心神不禁一松,连连对着这妇人施礼感谢着。柯姓妇人面色自然的受了礼后,却突然说道:“我现在要亲熬一方药引,你——”她一手指着白優澜说道:“过来给我打个下手!”
白優澜听后先是微微一愣,随后却上前一步,俯身道:“能尽绵薄之力,澜儿不胜荣幸。”
柯姓妇人点了点头,当先向前走去。
对着白氏露出个放心的眼神,白優澜连忙亦步亦趋的跟在了后面。
出了福寿堂,柯姓妇人自顾自的朝东边的方向走去,走着、走着,白優澜便觉得不对劲儿了,这个方向不是“羲和院”吗?
果然,这妇人施施然的进了院门,施施然的走进了白優澜的闺房之中。
她背着双手,上下打量一圈,突然指着桌案后的书架问道:“你喜欢读书?”
白優澜心中愈加奇怪,她点了点头,说道:“姑姑说读书使人明智,澜儿闲暇时便看了一些。”
柯氏妇人脸上微微露出赞同之色,神色间也柔和了许多。
“我有一事,希望你能答应”她看着白優澜直截了当的说道。
这事定不是打个下手那般简单的了,白優澜定下心神,脆声说道:“夫人请说。”
“我要以你为相,作画一幅,如何?”
白優澜在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提出这种要求,闻言不禁怔在了那里。
“如何?”柯姓妇人眼神咄咄地问道。
白優澜半垂下眼睛,抱歉的俯身道:“恕優澜难以答应夫人的要求。”
在这个时代只有那些秦楼艳女,风尘歌姬,为了得个名头,才会让人入了画了去。她白優澜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儿,怎肯答应。
看着眼神略带怒意的少女,这柯姓妇人说道:“你放心!我作了你的画,只做收藏之用,万不会传了出去,令你闺誉有损。”
白優澜听后却微微抬起头,满是疑惑的问道:“不知夫人为何非要为優澜作画?”
柯姓妇人看着她那张绝色的小脸,略一沉吟,答道:“因为一个赌约。”
白優澜更加满头雾水了,这赌不赌约的又关她什么事啊!
“你若是答应……。”柯姓妇人边说边从肩上挎着的药箱中取出一个玉瓷瓶:“这生生丹便送给你”
白優澜心中一动,问道:“敢问此丹何用?”
“你那哥哥伤势极重,起码半年之内下不了床,但若服了这生生丹两月之内便可恢复大半。”
“此话当真?”白優澜看着她,有些激动的问道。
柯姓妇人微微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夫人!”白優澜一咬牙答应了下来。
“你对那少年倒是好!”柯姓妇人把手中瓷瓶扔给白優澜,漫不经心的问道:“她是你的意中人?”
“他是我哥哥”白優澜接过瓶子打开来一看,见里面装了几十粒散着药香的小黑丸,随后很得寸进尺的问道:“就这一瓶吗?”
“你以为这是满大街都卖的六味地黄丸吗?”柯姓妇人冷冷说道。
白優澜鼓了一下小嘴,脸上出现颤颤的神色,手上却不慢的把那药瓶塞进了袖子中。
“你坐到那去”柯姓妇人抬手一指靠近窗边的地方。
收了人家的东西,白優澜便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坐在绣敦上,她满是不安的问道:“这就可以了吗?”
柯姓妇人点点头,直径走到云案后,在上面铺上了层宣纸,也不见她磨砂点朱,就用那案上的墨汁开始绘了起来。
白優澜心下本来满是惴惴,但一刻钟后,这妇人只顾作画,都没有看上她一眼,紧张的心情不由微微放松了些。
不由自主的她挪了挪自己的小屁股,瞬间一声斥责便响了起来:“别乱动!”
白優澜老实了!
夏日的微风从敞开的窗外徐徐吹来,站在枝杈上的鸟儿疑惑的看着那个一动不动的人类,此时此刻白優澜无比怀念一种名为“照相机”的东西。那东西咔嚓一秒,全都解决,画面真实,保证和你本人一模一样,可比这累死人的现画有效率多了!
