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只有人类才会毫无原因的杀人？”
“妹妹说笑，听来像不是人类一样。”
“我不是！我不愿意是！”
“妹妹别怕，京城防卫已经加强了好几倍，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姐姐，后羿还是原来那个后羿吗？”我的眼睛无法聚焦。
“世事发展总是不随人的心意的，如果可以我也愿意永远跟他在那个小木屋里相守。”
“我乏了，姐姐随意吧！”
“姐姐，我一定会娶你的。”寒浞醒过来之后一直提起这件事。
难道他不知道现在世事已经不同了吗？
不知道这小子哪里学来了一身的功夫，人高了，几乎与后羿平齐，只是稍稍瘦弱一些，却是正青春年少，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
我每日闲坐，本说是照顾他，却变成了他每日想着办法逗我开心。
一套打虎拳舞下来地上的雪都快被他扫干净了，只剩那红梅在他的拳风余力中瑟瑟发抖。
“姐姐，我这本事怎么样？”他浑身冒着热气，接过我递给他的毛巾，擦着脸上的汗。
“本事好是好，只可惜了我这满院子的红梅。”他看着这落了一地的红梅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好本事！”一个人鼓掌走了进来，他一身黑色，却披着一件貂裘的大氅，什么时候他开始怕冻了，脸上早就留起了满脸的络腮胡，与这少年比起来，倒是有些英雄迟暮的感觉。
我一转身自己进了屋，兀自关了房门。我也不知道自己还在气什么，只是本能的躲避着他，或许是因为仲康，或许是因为姮娥。
“小伙子不错，叫什么啊？”他拍着寒浞的肩头，很用力的拍了两下，四下里都能听到啪啪的声音，“呵，这大冬天的还出汗呢！好小子！”
“相国，你不认得我了吗？”寒浞面对面与他站着，“那年你们去取神弓……”
“啊……你是那个小子……”后羿恍然大悟，“我就说你小子有出息，果然……你叫……”
“我叫寒浞，相国！”
“好，好，好！后生可畏啊！”后羿跟寒浞攀谈起来，似乎忘记了我的存在，我倒有些不高兴了，“你救了我的爱妻，我真要感谢你，不知你要什么样的赏赐呢？”爱妻那两个字拖得又响又长，生怕人听不到一样。
我终究是上了当。“谁是你爱妻啊！不要当孩子面胡说！”我冲出房门才发现自己不够淡定，要退回去，却已经来不及了。
他一把拉住我的手，也不管还有外人，“我答应你不再见面，再见面便是你成为我妻子之时，我今日来就是来实现诺言的！”我默默的拉回手，不想在纠结这个问题。
后羿接连借探望寒浞来了几次，我都闭门不见，他便当真一味只与寒浞攀谈，对于国相的恩宠，寒浞显得受宠若惊，但对答却是不卑不亢。后羿甚是喜欢，竟想要收他为义子。
谁知收义子一事却遭到熊髠，尨圉，伯因，武罗一干人的强烈反对，理由是他的名声不好。
“你告诉我，这几年你都做了什么？”他身体已经渐渐好了，我决定正正式式的跟他谈一次。
“姐姐，你就别问了，反正我这几年学了本事，人也长大了，我足以保护你就是了。”这小子的嘴太严实，再怎么撬也撬不动。
后羿借着收寒浞为义子一事，经常出入我的住处，在他的温情和姮娥经常的劝解陪伴下，我也渐渐的接受了仲康之死。
不顾众人的反对，后羿还是收了寒浞为义子，寒浞这小子倒是机灵，谨言慎行，对人也不像小时候那么乖张，众人寻不出他的错处，也只得由他去了。
这一日，后羿和寒浞在我这里喝酒，看着他们父子和乐融融，我倒是恍惚间觉得这就是人间天伦。想到姮娥多年只有一个女儿，后羿突然遇到这么一个贴心的孩子，自是十分珍惜，我也就心下泰然了，看寒浞如此对他义父，办事尽心尽力，又十分孝顺，决定过往的事也就不再追究了。
“儿子啊！”酒至半酣，后羿尚在半醉半醒之间。
“义父。”寒浞毕恭毕敬的站起来。我心下一笑，这小子未免太拘谨了。
“最近方夷国想要脱离我们有穷国，反叛了，不纳供了，你说说该怎么办？”
“义父方向，孩儿领兵出战，很快便可使他们重新归附。”
