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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香秀轻声向在园中服侍的小丫鬟问了几句话,只见那小丫鬟朝这头指了指。

香秀定睛看了看,继续朝这方向走来。

殷舜美微微抬了抬下巴,笑看着她走至身前。

香秀见她神情,不免微微一愣。毕竟是冯夫人身边的得力丫鬟,有几分眼力,立即满面笑容的冲方夫人和殷舜美福了福身:“婢子见过方夫人、殷姑娘,我家夫人先还念着呢,快请进去喝盏茶。”

殷舜美甜甜的笑了:“还劳冯伯母挂心了,我们这就进去。”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的瞥了朱沅一眼,扶着方夫人的手就往前头走了两步。

走出几步后,不免有些疑惑为何香秀没在前头引路,回头看来,就见香秀站在原地,恭敬的冲着柳氏一行人问道:“是朱家夫人和两位姑娘么?”

柳氏迟疑的点了点头。

香秀连忙福身见礼,又热切的虚扶着柳氏:“我家老太太和夫人命婢子来请了朱夫人和两位姑娘快到里边去坐,还请随婢子来!”

柳氏心中一动,隐约猜到,一时心中琢磨起来,笑着随香秀引路往里走。

朱泖心中五味陈杂,飞快的瞟了朱沅一眼,又怕被她发现,立即垂下头,盯着柳氏的裙摆,跟着前行。

朱沅面上微微带着丝淡笑,一家人并没多看方夫人和殷舜美半眼。

偏偏就是这种无视,令方夫人脸色铁青。

殷舜美见几人从身边越过,不由尴尬万分,她对朱沅的感觉很复杂。第一次见,原也以为朱沅该像旁人一般上来奉承她,不想却让她结结实实的闪了一回,不免心里就不大舒坦。虽没什么大的过节,但次次都能给她添点堵,积攒到今日,当众丢了回脸,左右看看旁人若有似无的笑意,心中这仇结下了。

冯家这牡丹园比自家在燕京的宅子要来得气派,就是少些人气,这回婚宴之前,就先派了家仆来修葺房屋,暖暖人气。此刻四处饰着红绸,往来人人面上带笑,十分喜庆。

香秀领着几人一路穿过回廊,到了东边一间宴息室,外面立的丫鬟笑着打起了帘子:“朱夫人和两位朱姑娘来了,快请进去,老太太催问了好几回。”

随身的丫鬟都留在外头,自有香秀领了他们到旁边屋子去吃果子。

柳氏三人被迎进了屋子。

就见有个满头银丝的老太太站了起来,一脸带笑:“朱夫人快请来坐。”这老太太体型微丰,一身的暗红色的团花宫绸衣衫,额上一条黛青的抹额,当中镶了块鸽子蛋大小的碧玉,十分的富贵。

柳氏估摸着这就是冯家老太太,自己在她面前是晚辈,当不起她起身相迎,终归柳氏性子里有一分爽利,忙笑着过去按下了冯老太太:“老夫人快坐,何需这般客气。”

冯老太太拉了她的手:“你养的好女儿啊。”

柳氏也忍不住高兴。

冯老太太夸了好几句,这才指着旁边立着的三位中年妇人道:“这是我大儿媳楚氏,二儿媳贾氏,三儿媳王氏,都和你年纪相近,想必有话说,往后常来往。”

贾氏和王氏反应平平,只是客套的笑着,楚氏却是又亲切又感激的样子。

朱沅打量这楚氏头上一支朝阳五凤衔珠钗,垂下的珠儿全是大小一致的红宝石,她这红宝石与旁人的都不同,因着这红宝石难以打磨出光泽,旁人就算镶了,色泽也不透亮均净,偏她这儿粒粒面上光滑如镜,幽幽的闪着光,十分讨喜。

朱沅暗忖,早听说湖州楚氏富甲天下,想必这位楚氏,就是出身湖州了。

待柳氏命朱沅、朱泖给冯老太太和几位冯夫人见过礼,楚氏就拉住了朱沅的手:“这般好模样,真是看也看不够。今日真是多谢你,只是此事却不好大张旗鼓道谢,实在有愧!”

