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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萧见行虽想给萧源寻个厉害些的罢,但这朱沅也有些太厉害了,让他下不了这个决心。

若要打听旁人,他终不是妇道人家,实在束手束脚。

等他回了屋,姚氏早教人将屋中那一团乱收拾齐整,迎上来看了看萧见行,见他无碍,但怨道:“老爷多大的年纪了,还喊打喊杀的,没得伤到自己。”

萧见行默然无语的坐下,姚氏令人奉上一杯枫露茶,萧见行接过,吃了半盏,垂眼一看,只见颜色正好,便知是姚氏的用心了。

因想起姚氏待他的好来,心中一下柔软,便朝姚氏招了招手:“你且来坐坐。”

姚氏应了一声,缓缓过来坐了。

她虽生得不十分美丽,然而面庞饱满,肌肤雪白,眉眼也清秀。

此时萧见行只觉难以启齿,犹豫一阵,终是道:“你且将姚家侄女,送回去罢。”

姚氏脸色一变,先有些发白,又有些泛红,她终也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憋不住这口气,索性问了出来:“老爷这是瞧不上咱们姚家姑娘了?”

萧见行一阵尴尬:“非也……”

就见姚氏斜挑着眼,定定的瞧着他。

萧见行叹了口气:“我既已娶了你,与姚家也是密不可分的了。亲上加亲都是可有可无的事。可若加得好,是锦上添花,若加得不好,恐怕还要交恶,这又是何苦?”

姚氏不解:“老爷这意思?”

萧见行道:“源哥儿这性子,姚家侄女是辖不住的,恐怕要憋屈度日。你倒想想年前的秦家二少奶奶。”

姚氏一惊,这秦家二少奶奶的事,还是她枕边说予萧见行听的呢,她如何会不知?

秦家二少爷真真是个混人,莺莺燕燕满院不说,不痛快了还要打老婆。

乡间粗鄙汉子打老婆的常见,像他们这样有些身份的,打媳妇可是奇闻。

秦家二少奶奶性子软弱,被这秦二少爷吓得半个字也不敢同娘家透露,嫁过去三年就没了,死时娘家人去装殓,发现她一身青红紫绿的,此事才闹了出来。

姚氏一时心惊肉跳的,想起萧源一身好武艺,姚臻又是个面人,萧源真要犯混,恐怕还不消三年,就能送了姚臻一命。

只是当时她虽未说得这般严重,到底同嫂子说过萧源混帐,却是白说一场,此时少不得拿不定主意:“到时老爷且看着些,万不至于此罢?”

萧见行笑了一声:“你看他如今可有听我一句半句的?也是从小未养在我身边,我这做爹的,在他眼中并无几分分量。到时我想劝他善待妻室,也未必有用。”

这倒说得姚氏有些后悔了,当年她是使了力的,几次三番拦着不让接萧源过来。当时只以为萧源无人管教,必不成器的。不想他是没教养,却还有些出息,最终倒教她自己头疼。

姚氏心知萧见行说得有理,却不知如何向嫂子娘亲交代。

萧见行却当她已是晓得了,便与她道:“我瞧这孽障,必要配个精明厉害的,只厉害归厉害,大规矩上不能错。迎个河东狮都无妨,横竖去磨他的性子,却不可迎个倒行逆施,不孝不悌的进门。你且歇了亲上加亲的心,替他细访着。若访得,为夫也多谢夫人,待他成婚,我便买一处宅子,令他们分开去过,彼此也清静。”

姚氏不由心中大动。初时她还要拿捏萧源呢,谁知这是个混不吝的,倒换她要躲着他了。若能分开住,只在年节上见一见面,那又少多少烦心事。

一时只是含糊着应了,寻思如何同娘家老母嫂子分说。

却不知一旁有个伺候茶水的丫头,叫瑞春的,在耳房中将萧见行夫妇这一番商量备细都听入耳中,后头觑了个空,偷遛出来,悄悄的向着萧源的长随丁一耳语一番,这丁一自然一番姐姐长姐姐短的谢了一通,包了封银子给她,这才出去向萧源报信。