觉得自己小脖子挺的有些发麻的白優澜,为了转移注意力,开始寻找一些能够打发时间的东西,忽然她的视线定在了一条虫子上。
那是一条很普通的毛毛虫,蠕动、肉乎乎、踩下去一定会喷出汁来的毛毛虫。
若是平时白優澜早闭着眼睛跑掉了,可现在她不能动啊!所以她决定好好观察,观察它。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的走过,直到微风变成了晚风,直到鸟儿们开始回巢,直到那只沿着窗棱爬行的毛毛虫,从左到右遛了七次后,柯姓女子终于画完了。
瞬间,白優澜从一动不动的石像变成了软软的一滩水。
麻、酸、涩数种滋味涌上心头,直叫她想就这么躺在地上,好好伸一伸胳膊腿。
柯姓女子似乎一点都没有展示一下成果的意思,她卷起手中画纸,细细的用红绳绑住后,直径向门口走去。
白優澜见状忙要起身相送,奈何腿部发麻,唉呀一声,痛的她又跌了回去。
柯姓妇人微微回过头,看了她一眼,说道:“我自走,不必送。”
白優澜咬了咬嫩嫩的小嘴唇,提醒似的说道:“还望夫人信守承诺。”
这指的便是不让画作流传出去的事情。
“啰嗦!”
看着柯姓妇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白優澜却只觉得有些荒谬,再想到她说的那个什么“打赌”不禁又有了一些好奇。她和谁赌的?赌什么?与给她作画又有何关系?一串接一串的问题不断浮起,最终她也没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疑?”突地,白優澜发出一声惊疑,冲着那早空无一人的房间,她哀声嚎道:“柯夫人您说的药引呢?……。”
柯姓妇人出了忠勇伯府,便坐上了一两久候多时的马车,这辆马车看上去有些老旧,连那赶车人也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
咯吱咯吱,车轮不知滚动了多少圈后,车身一晃,停了下来。
这妇人睁开双眼,背着自己的药箱,走了出来。那车夫赶忙上前为她推开了院门,这院门看起来很普通、普通的甚至都有些寒酸,然而整个庆朝却绝不会有人认为这个门寒酸,只因为它是秦王府的后门。
秦王府分内外两宫,外宫是秦王殿下读书、习武、与座下清客,商谈议事之地。内宫则是府内家眷居住之地。这柯姓妇人不往内宫走去,反而有目的的朝着“书房”的方向行去。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不待这妇人走进,一声声击磬歌声便从书房之内洋洋洒洒的响起。
柯姓妇人嘴角扬起一抹冷笑,砰的一声便推开了房门。
便见这屋内布置的极为华丽。当地放着一张墨梨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宝砚数十,笔筒上百,笔杆如林不知凡几。西边设着十丈高,八丈长的紫檀木八宝阁,阁上陈列着各种翡翠玉器山石盆景。东边则是设着卧榻,拔步床上悬着的秀兰草纱帐看起来极为漂亮。
若说这房中只是如此,那也只能说,此中主人是个喜爱学、好逸志之人,但坏就坏在,在这屋中东南西北四面墙上,皆都密密麻麻的挂着无数的画作。
这些画,有男有女各不相同,却只有一共同点,那就是看上去都很“养眼。”
而且在这些养眼的画作中,有一部分的女子是衣衫不整,形带暧昧,风尘之意甚重。
“柯大勇!”突地,一声惊呼响了起来:“你怎么又来了?”
“哼……。”柯姓妇人立刻横眉冷嘲道:“当然是来看看姬丽丽你死了没有?”
就如同柯姓妇人真正的名字叫“柯大勇”这个纯男人的名字一样。
姬丽丽这个名字指的也并不是什么美貌如花的少女,而是一个男人,一个半秃了头发,满脸猥琐,长得像只猴子的中年老男人。
此时,这男人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左手边是一坛坛空酒坛,右手边则是摆在地上的一小排青铜钟器。
看着渐渐走过来的柯姓妇人,这中年男子就像是老鼠见了猫般,嗖的一下就想要往那石案底下钻。
“姬丽丽”柯姓女子冷笑道:“你跑什么?”
“柯大勇”中年男子谄媚道:“这回能不打脸吗?”
而回应他的则是两个响彻房内的大耳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