新郎倌在大婚当日突发隐疾,说出来也是不好听,自然是能瞒就瞒,朱沅十分理解:“伯母言重了,朱沅医术浅薄,原也没帮上忙。冯公子虽突然昏厥,也是劳累亢奋过度,算不上病,毕竟年轻底子好,不消人相助也自然转醒,全是冯公子有福,老天庇佑他不误吉时。”

她这么一说,冯老太太和冯大夫人心里就更喜欢了。

有时助了人,一幅讨恩的嘴脸,只会让人心中厌烦,恨不能速速还了人情,从此不相往来。

但若施恩人非但不揽功,还处处体贴,大事化小,反倒教人将这恩情看得要紧了。

冯老太太左看右看:“我左右见过的女孩儿不少,却极少有像她这般人品样貌的,由不得人不爱!”

因着今日料到会见许多晚辈,因此早备好了些礼,给女孩儿的都是以锦囊袋着,里头俱是珠花、梅花锞子,宫粉,珠串这四样,早教人拿了两份来,给朱沅、朱泖姐妹各一份。

冯老太太又让丫鬟去取了自己一对耳坠来:“我年轻时用过的,那样轻的颜色早用不得了,见着你就觉得它才算是有了去处!”

原来是一对赤金花蝶果实耳坠子,用金虽不多,但上头的果实却用了碧盈盈的玉珠子,像是滴得出水来。

冯老太太道:“收到匣子里也有些年岁了,想看人戴一戴,别埋没了它。”

朱沅晓得她们是要一表谢意,便落落大方的笑着受了:“偏了老夫人的好东西了。”

冯大夫人楚氏更是将头上那支朝阳五凤衔珠钗取了下来,硬塞给了朱沅:“我早就觉着有些张扬,这把年纪戴不住了,只是身边服侍的说今天喜庆,就戴这么会子,想来还是年轻人才合适。”

冯二夫人,冯三夫人也不得不跟着添了些礼。

倒也没将朱泖落下,不过礼就薄得多了。

因为今日是宾客太多,冯家三位夫人说了一阵话,便急忙忙的出去待客了。柳氏几人也知机的退了出来,让冯老太太歇歇。

过得一阵,新郎倌终于迎了新娘子来,一时喜乐大盛。

只见新娘子盖着大红的盖头,长裾曳地,喜服和盖头上以金线绣着繁复的花鸟图,边缘缝着珍珠,四角坠着比寻常小巧些的珠玉璎珞。体态风流,走起路来露出小半鞋尖,却见鞋尖上不用绒花,倒用金叶子串成了一簇花。

这甫一入眼,众人便纷纷赞叹。

朱泖满眼的羡慕,原本今日跟割了舌头似的,此时也忍不住悄声对柳氏道:“这一身嫁衣,得用多少金线玉珠啊。”

柳氏在心中迅速的算了算:“金线瞧着热闹,其实费不了什么金,便是鞋上的金叶子花,叶片子也是薄的,四、五两便足了,倒是些珠子贵重些,但品相也不能太好……”

朱泖原本也就是感叹一句,却见柳氏一本正经的算了起来,不免皱了皱眉,她如今一心要当个文雅的官家千金,便有些嫌弃柳氏一身铜钱臭。

朱沅看了一阵,原就不喜欢这些热闹,便同柳氏只称是要如厕,便领着含素从人群里走了出去。

鼻端少了各式薰香,气都顺畅了几分。

两人在园中寻了张石桌坐下,含素又去寻了个丫鬟讨了壶水来给朱沅倒上,一边低声道:“咱们今日可发了一注大财呢!”冯老太太和冯大夫人出手都十分大方。

朱沅笑吟吟的看着她乐。

含素一会儿就没劲了:“姑娘从前比婢子还要喜欢的,现在却似不瞧在眼里了。”

朱沅摇摇头:“也很喜欢,不过,终究只是些死物罢了,有了很好,倒不必因此忘形。”

含素被她说得脸红了,越发觉得自己和朱沅掉了个个,倒是朱沅显得更稳重些了。

正说着话,隔着稀疏的花木,就见远处三人由远及近。

含素摇了摇朱沅的手:“是戚公子!”他实在太过出众,含素也不能免俗的一见他就脸红。

朱沅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坐下不要出声。

她们坐得隐蔽,对方一时半会也注意不到。

果然几人自顾说话,并未停下。

“……冯涌自有几个堂兄弟替他挡酒,一会咱们也不必上前了。”沈毅笑着道:“倒是闹一闹洞房,听一听墙角,大有可为,戚大哥是不沾这些事的,葛青你可得同我一齐。”

葛青先是笑了一声,又唉声叹气的:“可别算上我,要不是同冯涌十数年的交情,今日我都不想出门。”

沈毅立即压低了声音:“真有这般邪乎?出门就遇事?”

