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理科知识?”
“崩溃啊。”
总是这样,从一个问题到另一个问题。
梨蓉看高旭的眉头拧在了一起,比较识相的停止了发问。
“唉,真的比皇帝还幸福……”梨蓉搂着高旭的脖颈,开始了长篇大论,“屋子里多凉快啊,我们那个时代才没有呢,也就是搬个冰块放屋里,一点儿都没用。还有,电视,是叫电视吧?”
高旭点了点头。
“那个最神奇了,人都放在一个盒子里,还会动。”
高旭再次点了点头。
“唱机也神奇,它都会自己唱歌。”
“梨蓉啊。我还有很多东西没弄完……”高旭决定及时打断他,再说下去,他铁定完蛋……杂志的连载不等人。
“你还是烦我了。”梨蓉带上了哭腔。
“我不是烦你,梨蓉,你听我说。如果我天天陪着你,我就废了。”
“怎么废了?”
“就是赚不到钱了。”
“赚不到钱?”
“对,如果赚不到钱呢,咱俩就得喝西北风,明白吗?”
“可是老爷都是不用工作的啊。”
“狗屁的,别用你们那个时代的标准衡量。你以为这里还吃那一套啊?守着古宅家业什么都不用干?”
梨蓉认真的听着,忽然,不动了。“高旭……我是不是应该也去赚钱?”
“你赚钱?”高旭差点儿没笑抽了,“你怎么赚钱啊?”
“我是童养媳”
是什么意思?这个我能干?”梨蓉异常认真。
“干个头啊干,你敢干我不弄死你的。”
“你不是说让我干吗?”
“我的意思是你什么都不用干。”
“到底是做什么的呢?”梨蓉又开始打破沙锅问到底。
“你这人怎么这么执着啊?”
“我想努力学习啊,总不能一直什么都不知道吧?”
“是。慢慢学习。面包会有的,米饭会有的,知识也是会有的。”
“到底是做什么的?”高旭越是不说,梨蓉越是好奇。
“就像青楼女子那样吧。”高旭尽量形容的贴切,可话一出口,发现,坏了,梨蓉的母亲是个青楼女子,这么比喻不是骂人吗?
“啊,那我可以做啊,你们这个年代也可以吗?”
高旭差点儿没被梨蓉给气死。“你!你!”
“怎么了?做青衣挺好的,我弹琴还不错呢。”
“青衣?”
“嗯,卖艺不卖身的。但是也要喝花酒。”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你们这里不分吗?我们那里分的可细呢。”
“分个鸟毛!这算扫黄打非的范畴。”
“扫黄打非?”梨蓉的新问题又来了。
“这话题你给我打住!”高旭终于忍不住掐了梨蓉一下。
“你是不是也瞧不起我们啊?”梨蓉的声音变小了,高旭明白,自己真是正中红心了。
“我没有……”
“我娘亲是花魁呢。她好美的。只是命不好。”
“嗯。”
“我娘亲总说,我随了她这点……”
“其实青楼女子也不是见不得人的。”
“其实她们都很好的,比如说梅姑啊,彩姐啊。我跟你说,彩姐可逗了,年纪明明跟我娘亲一样,她还非让我叫她姐姐……”
“是不是想你母亲了?”
“嗯……很想……离开她就再也没见过了……”
高旭无语了,本想安慰一下,后来发现没,隔了几千年了,见的着才新鲜……
“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梨蓉说着说着,不出所料,又哭了……
“都赖我,都赖我,都赖我那浴缸,整个一时间机器……”
这个时候胡说也得说。
“不是啦……”梨蓉被逗笑了,“就是还在那边,也是见不到娘亲的……不可能见到……我们都像金丝雀……只能活在笼子里。”
“梨蓉……现在你不是了。不是了。”高旭的声音出奇的柔和。
“嗯。娘亲说我跟她一样命苦……其实,不是呢。我现在好幸福。”梨蓉说着,笑了。
“所以,别哭了,新生活这不是开始了吗?我不可能替代你母亲,但是,我会对你好的。”高旭擦着梨蓉挂着泪水的脸,她会让自己记住这种潮湿的感觉。他怎么能不对她好呢?
