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碰到尖利的碎瓷片，一阵锐疼，琉璃情急之下缩回手，放到嘴边轻轻吹了吹，聊胜于无。
泪眼模糊着，好像是西格嗔怪着说：“怎么这么不小心。”而后将她纤细的手指握在自己温热的手心，替她挤出去一点血，而后再按压一会，再放开，说：“好了，下次注意点。”
她问：“好疼，为什么要挤出去一点血？”
西格解释的很简单：“让你长长记性。”
她记不住，是因为有个无所不能所向披靡的西格。如今他真的要离开了，以后，她就得靠自己了。
琉璃的手机响了，忙掏出来迅速的接起，唯恐吵醒别人。林语莫的醇厚的声音带着感染力传过来：“琉璃，我到家了。”
琉璃嗯一声，说：“早点休息。”
林语莫迟疑了一下，问：“琉璃，你不舒服么？”
琉璃咧着嘴强笑了一下，镇定了一下心神，说：“没事，我要睡着了。”
林语莫便笑了，说：“好，不打扰你，明天见。”挂断了电话。
琉璃仍然蹲着，放好了手机，轻轻的低喃：“我好好的。”
琉璃睡得晚，醒得却早，听见白莲亲热的叫西格吃早饭，也叫着自己的名字。她不想见他们，便蒙着被子装睡。
白莲却来敲门，边敲边叫：“琉璃，快点起床吃饭了，一会我们去逛街？”
还要去？琉璃眉都拧在了一起，只得有气无力的说：“知道了，你们先吃吧，我一会再起。”
白莲却笑嘻嘻推门进来，说：“琉璃，你不是赖床的人哪，怎么今天还不起？”
琉璃裹得紧紧的说：“嗯，今天太冷了，我再躺一会。”
白莲轻声道：“昨天累着了吧？”
琉璃只当她说的是逛街，便随意的点了个头。白莲就说：“那你好好歇着，我去告诉西格，你今天不出门了。”
琉璃巴不得她快些出去，愿意跟西格怎么说都随她。
白莲带上琉璃的门，与站在门口的西格打着招呼：“起来了？咱们先吃吧，琉璃说昨晚累了，今天不想出门。”
西格却没什么表情，径自下楼，坐到了餐桌前。
今天不比往日，竟然是豆浆和油条。西格厌倦了牛奶面包，可是对油条并不感冒，只得端起一碗豆浆，一口喝了个干净。
白莲轻道：“西格，你不喜欢吃早饭吗？”
西格胡乱的应着：“还好。”
“我辛辛苦苦每天早起准备早餐，你们两个反应都不怎么热烈嘛。一个说不吃就不吃，你呢，也总是沾一点点。我好没兴致。”
西格已经站起身，并不为她的话所动，只说：“我上班了。”
白莲站起身，替他拿起西服。西格便伸出胳膊，任由白莲给他穿上。白莲踮起脚，在西格的唇上亲了一下，说：“我像不像个温柔的小妻子？”
西格却有瞬间失神，嗯了一声，没说话就出了门。白莲的唇有些凉，带着豆浆的清新味道，西格却下意识的一出门就在唇上抹了一下，仿佛那上面还残留着白莲的痕迹。
他蜷起手指，手心里的车钥匙的形状就清清楚楚的印了出来。他伸开手指，放松着。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为什么还要对比？
可是琉璃就像一根刺，扎进了心里，想剜都剜不出来，因为，是那么细那么小，根本不知道它究竟在心脏的哪一处。不剜出来，又是那么尖那么利，轻轻的每一次跳动都是那么疼。
琉璃忍到十一点，还是起来了。白莲剔着指甲，在客厅里等她。见她出来，便冷冷的道：“起来了？晚起的鸟儿没食吃。”
琉璃也不在意，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又放下，说：“你今天打算买什么？”
白莲看着琉璃一反常态的主动，有些惊讶，问：“你不是累吗？我可不敢硬拉着你去，惹人心疼。”
人字拉得老长，意有所指。
琉璃只是一笑，说：“语莫说了，如果有可能，婚礼可以一起。当然，如果咱们两个人的眼光和品味差得悬殊，你未必喜欢和我一起挑。”
白莲一下子就站了起来，问：“你们，准备结婚了？”
琉璃漫不经心的坐下，说：“是啊，过几天，语莫陪我回家。”
白莲的眼睛转了转，道：“好啊，叫上西格，我们也好久没回去了。琉璃，你们真的要结婚？”
