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漫天,电闪雷鸣。
面条般长短的银线铺天盖地的从上空砸下来,发出轰隆隆的声音,似乎整个大地都开始颤抖起来。秦王府羲和院内,白優澜正搂着长生与几个丫鬟说着话。
“唉,自打今年春天开始,这老天爷也不知是怎么了,竟没完没了的下起雨来”紫鸳嘟嘟囔囔的抱怨道:“在这样下去,那田地里的庄家还不都得烂掉,这不是要把人往死里逼嘛。”紫鸳小的时候就是因为家里受了灾才被爹娘卖身进了白府。
“是呢!”一旁的芙蓉接口道:“听说京杭运河现今已经不让通行了,那水长的老高把附近的码头都尽数淹没了。”白優澜听两人说完,眉头间忧虑之色更重,她轻叹口气道:“也不知这雨要下到何时!”
“依老奴看恐怕还有时候呢!”宫嬷嬷咬断手中的线头说道:“今儿说不准又是个灾年。”“灾年”两个字一出,屋子里霎时一片寂静。对于这个靠天吃饭的世道而言,天灾便代表着朝不保夕、家破人亡、卖儿卖女、有今天没没明天的日子,人贱如草不外如此。
屋子外一声震天雷鸣,吓的长生又往他姐姐怀里拱了拱。
“别怕,没事的!”摸了摸他光秃秃的小脑门,白優澜心中着实难受的紧,也不知道会有多少像长生这般大的孩子会在这场灾难中离开人世。
果然,好的不灵坏的灵,一连九天的大雨让整个京城开始人心惶惶起来。
当今圣上已于三日前开坛向上天祈福,然而,老天爷似乎一点都没有给这位真龙天子丝毫面子的意思,这雨水反倒是越下越大。这一日晚间,外面突然传来阵阵马蹄和兵甲碰撞之声,白優澜从梦中惊醒,扬声叫了人过来。
“娘娘勿忧”披着蓑衣的平安进来禀告道:“是流民袭城,京畿卫已经出动,想是用不了多久就会镇压下去。”因为这场水灾的关系,全国各地灾民开始向着京城疯涌而来,如今已经高达数万之数,里里外外已经把京城周边围的水泄不通。心惊胆颤的等了大半夜,第二天黎明才听说昨夜京畿卫大开杀戒,直杀了好多人才堪堪止住流民的攻城。
是人都有求生的本能,这雨只要一天不止,流民迟早还会要暴乱。
白優澜心中忧虑,微一沉吟,对紫鸳说道:“去把齐侧妃、玉夫人、婉夫人、请来。”
不一会儿,几女依次前来。各自坐好后,白優澜也不绕弯子当场直接说道:“如今正逢天灾,百姓易子而食,我等身为皇室亲眷理应率先起到表率作用,从明日起王府内众人口粮减半,每日三餐减到两餐。”她这样说不是毫无道理的,如今京城中各家米铺中的粮食,早就被朝廷征用走了,就是想买也买不到,也幸亏秦王府往日里有着不少积粮,但是这雨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呢?不得不早做准备。
听得白優澜这样一说,王婉儿首先不愿意了,只听她不阴不阳的说道:“娘娘怕是多虑了吧!咱们秦王府可不是那普通人家,还要节衣缩食的,弄的这样小家子气岂不是丢了爷的脸面。”“王婉儿!”白優澜啪的一手拍在了桌面上,脸带寒霜的斥责道:“国难当头,连皇后娘娘都倡导后宫嫔妃节俭,你区区一个夫人难不成比娘娘还要娇贵?”
自打白優澜进门还从未曾对其他人发过这样大的火,这一下发出来倒要屋内众人狠狠惊了一下,再联想到她前些月杖责奴才们,那毫不留情的很辣样,一个个的不由闭上了嘴巴,
那王婉儿面色涨的发黑,气的一张红唇直哆嗦。白優澜却不放过她:“婉夫人说话无礼,冲撞于我,特罚抄写女训五百遍,抄不完不准出屋!”
“你——”王婉儿唰的一下站起身子,用着吃人的目光狠瞪着她。
“八百遍!”白優澜不咸不淡的说道。
“好了,婉妹妹”玉玉儿柔声说道:“侧妃娘娘也是为你好!”