萧源正在找中人置产。正所谓一夜长大,到谈婚论嫁了,突然发现自己全无恒产,全要凭萧见行看着给予,不消说姚氏这老虔婆也定会从中作梗,萧源一下就坐不住了。将自己屋里的银子都搜刮出来,又将放在外头的印子钱也都收了回来,这一下看来,居然也十分可观他也得了不少赏赐。

当下萧源便随着中人在皇城里奔了一圈,挑了个三进的宅子,又听中人说了郊外有个庄子不错,闲来小住极为合适,又带个小池塘养鱼,疏菜瓜果自不必说,一年下来出息也不错。

这中人平素少不得蒙人,却不敢蒙萧源,确是费了心力,萧源亦打算明日随他去看一看,又拿了银子要给他佣金。

中人连忙推了:“平日多得萧大爷照拂,如何敢要您的银子。”

萧源道:“这却不成,如何能教你白辛苦一场。”他想交给沅姐姐的,那是正正经经,来路清白的。

中人推辞不过,只得道:“萧大爷给几个茶钱便成。”

两人正说着,丁一就一路找了过来。

萧源从牙行出来,丁一便边走,边对他如此这般一说。

萧源想了一阵:“秦家二少奶奶?”

秦家二少奶奶没了的时候,萧源怕还在上燕京的路上,自是不知道的。

丁一倒听过个影儿:“说是被秦二少爷活活打死的。”

萧源哦了一声,笑了起来:“有个怕处,就好办了。”

萧源这头正是一心筹谋婚事。

那一头戚云淮却是正在孝中,就算不在孝中,瞧他如今尴尬情形,也是无人敢将闺女许给他。

戚云淮深知其父心意,从善如流的将手中事务一一交回,逐渐将自己淡出隐匿起来。

萧源与他迎面遇上,竟然也是愣了一愣,方才认出此人。

原先戚云淮也并非张扬之人,但气质内蕴,光彩夺目,真真遮掩不住。

如今却是清瘦许多,通身素淡无比,一根白玉竹节簪挽发,一身鸦青素服,再无纹饰。

脸还是那张脸,但目光平淡无波,似将所有光华都收了起来,勿勿一眼扫过,甚至都不会注意到他。

怎么说萧源与戚云淮的过往都算不上太愉快,不过总归萧源占了便宜,无甚缘由记恨戚云淮。但若戚云淮还风光,萧源可能还对他不屑一顾,但觉他如今落魄,萧源反倒稍微注意些言行。

“戚兄近日可好。”

戚云淮倒是宠辱不惊:“甚好。”他目光自萧源脸上一转,并没见萧源露出嘲弄,反倒是有一分真诚,便道:“萧兄满面喜色,虽不知缘故,先恭喜萧兄了。”

萧源大喜,他与朱沅之事,还处于不可说阶段,长随丁一、丁二等人虽知晓一二,到底身份有别,还不值得他去炫耀,此时见戚云淮说破,竟是目炯炯的盯着戚云淮。

戚云淮原本心境也绝对说不上愉悦,但看萧源这副“快问我,快问我”的神情,竟不觉微微一笑:“少不得多问一句,萧兄有何喜事。届时我虽不便前往恭贺,自该命家人送上贺仪。”

萧源先不回话,竟自顾自的眯眼笑了一阵,一如偷到腥的狐狸。

直笑得戚云淮都忍俊不禁,这一瞬间,又似拨云见月,容光照得萧源又有些不自在,刚觉戚云淮顺眼两分,此际又有些烦了。

但话到半道,不吐不快,萧源笑道:“正是有好事我婚事将近啦。”

慢说戚云淮错愕,丁一都替他家少爷丢脸,谁人会将自己的婚事挂在嘴边嚷嚷的?便是旁人问起,那也该避而不谈,谈而羞怯嘛!

戚云淮回过神来,拱手道贺:“恭喜恭喜!必然是天作之合,成就一段佳话。”却不去问是谁家女儿,怕打开了萧源的话匣子。

好在萧源亦是再三忍耐,才未将朱沅的名字说出口。

戚云淮便客套的请萧源到时定送张喜柬,萧源也是满口应下,两人便是就此别过。

萧源自是满心喜悦的去筹划,戚云淮却不期然的想到那个艳丽的女子。

曾经有一刻,他以为会和她再相见,但世事无常,再也无此心境。

他曾经看到萧源看她的眼神……就是她罢?