葛青苦笑着道:“连着摔折了两次腿,后头虽不至这般厉害,也是鼻青脸肿,灰头土脸的,唬得我只得窝在家中念书,我爹说照这样下去,指不定还能有些出息。”葛青性子最浮躁,平素在家中一刻也呆不住,此刻却变成这般:“亦不知是得罪那路神明,只要出府,就不让我好过!”

戚云淮若有所思:“依我看,非天灾,乃人祸。”

葛青摇了摇头:“早有疑心,便让人留心,却一丝蛛丝马迹都无,由不得人不信。”

又叹气嘟囔:“话说我小打小闹与不少人冲撞过,却从未将人得罪狠了。”

说着话风一转,求道:“……若真能查出些什么,也只有戚大哥有此能耐了。戚大哥便帮小弟一把罢!查是有人作祟,我便拿住了他以牙还牙,要是不是人为,我便安安心心多烧些香了。”

戚云淮却想起一个人,不由微微勾起了唇角,笑着道:“好。”

几人闲话着拐了一个弯去了。

朱沅凝神想了一回。

含素又唉了一声:“什么日子,连他也来了。”

朱沅闻言抬眼去看,就见萧源远远的也来了,倒像是跟着戚云淮后头来的。

朱沅向含素道:“你去请了他来说话。”

含素十分不情愿。

在她看来,戚云淮这样的正人君子,处处都挑不出个不好来,先前又有向自家姑娘报信之恩,姑娘却一幅不待见的样子。反倒是这萧源,虽说帮了点小忙,但姑娘也不是没还他人情,也算扯平了,且他行事浪|荡,半点出息也没,为何姑娘同他还亲近些?

想是这样想,朱沅面无表情的时候,含素却不敢违背她,只得去请了萧源过来。

萧源大喜过望,疾步如飞,头发丝都要弹跳起来了,两眼发亮的走了过来:“沅姐姐,你也在此!”

朱沅偏着头看了他一阵,笑着问:“你方才在做甚?”

萧源笑道:“先前料到姐姐今日也会来,还寻了一阵,恰巧遇见个消遣。如今见着姐姐的,旁的也不需理会。”

朱沅喝了口茶,冷不丁的问道:“你老实说,那葛青,可是你整治的?”

萧源顿时眼里多了一分狡诈:“是呀。”毫不犹豫的承认了。

含素捂住了嘴,惊讶的看向了他。

萧源挑了挑眉:“我恼他冲着我满口的‘泼皮无赖’,也幸而只是些口角,也没预备真拿他怎么样。”

含素想起来,初时他们在东来居与戚云淮等人头回见面,那葛青不过是站出来骂了萧源一声‘泼皮’,却没想到被他记恨至今。且听方才葛青的口气,还摔折过两次腿!这还算是没怎么样?她不由得惊呼出声。

萧源面上毫不在乎,心里却紧张得怦怦直跳,悬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他不想骗沅姐姐,他就是这么样一个人,骗得了一时,往后她从旁人口中得知,岂不更糟。但真照直说了,却不知道她此际会不会厌恶他的这种行径,会不会从此不理他了……?那他要不要扣着她的银子,只慢慢的送还些利钱?

朱沅看了看他紧抿的嘴角,握得发白的指节,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宽慰他,柔声道:“他们起了疑,戚云淮若查出来,葛青不会善罢甘休。戚云淮此人,倒有两分本事,你需仔细。”

萧源精神一振,心花怒放:“好!”

情不自禁的挨着朱沅坐了,目光落在桌面上,见她粉白得近乎透明的指头掂着杯子,直恨不得能同她握一握手。一时发觉自己这想法,立即红了耳根,站了起来,清咳了一声:“我先走了,且去扫平些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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