听她特意把“侧妃”二字,咬的那样清楚,王婉儿脸上一阵青一阵紫,最终还是冷哼一声不甘不愿的坐了下去,见她服软,白優澜便不在理会而是接着说道:“现如今这京城乱的厉害,府中众人无论是谁除特殊状况外一律不准出府,就是下人出去也要签字画押,我已经通知平总管让府中护卫加强警戒,还望众位姐妹谨遵以上两条勿要出什么差池才好。”众人听的白優澜如此干脆利落的命令,一个个的脸色都变得不怎么好,可碍于身份最后也不得不都答应下来。处理完王府后院的女人们,白優澜便开始积极的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她先是命下人整理出库房中一些不用的或陈旧的雨具,把其进行整理。又置出了许多布匹、棉被、麻衣、整整装四大车。
“把这些送给那些灾民吧,尽量挑家中有孩子的,粮食什么的给不了,这些还是可以腾出来的!”白優澜一脸忧心的对着平安说道。
“娘娘慈悲,有了这些定能活过许多人命”平安满脸钦佩的俯身说道。
“唉!每当想到自己在这朱门之内安然悠闲的过活,而外面却每时每刻都有人饿死、冻死这心中着实惭愧。”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都是人命啊!哪里就有什么贵贱之分。
平安见小主母面色忧虑,动了动嘴唇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话才好。
“对了,王爷那里如何了?听说湖广那边比京城这边的雨下的还大呢!王爷上次来信说差事已经办好,不日即回。可是却生生的让这雨给截住了,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娘娘安心,王爷身边得力属下无数,定不会有什么事,相信等着大雨一停就会回来的”
白優澜听后,轻轻一叹,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如此又是两个月过去,这两个月内老天爷就像是漏了个洞般断断续续的又下了几十场雨,大庆国上下早已是一片汪泽,天灾人祸民不聊生。而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大涝过后必有大疫,已经开始有人大片大片的死去了。可就在这时,当今圣上却龙体不愈卧病在床,情急之下众大臣拥太子监国这才勉勉强强维持住了局面。
御书房内太子敖钦满脸阴沉的看着底下站着的众位大臣。
“都给孤说话啊!”敖钦啪——的一下把手中的茶盏狠狠摔了下去,恨声道:“玄武门外十万灾民已经把京城团团围住,每天都有暴动发生,各地灾情的奏折多如雪花,全部都是向朝廷要粮食、要药材、要要要要要,除了要他们还会干什么,一帮废物!孤要他们有什么用!”
底下众大臣各个面面相觑,观其样子就知道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讨论这个问题,也不是第一听太子殿下的牢骚了。
就在一片尴尬寂静中,忽地,有内侍匆匆走了过来。
“禀太子殿下,秦王殿下八百里加急”接过内侍手中的信,太子脸色变了好几番,最终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了开来,这一看,脸上颜色就变得精彩至极。极力压下心中漾起的那股子不欲人知的喜意,敖钦做出一副“震惊悲痛”之状,呼道:“三弟!”
“殿下”众臣大惊,连忙问道:“殿下何故如此悲痛,莫不是秦王殿下出了什么事?”
敖钦悲曰:“青州瘟疫蔓延,三弟已不不幸感染,如今危在旦夕。”
石破惊天,众大臣俱都面面相觑起来。
秦王殿下不幸染疫的消息,如长了翅般不过片刻便已经传遍了京城内外。
与之而来的则还有一道圣旨,宣秦王府诸女眷进宫面圣。
跪在凤澡宫光鉴照人的玉石板上,白優澜、齐美华、玉玉儿、王婉儿四女,皆俯身拜倒:“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咳、咳咳咳……。”一声接一声的咳嗽不停的响起。
“陛下,快喝些清茶压一压”娇媚柔软的女声一片担忧的说道。
这个声音白優澜听过,是瞿贵妃娘娘。
直至片刻后,一道沙哑的男声才响了起来:“都起来吧!”
白優澜小心翼翼的站了身体,小心翼翼偷偷看了眼这位天底下最有权利的男人。
他大约五十几岁的样子,身形消瘦、脸颊凹陷,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独属于病人的灰气。若不是那身名黄色的绣龙衣,倒真与齐府那个沉迷于玩乐的三老爷,有着几分相像。
皇上叫众人起来后,却并不说话只一双眼睛淡淡的扫视着。
无形中一股迫人的压力,盈满了整个屋子。
玉玉儿几女都已经开始双腿发颤,浑身哆嗦了,而与她们相比白優澜面上则显得一片镇定,自然而然让皇上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烈儿染疫之事你们都已经听说了吧?”他话音刚落,便见几女开始流起泪来,特别是那王婉儿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皇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直接开口道:“朕已决意派御医前去为皇儿诊治,你们谁愿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