琉璃便笑，说：“是啊，我们都不是小孩子，说话怎么能儿戏？语莫说可以推迟两个月，最好是春夏之交，天气暖和，穿什么都好看。我无所谓。早点定下来也好，心安。而且啊...”琉璃微微抬起下巴，看着窗外无限神往：“我真的很期待搬家的那一天。”
白莲笑道：“呵呵，我看你是期待早日和语莫同床共枕的那一天吧。”
琉璃站起身，不恼不怒，只说道：“如果你去，就快点吧，语莫十一点来接我。”漫步上楼，还能感觉到白莲那刻骨的视线毒辣的盯着她的后背。
不就是气人吗？她也可以。可是她做不到白莲那样尖酸的刻薄。她还真的和西格一样，只许他们在一起未婚同居，别人只不过手挽了手，他们的眼睛便直接透视了衣服将他人订死在床上。
琉璃没关门，倚在墙上，微抬头，凄凉的笑。脸上都是泪，却不肯去拭，任它们一串串滴到自己的脖颈，凉凉的，潮潮的。
她能听见白莲在和西格通电话，把自己刚才所说的话添油加醋一字不落的都传给了西格。从头到尾，都只有白莲一个人在说，说完了，电话也讲完了。
西格一定没什么反应。
她要的，只不过是看白莲怎么做这个跳梁小丑。白莲不是最爱冷嘲热讽吗？她不是想看自己的笑话吗？那就让她看个够。
十一点，琉璃下楼，白莲还是刚才的衣着，也站起身，说：“我不愿意做电灯泡，可是西格说他同意一起办婚礼，所以只好讨你们嫌了。”
琉璃微笑，说：“我们无所谓，只要你自在就好。”
白莲怔了一下，有点不相信似的看着琉璃，问：“你什么意思？”她不相信一向温顺的琉璃居然也有这么尖刻的一面。
琉璃却只是缓缓的走向玄关，说：“字面上的意思，无需我解释吧？言外之意呢，你自己也不是个蠢人，不然我会轻视自己，输给一个远逊于自己的对手，是很丢脸的事。”
白莲冷笑一声，说：“孟琉璃，你得意什么？一个林语莫，还不值得我妒嫉。不管怎样，西格是属于我的，你再爱，你也得不到。他对我再不好，也不会对你好。你算什么东西？对于他来说你就是一块他用过就不想再要的破抹布。”
琉璃忽然转身，眼神凌厉，让白莲一颤。琉璃却收了眼神，淡淡的说：“你好或不好，他幸或不幸，与我有什么关系？”
我爱或不爱，与你们又有什么关系？
琉璃并没说下去，拉开门，一抬眼，看见林语莫，露出一个真实自在的笑容：“林大哥，你来了？”
她的笑容清灵飘逸，震得林语莫心中一荡，情不自禁的拥抱了琉璃一下，说：“我还守信吧？”旁若无人，眼里竟只有琉璃一个。
白莲在人前收起一切阴暗的东西，笑得极其真诚，朝着林语莫道：“语莫，来了怎么不进来？”
林语莫只是笑，说：“我刚刚抬起手来，琉璃就把门开开了。”
白莲笑得咯咯的，说：“你们俩这是心有灵犀呢。”
琉璃却只是冷眼看着，心想，下一句，她绝对说不出好话来。她自以为是幽默关心人，孰不知这样穷凶极恶的，只会让人讨厌。
果然，白莲笑着打趣林语莫：“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成为妻奴。你也是事业型的人，手下管着那么多的人，怎么一有了老婆就不管朋友不管公司了？”
林语莫不动声色，说：“老婆只有一个，失去了不能再来，换过了也不是最初心动的那一个。公司却可以重新开始，而朋友，是细水长流。我只打算结这一次婚，所以一定要让琉璃满意为止。”
琉璃乘胜追击，对着白莲说：“不如叫上西格哥哥一起去？”
白莲并未受到打击，佯叹一声说：“我可没有你命好，到哪里去找语莫这样十全十美的人去？”
琉璃只微笑，看着林语莫说：“林大哥，我眼光不错呢。”
白莲又说：“琉璃，不如咱俩换换吧。”
这话说出来，琉璃还不曾怎样，林语莫先皱了眉，揽过琉璃说：“琉璃，你不是这么容易动摇的人吧？”脸上虽是说笑，心里对白莲却是十分不满了，不待琉璃回答，便又笑呵呵的对白莲说：“我可要给西格打小报告了，让他好好守好了你，不然可就要佳人杳杳了。”
白莲畅快的大笑，仿佛刚才开了一个极其好笑的玩笑。
很快白莲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她和琉璃实在是没有什么共同的地方。白莲是非名牌不买，非高价不看，非时尚不瞧。可琉璃，只是兴之所至，对那些昂贵的奢侈品一点都不感兴趣。