“好，孩儿当有乃父之风。”
我这才细看这个当年的小男孩，他已经远远高过我了，身材虽然没有当年的羿魁梧，眼神中却露着坚毅，更深的地方却是我无法看透的东西。
羿当晚在我的住处歇下了，可我们已经找不回当年的那种感觉了。我支着头细数他脸上的皱纹和白发，细细算来他可是快50的人了，真是自古美女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有些事情他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我开始领悟到以前狐狸们对衰老和死亡的惧怕，只怕将来当他突然领悟到，便会如他们一样惧怕我的长生不老吧。
长生不老药，他不是有长生不老药吗？或许真能一起天长地老，可是这样的天长地老意味着什么呢。
“姮娥姐姐！”在寒浞出征之后，我一下子又闲了起来，终于想起该去拜访一下姮娥姐姐了。
“妹妹来了！”她一如既往的热情待我。招呼宫女又是上茶又是拿点心。
“妹妹，你尝尝，今天是中秋节，我做了这种饼子，正想去请你，没想到你自己就来了。”
“这里还有当年在你那儿喝到的龙井，你尝尝，是不是一个味，这是羿让伯因去你说的那个地方寻来的。”
原来又是中秋了，我端起杯子，心中五味杂陈，这原配妻子来了，什么好的自然是先紧着她。
我拿起那饼子尝了一口，外皮酥脆，里面是各色果仁，甜而不腻，又有嚼头。“姐姐这饼子叫什么？”
“还没名字呢，妹妹给取一个。”
“这饼子上面还有字呢！是个……”我反复看着那金灿灿的字，“月字，反面是团圆两字，真是应景啊！”
“我想叫它团圆饼，可好？”
“我看它圆圆的如同这满月一样，姐姐又喜欢在月圆的时候做，就叫他月饼吧。”
“姐姐那几年一个人在那边一定很寂寞？”我不由拉起了她的手，这饼上的两个字寄托了多少的相思啊。
“我闲来无事就做这饼子，逢蒙找人给我做了个木模子上面就刻着这几个字，我每逢十五就盼着和他能像这月亮一样团团圆圆，直到现在他才想起接我过来。”
“国都步步艰险，国相是怕姐姐有危险。逢蒙在那边没什么异动吧？”我一直忌讳那个人，他的眼神飘忽不定，总是感觉在算计着什么。
“他说……”她欲言又止，“我以前也怨过，可看到你们那天的事，真的信了，他终究还是对我好的。”她反握住我的手，“我看妹妹越发显得明艳动人，没想到岁月竟无法在妹妹身上留下一点痕迹，我终究是老了。”姮娥本是天仙般的人物，但岁月不饶人，加上多年相思，脸上已隐隐出现老态，我心下不禁对人类的生老病死生了恻隐之心，难道这样的美女也终要变成祭司那样的糊涂老太婆吗。
“姐姐哪里话，只怕我连给姐姐提鞋都不配呢，看相国对姐姐的那份心就知道了。”
姮娥脸上的神采暗了下来，“他那天晚上没有回来，这么多年只怕心早跑到别人哪里去了。”
我不知她是否有意刺探我，但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姮娥和后羿的爱情神话是需要维护的。
“您是说前几日吧，您是误会他了，那天晚上相国是在我那儿过夜的。”她的手不觉紧了紧，我心里还有个念头，如果她对后羿生疑，那长生不老药只怕他就得不到了。“你别误会，他新收了他义子，叫寒浞，为了救我受了伤一直住在我那儿养伤，他们那天在我那儿喝多了，就此歇下了，没想到竟引得姐姐伤心一场。”我该做的也做了，你如果还不信他，就怪不得我了。
她明显的松了口气，看来她还是在意他的。
“说起那个寒浞，他们跟我提过，妹妹可了解此人为人？”
我摇摇头，我只知道是个心思很沉的孩子。
“他们说他从小就顽劣，这也就罢了，后来因为经常仗着身强体壮强抢别人的东西，被邻里告到他父母那里，他听不得父母批评，居然将父母捆起来照样出去为非作歹。”
这……我早就看出这孩子顽劣是个极有心机的，没想到这么不受教诲的，“那都是小孩子顽劣，改了就是了。”
“妹妹只看到他救了你，自然心是偏向他的，可是事情如果就是这样也不用他们大费周章的这么强烈的反对，羿身边的那些兄弟你也知道，不是心胸狭窄之人。”
寒浞啊，寒浞，你这孩子究竟都做了什么啊？