“那……我该干点儿什么呢?”梨蓉握住了自己脸上的那只手。
“歇着。”高旭笑了。
离带着铃音是这个时候来的,来之前没有打电话,直接就到了。
高旭有点儿尴尬。想想几个星期前的不欢而散,确实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这么多年,他跟离从来没翻过脸。
“高叔叔。”铃音打破了这种尴尬,扑倒了高旭怀里。
高旭找到台阶,顺势下来了。
即便,米白是因为离而放弃他的,高旭也不想丢了这个朋友。
不值当。什么也换不来他们那么多年的感情。
“真是不好意思,后天就得动身了。巡演……”离站在门外,没打算进来。
“没事儿,铃音是我半个女儿。”
两人都有点儿拘谨。
“铃音,进屋去玩儿吧。”高旭拍了拍女孩的头,看她飞快的消失在视线里。
孩子总是很单纯,谁也不想打破孩子的单纯。在整个漫长的一生里,后来回想起来,最快乐的总是童年。
“还有,上次梨蓉去帮我们录音……”
“嗯。”
“费用公司划过来了。”离说着,递给了高旭一个信封,“不太多。”
“没事儿。”
“我能跟他谈谈吗?”
“梨蓉?”
“是。上次给他录音的老孙有个活儿,不知道他感不感兴趣。”
“你进来说啊。”高旭感觉就这么僵着也不是事儿。
“不了,你叫他出来吧。”离没有下台阶。
高旭也不好勉强,喊了梨蓉出来。
留下二人,自己进了书房。
“你在现场演出过吗?”离靠在门口。
“嗯……什么意思?”梨蓉也只能立在门口。
“就是那种很多人的地方。”离开始有点儿相信梨蓉不属于这个时代了。
梨蓉想了想,以前总会给很多人弹琴的。
“有啊。”
“是这样,上次给你录东西的老孙你还记得吧?”
“嗯。”梨蓉使劲的点了点头,“记得的,他人很温和。”
“那是对你,你出错一个看看,整个一炸药包。”离笑了。
“炸药包是什么?”梨蓉眨着眼睛。
“崩溃,回头问高旭去。”
梨蓉吐了吐舌头。离继续说。
“他有一个朋友,办了一场民乐的演出,但是弹古琴的那个姑娘出了点儿意外,上不了场了。然后他联系了老孙,让给推荐一个人,老孙就让我问问你行不行,报酬也挺好的。”
“就是说,可以赚钱?”梨蓉两眼放光,她正不知道该怎么帮高旭分担一下呢。之前的谈话让他觉得高旭现在有了危机,殊不知那不是钱的危机,而是灵感的危机,被梨蓉折腾的,高旭的整个进度乱了。
“呃,是。”离被梨蓉的问题吓了一跳。他要钱干嘛?高旭的版税够他吃一辈子的。
“好啊,好啊。我要去。”梨蓉笑得很开心。
“那这样,”离递给了梨蓉一张名片,“晚一点儿,你让高旭打这个电话跟他联系。”离思前想后,还是让高旭打合适,搁梨蓉保不齐不闹笑话。
“几点合适呢?”
“九点以后吧。他现在应该还在录音。”离看了看表。“那我走了。”
“不进来吗?”梨蓉看着离。
“不了。走了。”
高旭是跑楼梯下楼的,在书房里他丝毫没动一下键盘,他觉得他应该跟离谈谈,这么僵下去不是事儿。谁知刚一出来,离已经没了影子,问了梨蓉才知道,他还真走了。
“离。”
高旭追上了正打算开车的离。
“你百米赛跑啊?喘成这样?”
“操,你从38层跑下来试试,站着说话不腰疼!”
“别扯淡了,爷就是跑下来也不会喘成你这样。不是我说你,大作家,您也得运动运动,小心身材走样惨不忍睹。”
“行,你就挤兑我吧。”
高旭笑了,离也笑了。
“着急吗?”
“闺女都撂你家了,我还急什么。”
“我请你喝杯酒?”
“小心又被我灌趴下。”
“歇了吧你,还我趴下,你小心一会儿开不了车。明天报纸头条。”
“你就给嘴过生日吧。”离打了高旭一拳,“说吧,哪儿?”