白莲取笑她说：“还没结婚就开始替语莫省钱了？真是个好管家婆呢。”
语莫也对琉璃说：“你只管挑喜欢的买，我一时半会还破不了产。你吃不穷花不穷，有我赚呢。”
琉璃却只是歪着脑袋说：“我挑的就是我喜欢的呀？”
最终，白莲被抛弃了。因为琉璃说累，赖在街头，随意的找了把长椅坐下，怎么也不肯走，就像个孩子。
林语莫哄着，骗着，她就是不动。将手里的东西都扔到了林语莫的车上，头靠着后座，身子像是失去了支撑，轻声说：“语莫，我们回家吧。”
林语莫为难的朝着白莲一笑，说：“白莲，你去哪，我送你。”
白莲再怎么厚脸皮，也没法再坐林语莫的车了，她道：“琉璃累了，你还是送她先回去吧。”
半个月后，琉璃挑了一个看上去比较暖和的清晨，早早起来了。西格还没下楼，只有白莲一个人在厨房榨着豆浆。
她挽着卷发，围着围裙，神情专注，仿佛在做着她最喜欢的事业。
琉璃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静静的看着。白莲和这个家，是多么的和谐。她知道西格喜欢什么颜色，喜欢怎样的布置，甚至知道他喜欢她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原本，这里就应该是她们的。
以准备结婚为借口，现在已经不需要了。昨天白莲宣布，她想买的，都买齐了。琉璃就想着尽快搬出去。
白莲端着豆浆出来，一眼看见琉璃，笑着问：“今天起得这么早？悄没声息的坐那儿想什么心事呢？”
琉璃只简短的说：“今天我搬走。”
白莲倚着桌子，朝着琉璃看过来，脸上带着笑，问：“是吗？你就这么想搬走？你确定，西格能让你搬？”
琉璃轻吁一口气，说：“白莲，我不是你的敌人。”彼此戒备着，不累吗？
白莲却只是笑，说：“谁知道呢，也许马上就是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琉璃索性不语。等西格一会下来，她告诉他一声就算是结束了这场……不尴不尬的借宿生活。
白莲却忽然想起来什么，对琉璃说：“对了，我昨天帮你买了一条项链，也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我拿给你。”
琉璃想说不要，可是白莲已经上了楼。琉璃只好在楼下等着。
白莲蹑手蹑脚的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红锦小盒，却不下楼，只招手叫琉璃上来。琉璃不解，问：“怎么了？”
“你上来，我告诉你一件好玩儿的事。”白莲脸上带着笑，只招手叫琉璃。
琉璃只得上楼，倚在楼梯口问：“什么事？”
白莲凑过来，俯在琉璃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琉璃，我有孩子了，是西格的，才一个月多一点。”
琉璃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耳边传到全身，整个人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尤其是心脏的深处，竟然有一股涩涩的酸楚。
她有孩子了，是西格的。她是在炫耀吗？自己不会生气，不会伤心也不会痛苦的。她们就快成为夫妻了，有孩子也是正常的。她绝不能中了白莲的圈套。
可是白莲脸上的笑，怎么那么扎眼？仅仅是因为高兴吗？既然她有了孩子，最终目的就是锁住西格，那么自己搬走，她应该不会阻挠了？
白莲又说了一句：“琉璃，我要你离开西格，永远。七年时间太短，我要永远。”
琉璃还没想好说什么，就见白莲退着，笑着，手放开了扶梯。琉璃大惊，白莲身后是楼梯。她若跌下去，别说孩子，连她自己都有危险。
琉璃伸手去拽白莲，却只抓住了白莲手里的红锦小盒。只见白莲翻滚着跌下去，嘴里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琉璃，不要推我...”