“他后来被寒国的国君赶出寒国四处流浪，遇到一位奇人，那人喜爱他的聪明伶俐，便收他为徒。谁知学成之日，他居然因为恐怕师父再收别人为徒，用毒药把师父全家毒死搜刮了师父的财物，放了一把火，把师父全家人和房子一起烧掉了。”
“真有此事？”那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啊，怎么可以，怎么可能。“那相国知道吗？”
“他知道的，可是他说喜欢他聪明伶俐身手敏捷，有他当年的风范，而且那孩子处处对他心思，只怕要寻点错处也是不易。”
“姐姐也别太担心了，他既然现在规行矩步，说明还是有心悔改的，再说反正他现在已经派出去征战了，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也是他的命，如果能完成相国的大业，说不定慢慢也能改过来，所以这也未必全都是坏事。”
“但愿如此。”
“妹妹，还有一件事！”她似乎很为难。
“有什么姐姐直说吧！”我们之间那么多年，还有什么值得她这样踌躇的。
“当年祭司曾经许诺妹妹，如果后羿能登上夏王之位，便要与灵狐族结为姻亲。”没想到这件事她还记得，只是他不知道我跟后羿早就是夫妻了。
“姐姐，放心，我不会同意的，凭相国对姐姐之心，我也没理由横插一脚。”
“只是……”她颇为难，“群臣都说要借妹妹祭司之名才能名正言顺的登临帝位，只怕妹妹是推脱不了的。”
“那姐姐的意思是。”
“我相信后羿和妹妹的为人，只怕委屈了妹妹，我想求妹妹答应。”
原来她还记得。
“可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怕害了姐姐的姻缘。”
“我知妹妹与后羿毫无私情，只是形势所迫，我希望妹妹成全。”她居然对我行了大礼。
“姐姐快起，我答应就是！”姮娥啊，姮娥，你如何会相信我跟后羿居然没有一缕私情。
她拉着我的手，复又坐下，“只是这假夫妻之事，委屈了妹妹，只要后羿平安登上帝位，以后妹妹但有所求，我们夫妻绝不退却的。”
“呵！”我忍不住摇了摇头。
新年在一派喜庆的气氛中度过，寒浞战胜的喜讯传来，其他大臣们就再也不能说三道四了，他带着大批的缴获物资分送给朝臣，更是把大坛大坛的美酒和大批的美女送给了后羿，后羿非常高兴，一个劲的夸赞他孝顺，懂事。
看着后羿的眼睛在那些美女脸上胸脯上贪婪的看个不停，我心里很不悦，瞄了一眼姮娥，她早就站起来离开了。
酒过三巡，我也不想再在这污秽不堪的宴会上待着了，他们全无朝臣礼仪，回复了游牧民族的本性，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我在那里坐着就像个异类，我走到门口，就看到那些美女又鱼贯而入，里面的笑声更放肆了。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被什么人死死盯着，我以为是他，闭着眼翻身，“那么多美女还不够你乐的，这么晚来干嘛。”
“姐姐醒了？”那年轻的声音疲惫中带着惊喜，与当初的变声期的声音全然不同，慢慢有了稳重深沉的意味。
我装睡不理他，却闻到一股扑鼻的茶香和米香。翻身就坐起来了。今天的晚宴我几乎什么都没吃，现在腹中正饥饿难耐呢。
我贪婪的吃着，“我还记得姐姐当年做的味道，不知我这次做的可及到姐姐的手艺。”
我丢了一个在嘴里，里面包的蜂蜜和芝麻，甚是香甜，外面还撒了桂花，味道比我以前做的不知好上几倍。“这是你自己做的？”
“嗯，我还去了江南，带回了你喜欢的茶叶。”
“你是去打仗啊！”
“也是为他去寻找美女去了。”
“你……”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姐姐休息吧，我不过是为了顺他的意，讨他的欢心而已，没有让姐姐难过的意思。”
难道我多年来居然没有看出他的本性，而他……却一来就看穿他的弱点。
第二日，后羿喜笑颜开的跑来找我，“倾城，告诉你件好消息，你听到肯定高兴。”