“别远了,就那边吧。”高旭指了指B座。
“你说了算。”
“最近怎么样?”离喝了一口酒,随意的问了一句。
话,总得有个开头。况且,这僵局是自己搭建的。
“还行,托梨蓉的福儿,一塌糊涂。”高旭叼着烟,手里玩儿着打火机。
“别啊,大作家,您可不能耽误,多少读者等着呢,那天我看报纸还有你新书的介绍呢。”
“得,您就别抬举我了,大明星,我没您见报率高。”
“多少年了,除了互相挤兑就是互相吹捧。没点儿新鲜的。”离拿过了高旭手里的打火机,笑了。
“是啊,多少年了……”高旭看着离,看他点上烟。“咱俩算是熬出来了,想想那时候,俩人一起为铃音的奶粉钱发愁。这么多年过去了,改变的太多了,唯一不变的,还是你那点烟的姿势。”
“点烟的姿势?”
“嗯,很美。”
“滚你妈的,说的我跟个姑娘似的。”离喝了一口酒,“你不是要把我灌趴下吗?喝啊。”
“我跟你说,”高旭笑了,“你要是姑娘,你信不信,咱俩一准儿结婚。”
“嗯,同感。你要是姑娘我也娶你。”
“可惜咱俩都是男的。”高旭端起了酒杯,注视着里面橙黄色的液体。
“高旭……”
“嗯?”
“对不起。”
“这道歉从何而来?”
“我是跟米白有了那种关系。”离开诚布公。即便高旭会打他,他也要和他说实话。他不能骗他,交往的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骗过他。
“嗯。那天你闭口不答我就知道了。”高旭很冷静。
“但绝不是你想的那样,就是你来的那一天发生的。之前我们什么都没有。”
“嗯。”
“出乎意料啊。没打算跟我动手?”
“怎么会。过去的总得过去。米白要离开我,我就知道完了。他的性格就是那样,一旦下了决心,谁也不能动摇。”
高旭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继续倒酒。“你呢?”他看了看离的杯子,也空了。
“满上。”
“米白……服食LSD已经成习惯了。”一段沉默后,高旭开了口。
“情况是不是已经很糟了?”
“嗯。我认识的她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大麻也是不断。”
“她幻视和幻听都很严重。”离碾灭了手中的烟。
“是。折腾起来能闹腾好几天。”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她不让我跟你说……”
“高旭,我该怎么说你呢?你这是害他。”
“没办法,离,你不知道,以后你会慢慢知道的。她……如果不依靠这类迷幻剂有时候甚至会自杀。”
“吃了才更可怕,”离紧紧的盯着高旭,“LSD和服用人的心情有关,本来忧郁,服食了会更忧郁。”
“嗯。有时候确实是这样。”
“原因呢?”
“她不说。我一直问她,她就是不说。”
“嗯。好吧。”
“多注意一些她情绪的变化,尽量别招惹她。”高旭放下了杯子。
“嗯。”
“还有……她排斥别人进入她。千万别刺激她。她不想你别乱来。”
离端着杯子,想到了那天他强迫她发生关系,事后,米白没有什么过激反应。
为什么呢?
“对米白好一点儿。”
“我尽量。但我不会像你这么纵容她,LSD她是一定要戒掉的。”
“你们也许会很合适。”高旭笑了,笑得坦然。“她要的只是平等。”
“喝吧。爬下算。”离打断了谈话。
玻璃杯发出轻轻撞击的声音。
“高旭,不怕你笑话。我还真以为咱俩完了。”
“至于嘛我?就为一个女的跟死党翻脸,咱俩可是打从生下来就认识了。”
“还喜欢她吧?”
“总会放下的。”
“为了梨蓉?”
高旭没有回答。
“真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怎么没喝死你啊?”
“喝。喝。看谁一会儿让我背回去。”
“对米白好一点儿,真的。”
“你看已经大了吧?”
“谁大了?”高旭将第三杯酒倒进了肚子里,而后,趴在了桌子上。
“你果然三碗不过岗!”
