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筝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被人认出来了。没想到这家伙,人虽傻,鼻子倒好使。
郁枫皱着眉毛,眸子里全是责怪:“你不好,真坏。”
事已至此,采筝只有死不承认一条路可以走了,她侧身坐着,佯装迷茫又恐惧的道:“……我……怎么听不懂你的话?”
而采筝身边的素云这时也站了过来,展臂将采筝护在身后,对郁枫严肃的道:“哥,你别这样!”
严氏见自己的儿子吓坏了别人家的姑娘,赶紧亲自上来,揽住郁枫的肩膀,就往外带他走:“娘叫人带你去见鸣翠,她刚才哭了,这会正等着你哄呢。快去吧,啊?”
郁枫怔怔的盯着采筝,撅着嘴巴,肩膀一挣,摆脱了母亲的手臂,又推开素云,蹭的一下子坐到采筝身边,牵起她的手,反复摸她的手心,这个动作直将刚才还害怕的采筝气的脸色重新难看起来。
她恶狠狠的甩开手,站起来怒道:“你做什么?!”傻就算了,还是个色鬼,占一次便宜,被她收拾了,居然还不长记性。
郁枫还记得她牵着自己手的感觉,刚才的触感,半点不差,他指着她道:“哼,就是你把我推到水里的。”
此言一出,采筝立即觉得自己后背上全是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
她佯装听不懂,吃惊的问道:“什么?”
郁枫歪着头看她,道:“我记得你身上的香味,就是你干的。”气哼哼的道:“你好坏啊。”
碧荷做贼心虚,马上替小姐辩解:“老祖宗,太太,真是冤枉啊,少爷这话是从何说起呀,我们小姐怎么会是推少爷落水的人?”
采筝明白,如果承认,就死定了,所以无论如何也要硬抗到底,她便睁着眼睛说瞎话,委屈的含泪道:“少爷,您为什么要冤枉我,你我无冤无仇的。”
素云本就不喜欢堂兄莽莽撞撞的,见他还把自己的朋友吓哭了,赶紧扶着采筝的肩膀,让她站到自己跟前,对老太太和严氏道:“怎么会是采筝做的呢,她今天是第一次见到哥哥。”给采筝抹了泪,又摆出一个有力的证据:“哥哥上次还说,我那院的画菱偷了你的点心吃,后来贼抓到了,却不是我那院的。”
严氏考虑到自己儿子疯疯癫癫,也不大相信他的话,但是儿子已指证了颜采筝,总得问问:“郁枫,别胡说,怎么会是她呢?她都没见过你!”
叶郁枫道:“她身上有香味,我记得可清楚了。”
采筝做出不理解的样子,迷茫的看了看老太太又瞧了瞧严氏,总之尽可能表示出对叶郁枫如此判断的不理解。
素云轻声道:“哪个女子不用胭脂水粉,谁身上没个香味?”
郁枫仰着脖子对素云嚷道:“就是她——不信,再让我闻闻。”说着就往采筝身边扑。采筝连忙做出害怕的样子,用袖子捂着脸,发出一声短促却尖锐的叫喊声。
严氏终于受不了了,不得已板起面孔呵斥儿子:“够了,郁枫,回去!”吩咐左右:“把他拖回去!”