朱沅往含素茶水中放了安神之药,见她在地铺上睡得沉了,这才走到外间。

她算知道萧源的禀性,有如此便宜的机会,怎会不来?

果不期然的萧源从屋檐上往下一跳,朱沅却眉头微微一蹙,先开了门让萧源进屋,这才上下打量他:“你这一身酒味?”

萧源忙道:“姐姐放心,我只不过将一盅酒倒在襟口,却未喝多。”

朱沅不语,她原本看萧源步履平稳,就知他未饮过量,正是如此,一身酒气才奇怪,须知他近来在她面前也颇注意仪容。

果然萧源不问自答:“我乃是要演一出戏,姐姐且再借些胭脂水粉与我。”

朱沅不喜这些,只是含素等人仍替她备着,倒是正好得用,便全数包了给萧源。

萧源得了,塞入怀中,清咳了两声:“姐姐不问演何戏?”

朱沅便横了他一眼:“这戏不是演与我看,却有意现到我面前,当是与我有关,与我有关,便是与婚事有关。想来是你家中有阻碍,怎的这种糟心事还要拿来与我添堵?”

萧源一时惊讶,又一时欢喜:“姐姐果然聪明绝顶。”

语气十二万分的真诚,倒听得朱沅有些不自在朱沅自觉自身并不可说有多聪慧,不过是那些年逼着自己长了些心眼,重活一世,到底老道许多。

因此朱沅哼了一声,萧源拉着她的手:“一切有我,姐姐且等我便是。”

朱沅嘴上说不在意,也起了些好奇之心,琢磨明日使雀环往萧家打听一二。

这厢萧见行正是如热锅上的蚂蚁,今日使了不少人出去打探,均未寻着萧源,此时已然宵禁,却不知这孽障在何处荒唐。

正在忧心,就听门人来报:“大少爷回来了,正往上房来。”

萧见行哼了一声:“来得正好!”

说话间就听得远远的一团热闹逼近,姚氏莫名其妙的从内室出来:“这是何动静?”

萧见行也是不解。

就见萧源喝了一声:“爹!”

一群人七嘴八舌道:“大少爷且站稳些。”

说话间就见两个婆子架着萧源踉踉跄跄的迈进屋来,一股酒气随着帘子一掀,直冲人鼻端。

萧见行定睛一看,就见萧源衣衫不整,下襟一团可疑的湿迹,眼神迷离,脸上却是红的红,粉的粉,好不热闹,细看之下,萧见行不由抽了口气,这竟是一脸的脂粉。

萧见行气得哆嗦:“你,你,你这是……”

姚氏心中也是大惊,又怕萧见行气出个好歹来,连忙上前扶住萧见行:“老爷,且等源哥儿醒了酒再问不迟。”她不耐烦上前同萧源说话,便冲身边婢女使了个眼色。

瑞春便上前了两步,硬着头皮对萧源道:“少爷且先回房歇歇,婢子这就去令厨房做碗醒酒汤来……”一边说,一边看着萧源的眼,就见萧源朝她眨了眨左眼,她边忙将脸向左一偏,只觉脸上一阵风刮过。瑞春蹬蹬往后连退了数步,一下伏倒在左边的炕上,将个炕桌撞出老远,上头一扇小插屏稀里哗啦的倒了下来。瑞春用浸了药的帕子捂着半边脸回头一看,就见萧源面有不满之色瞪着她,顿时福至心灵对了,她被打,怎么能不叫唤?立即就嚎了起来:“啊啊啊啊”

萧源都要捂脸了:这蠢女人,要不要这般夸张?一巴掌能将你扇出三米?事后还嚷什么?还不如昏过去呢!猪也要看穿了!

事实上,猪看穿了,萧见行和姚氏却没看穿,他们只看到萧源满身酒气,突然发疯,暴起一掌将个婢女扇飞了,扇得这婢女一时都哑了声,回了神才知道嚷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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