离拉起高旭出了酒吧。
风吹过来,难得的,这个夏夜不太热。
“高旭,还记得以前咱俩去泳吗?也是这样一个夏夜,你丫衣服居然丢了。还是你说没事的,说公园里没贼。”离一边说一边笑。架着的人早就没了知觉。
“谢谢你,我还真******怕你跟我翻脸。我会对米白好的。为了你,也会……”
“米白,开门。”离站在酒店的过道里,敲着对面房间的门。
“来了,催命啊。”米白擦着头发,拉开了门。“干嘛?跟赶集的似的。”
“没事。”离叼着烟,笑了。
“没事就滚蛋睡觉去,明天又得一早就爬起来。”
米白要关门。离却一闪身进去了。
“你丫真烦,起开。”米白推了离一把,关上门,继续进了浴室。
“你怎么这么晚才洗澡啊?”离隔着浴室的门问,米白在里面上了内锁,他进不去。
“弹琴来着。”伴着哗啦啦的水声,米白的声音传了出来。
“咱俩顺序正好相反,我是刚撂下琴。”
“对,相反的地方还多着呢。你赶紧滚蛋回你自己那儿去。”
水声继续,米白不再说话了。
离无聊的撇了撇嘴,想找点儿事情干,偶然的瞟见了米白随意扔在床上的CD机。刚按下PLAY,耳机里面传来的刺耳音乐就让他受不了了。
“什么****。”离嘟囔着,打开了CD机,看到里面的唱片,果然不出所料……又是实验噪音。
拽过旁边的盘本,粗略的翻了一下,几乎没有能听的,都是这路子……
“又受刺激了吧?”米白从浴室里出来,看到离皱着脸,不禁笑了。
“你怎么总听这种……”离考虑了一下,“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东西?”
“够委婉啊,反常,每次你都是直接说垃圾的。”米白打开酒店的小冰箱,拿出一罐啤酒递给了离。自己也打开了一罐。
“嗯,垃圾太没新意了。说都说烦了。”
米白横了离一眼。
“真的,我这是很认真的告诉你。一般心里不扭曲的人都不听这种东西。”
“我就是心里扭曲,怎么着吧。赶紧滚回你自己那儿去,别跟这儿碍事。起开,我要睡了。”米白把啤酒撂在了床头柜上,推着离。
离顺势拽住了米白,“我过来就是找你睡觉的,你怎么轰我啊。”嬉皮笑脸。
“滚你妈的。”米白狠狠的给了离一下。
“是不是不用强的你就不老实啊?”
“你真是混蛋。我怎么以前就早没看出来?”
“真人不露相。”
“别进来可以吗?”米白搂住了离。
“为什么?”
“不喜欢。”
“我可以用手。”
“嘴我还可以考虑。”
“做梦吧你。”
“交涉破裂。”离推倒了米白,“你只能自认倒霉了。”
“缺德吧你就!”
“再给你一次机会,上面还是下面。”
米白一脸无奈,没说话,解开了离的裤子,跪在了地上……
“米白,急了?”离推了推背对自己躺在床上的米白。
“滚蛋。你丫别让我看见你。”
“真急了?”
“滚!蛋!”
“我弹琴给你听吧。想听什么?您任选。”离拿起了米白的吉他。他想哄哄他,毕竟,是自己失言了。
很多时候,音乐的默契可以修补他们这种不安定的关系。
“什么都不想听!”
离不理会米白的暴怒,只是轻轻的弹起了琴。
“第四小节错了,应该是这样。”米白拿过了吉他,轻轻拨起琴弦。淡淡的哼唱很是迷人。
“对,是错了。这里我总是错。”
“所以说你笨。”
“不急了?”离借机凑近了米白。
“滚蛋。”语气柔和了很多。
“明天的暖场嘉宾有点儿傻。”离转移了话题。
“有点儿?是巨傻。”
“你说话还真是不客气。往里,别横着。”
米白竖了过来,给离让出了地方。
“我说。”
“嗯?”
“你的故乡是哪儿?”
“巡演的倒数第三站。”
“啊?我很喜欢那里的,以前去过,很美。”
“嗯。”
“在那儿待到多大?”
“8岁。”
“为什么离开的?”
“忘了。”米白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睡吧,都快三点了,七点就得起来。”
“困了?”
“对,又不是熬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