几乎就在同时，西格推开门，问：“琉璃，你在做什么？”
琉璃彻底傻了。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彻底完了。
白莲比琉璃狠，所以她能赢。因为她不仅可以牺牲自己，甚至连无辜的孩子都可以牺牲。她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激得西格恨琉璃，让琉璃永远都不出现。
琉璃怔怔的看着西格一瞬间惨白的脸，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那句不是我，只成了心里的一声空响。
西格几步就冲下去，抱起白莲，一叠声问：“白莲，你怎么样？”
白莲脸色青白，倚在西格的怀里，额头上都是血，颤抖着恐惧着，说：“西格，我好疼。”
“你别怕，我带你去医院。”
西格慌乱的抱着白莲，想知道她哪疼，又怕碰到伤处让她更疼。白莲伸出胳膊，捂上腹部，委屈而又痛苦的说：“西格，我怕，怕咱们的孩子……”
孩子两个字让西格眉都立起来了：“你，你说什么？你怀孕了？”
两行清泪从白莲的脸上流下来，和着她额头上的血，分外狰狞。她哭道：“一个多月了，我本想告诉你，可是现在，我怕，我怕我保不住他了。”
“不会的，不会的，我们立刻就走，你别乱说话。”西格要抱白莲。
白莲却反手握住西格的手腕，说：“西格，别走，听我说。不要怪，琉璃，我知道，她没有恶意，只是因为，太爱你。是我，不好，不该刺激她。”
西格仿佛才意识到楼上还有个琉璃，猛的回头，眼神中的浓浓恨意让琉璃不寒而栗。他腾一下站起来就要走，被白莲拖住，说：“西格，打120吧。”
西格见白莲的裙子已经被血染成了红色，想也不想就抱起了白莲冲了出去。
琉璃呆呆的坐在地上，手里还紧握着那硌手小盒。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弄得手足无措，连最起码的防范意识都没有了。
心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想什么。
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她不知道。白莲会不会有事？她不知道。西格会怎么惩罚她？她还不知道。
所有的事，主动权都握在别人手中，虽然她是事件相关者，可是，她似乎只能被动的做一个被告。
当门开的时候，西格扶着白莲进来，她才恍然惊觉，自己竟然发呆了近乎一整天。
西格把白莲扶进房，看都没看一眼脚边的琉璃，甚至无视踩中的琉璃的手，毫无表情的踏了过去。
琉璃终于站了起来，一回身，却看见西格冷着一张脸就站在她身后。她问：“怎么样了？”
西格冷冷的说：“你希望怎么样？”
琉璃笑了一下，带着自嘲的说：“你放心，如果孩子有事，我赔你一条命。”
西格抓住琉璃的肩膀，摇晃着，怒着，说：“你怎么赔？你拿什么赔？”
琉璃的笑像是一张面具，挂在脸上怎么也摘不下来了。她神经质般的说：“是，我命贱，抵不过你的妻你的子，那么……”用我的孩子的命来偿，总可以吧？
琉璃轻轻推开西格，说：“不必多说了，我赔给你，一命抵一命。”她想也不想的往下跳去。
不就是死么？如果这能抵消白莲和西格心中的仇恨，她认了。活着也是受苦，为什么还要活着？她早就累了？她想要的，不过是分健康快乐和平安，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心里却在冷笑。孟琉璃，你对白莲有多不屑有多厌恶有多痛恨，都不足一道。原来，归根究底，你和她是同一类人。她可以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惜牺牲孩子，而你呢，一样可以为了自己的私心解脱同样牺牲掉孩子。
你也一样的卑鄙自私无耻。
西格的心狂跳，一把勒住琉璃的腕子，眉眼都立了起来，道：“你要做什么？你个疯子。”看着琉璃脸上绝决的表情，又让他想到了琉璃坐摩天轮时的表情。她一心寻死吗？
不可以。
琉璃的身子半悬着，脚下踉跄，带的西格也跟了一步。西格一使劲，将琉璃提上来，不由分说就是一个耳光，怒道：“你还是这么任性，做错事从不知道悔改，除了添乱还是添乱。”
琉璃眼前发花，却仍是笑着说：“西格，你瞧，你根本不爱你的孩子，不然，你怎么会不让我替他抵命？”
西格将琉璃拎进房里，冷声道：“够了，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琉璃闭上眼，心想：琉璃，你错了，错得太离谱。难道你爱了二十多年，爱的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吗？他离你的心有多远？他对你有多陌生？他对你有多少误解？他对你又有多少感情？
睁开眼，琉璃说：“让我走吧。”既然不追究她的错误，那就让她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