“什么事比打了胜仗还开心的？”我淡淡的，心里还没有忘却他昨晚的丑态。
“咱们要娶儿媳妇了！寒浞今天早上求我给他主持婚礼。”他深沉的嗓音就像锤鼓一样声声敲在我的心上，连他都找到了自己的归宿，那我的归宿又在什么地方？
寒浞的妻子姜蠡是九黎蚩尤族的人，生得身材魁梧，这次征东夷，他们在战场上相识，互相爱慕，姜蠡便率本部族投降了寒浞，据说她武功了得，为人豪爽，跟寒浞倒是挺般配的一对。婚礼上，那女子甚是豪爽，众人敬的酒皆是来着不拒，后羿颇为高兴，连连称赞她的豪爽。
这次的婚宴选在二月十五，又是个月圆之夜，天上的一轮明月照耀着世间的一切，人间的欢愉使月亮更加的明媚，所有人都喝醉了。
迎着月光，我慢慢走向城郭外的树林，越走越快，我开始奔跑，越跑越快，我觉得双腿都不够用了，我又开始四脚着地的奔跑，终于穿过森林，我跑到了森林最高的岩石上，对着月亮嚎叫，有多久了，我有多久没有试过这样恣意的奔跑了，我又是那个火红火红的狐狸了。
在月光下，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我是狐狸中最美丽最长寿的火狐狸，我是狐狸精！
我对着月光叫到！我以为以我的美丽可以拥有他完整的爱，他却能当着我的面对陌生的美女左拥右抱，我以为他视我为一生挚爱，却与战场上结识的女子月下完婚。原来他为我做的一切跟他为那些人做的一切一样，只是为了笼络人心。
我为了爱变成人，没想到人世间的爱就是这样，人生短短数十年他都不能坚贞，还想要永远，想要长生，他们配吗？
后羿终于再次名正言顺的踏进了我的卧室，身后还跟着其他的人，人人脸上带着喜悦。
“什么事？”我停下手头的事，吩咐人给他们倒茶。
“大祭司，恭喜啊！”伯因上前给我道贺，我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了。
“算了，我单独跟他说吧，你们下去吧！”后羿跟他们说，又屏退左右，拉着我的手坐下。
“咱们在一起也这么久了，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只是找不到机会补偿你，现在机会到了。”
我抬起头诧异的看着他，不知是如何的一个机会。
“你愿意嫁给我吗？”他抬起我的下巴，温柔的对我说。
如果在几年前，我肯定很高兴的马上答应，可是现在……“姮娥姐姐怎么办？”
“她会明白的！”他很笃定的躺在了我的床上。
我翻身也躺在他身边，他抱着我，把腿搭在我身上，“这么多年委屈你了，应该给你一个名分了，我以后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
“我已经答应姮娥姐姐跟你只做挂满夫妻了。”
“那我们就先夫妻，再挂名。”他翻身压到了我身上。
这是怎么样的一个机会呢？
我暂时并没有任何头绪，但是这么多年了，他为什么这个时候说起要娶我的事情呢？
我跟他在一起多年他碍着姮娥都没有提起过这件事，有什么事情让他这么迫切的要给我名分。虽然姮娥跟我说得很明白是因为形势，但……情感上我依然无法接受。
我缩在榻上，痴痴的想，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头绪，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
“你有什么打算？”一个声音又出现在我的脚边。
“跟你一样变个畜生！”终于能名正言顺的嫁给他了，我却怎么都无法开心起来。
“现在你看到人类的残忍了吧！”
“你老来招我，就不怕我让你看看天敌的残忍吗？”这兔子好烦。
“你就只会欺负我。”兔子从我床榻上跳下去。
“你说该怎么办？”看来我唯一可以商量的人，还就是这只兔子了，他知道我最隐蔽的秘密，而且他有跟他们不同的目的。
“答应他吧，不然你在这宫中也呆不下去，而且你根本就不在乎这些，还伤什么脑筋呢！”
“那姮娥呢？”
“你只是只狐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