郁枫不从,指着采筝道:“她太坏了,不能就这么算了!”想了想,忽然又笑嘻嘻的道:“得给我抱抱!我就原谅她。”
对方此时表现的如此冒傻气,还说什么给他抱抱的话,对采筝极是有利。她痛苦的咬着嘴唇,以饱受屈辱的眼神,望了眼老祖宗,就要捂着脸夺门而去。素云忙拽住她,道:“采筝姐姐,你别害怕,他不会把你怎样的。”
严氏又羞又恼,亲自上去扯着儿子耳朵,狠狠拧了一下:“我、我拿你怎么办好?!”郁枫捂着耳朵,嘟嘴道:“我怎么了?又没说错。”
严氏气的说不出话,这时左右连拖带扯的,总算把叶郁枫这小祖宗给扯离了采筝身边,七七八八簇拥着,把他往屋外哄去。
叶郁枫一边走,一边不甘心的回头看采筝:“就是你推我进水里的——得给我抱抱——”
采筝算是被人调戏了,当着长辈面,被男子出言侮辱,如果脸皮薄的,出家上吊都不过分。采筝伏在素云肩头,嘤嘤做哭泣状。
严氏替儿子给采筝赔不是:“好姑娘,你也看出来了,我这个儿子不懂事,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素云不好指责叔母,但对这件事亦颇为生气,自己的朋友在老祖宗居然又了这等侮辱,听听堂兄都说了什么话?那种下流的话,是能对女子说的吗?!她冷着脸道:“怎么能不往心里?被诬陷就算了,哥哥还说、还说……唉,说不出口。”
采筝含泪道:“夫人,推少爷落水的人,真不是我。”自个嗅了嗅自己手背,道:“我用的蔷薇水,是街上随便买的,不值几个钱的,用的人也很多,没想到竟让少爷冤枉了我。”
严氏忙摇头道:“这都不重要了,你没被吓到就好。”其实被吓到也不要紧,关键是别出去乱说。
采筝自然明白严氏对自己关怀的目的,首先她儿子确实调戏了自己,他们理亏,其次么,自然是想息事宁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果能商量着解决,她肯定也不想用权势压人的。
采筝抽抽噎噎的道:“我没事了,只是受了委屈,心里不难受,我这人嘴笨,又说不出什么来,怕夫人误会我。夫人相信我的话,我什么都不怕了。”
严氏亲自给采筝擦眼泪,一边叫人去沏茶倒水,一边好声安慰着,过了一会,采筝止了眼泪,情绪稳定了,就叫她跟着素云回去了。
等两人走了,她痛苦的叹了一声,想到自己的儿子,不觉连连摇头。叶老太太恨道:“你是怎么管教郁枫的?这么大了,还跟小丫鬟们一起胡闹,瞧瞧今天!当着颜家姑娘的面,说的都是什么话?!颜家的姑娘也是个懂事的,若是放到别的人家女儿,跟咱们这闹上一场,叫咱们的脸往哪搁?!”
严氏辩解道:“郁枫他……平日里喜欢跟小丫鬟在一起玩,就跟她们在一起最老实,我就……。”
叶老太太也明白孙子的情况,既痛心又无奈的道:“好了,我也不多说你了,以后看牢一点,可别再惹祸了。”
严氏起身施礼,淡淡的道了声:“是,儿媳知道了。”
采筝有惊无险的度过了一劫。究其原因,是叶郁枫当时冒了傻气,让别人无法信任他,否则……她弄不好真的要吃不了兜着走。
跟素云回到她们住的院子后,很快尚夫人也知道这件事,过来看望采筝。先安抚她的情绪,最后则是拐弯抹角的劝她息事宁人,不要追究这件事了,忘了最好,否则大家都不好过。
采筝压根就没想追究,叶郁枫不跑来追究她的过错,她就烧高香了。她十分肯定的答应了尚夫人,保证绝不会往外说一个字。
等尚夫人走了,素云陪采筝说话,她对这件事很是不满,低头玩着手指,气愤的道:“哼,继续护着他吧,哪天他杀了人就好了。”
采筝道:“他真的很吓人……。”
“他呀,就是叔母宠的,脑子不好使,还不管着点,就知道一味的娇纵,他看到哪个丫头好看,就去轻薄人家!我只是没想到,他看到外人也不知收敛。”越想越替堂哥害臊,把手往腿上拍,抱怨道:“真是的!他要么就再傻一点,像现在这样傻不傻精不精的,真闹心。”
站在素云身边的婆子闻言,重重咳了一声,示意她说过失了分寸。素云不耐烦的白了婆子一眼,但也没敢说什么。过了一会,对采筝愧疚的道:“……你进府陪我,还让你遇到了这样的事……对不起……。”
“千万别这么说,我怎么会怪你呢?”要怪也怪叶郁枫。
当天傍晚时,严夫人那边派人送了礼品给采筝,精致的点心、上好的段子和一些名贵的这笔砚。采筝不想收,可送东西的丫鬟,说什么也要她收下,劝了又劝。
她想了想,怕不收礼物,让严夫人误会自己不想收这笔封口费,便将礼物暂时收下了。结果没想到第二天傍晚,严氏居然亲自登门来看她,这让采筝吃惊不少,在谈话中,频频暗示自己一定会做到绝不吐露一个字,请夫人放心,不必再担心她了。
严氏对采筝嘘寒问暖,一个劲的问她吃住好不好,听话语间的意思,似乎想请采筝过去她那院住着。采筝忙不迭的摇头,事情发展到这里,已经出乎她的意料了。
况且她也烦了,只想彼此都忘了这件事,各自去过各自的日子。
严氏邀请采筝无果,失望的出了大嫂住的院子,临走前,也没和大嫂尚氏说一声。尚夫人身边的婆子瞅见严氏出了院子,赶紧去回禀自家夫人。
尚夫人听了禀告,狐疑的道:“她又来找采筝做什么?不放心她的嘴巴,怕她往外说?可派个人来就行了,至于亲自大驾光临么。”
那婆子哼道:“还绕过了太太你,左右不过多走几步路,都没说过来看看你。”
尚夫人听了这话,脸色沉下来,一拧帕子:“她不来看我,我去看她。颜采筝是我弟弟联络来的,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得弄清楚。”然后吩咐人备车,不多一会,就出了门,去追妯娌的车马。
两人前脚后下了车,严氏见身后的马车上下来的是自己的大嫂,吃惊之余,脸上有点不好意思:“原来是大嫂的车,我还当是谁呢。”
尚夫人走到妯娌跟前,笑道:“我才睡醒,院子的人就告诉我,说你来过了,我寻思着,反正我今天也没事做,就跟过来与你说说话。”见严氏脸色不大好,明知故问:“怎么,不欢迎?”
严氏一怔,随即笑道:“欢迎,欢迎,怎么不欢迎?新茶下来了,正愁没人陪我品呢。”说着,若无其事的跟大嫂有说有笑的往院子深处走。
让大嫂先坐了,借故去找新茶,就出了卧房的门,径直去见儿子,才一进屋,见满地狼藉,揉烂的碎纸扔了一地,她叹了一声,撩开帘子,往里间走:“你们是怎么照顾少爷的?怎么又乱成这样了?”
叶郁枫趴在床上哼哼唧唧的耍赖,听到母亲的声音,一骨碌坐起来,高兴的道:“采筝来了吗?”
严氏见这屋也是一地的凌乱,更加头痛了。不等她说话,郁枫见就她一个人回来了,脸色一苦,然后满床打滚的闹腾:“她怎么没来?我要见她,我要见她——”
严氏深吸一口气,无奈的道:“娘去过了,人家正跟嬷嬷们学东西呢,没时间过来。”
“她没时间?我有!我去找她!”说着,跳下床,就要往外跑。严氏便朝屋内的丫鬟们道:“都是死人呐!还不给我拦着!”
郁枫直跺脚:“为什么要拦我?就是她把我推水里的!我要欺负回来!”
严氏头更痛了,无力的发问:“你要怎么欺负回来?”
“我……我……。”郁枫眨着大眼睛,怔了怔,忽然脸上一红,结结巴巴的道:“给我抱一下,亲一下就饶她!”
这就是严氏不能放儿子出去寻仇的原因。要是他吃了亏,带人去打颜采筝一顿倒也罢了,可他偏偏想‘轻薄’对方。
这都怪平日里他和丫鬟们瞎胡闹,谁惹了他,就给他搂搂抱抱,亲一下就算是赎罪。
他却把这个当成处理和女孩们间仇怨的办法了,对颜采筝居然也想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