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澄!”裴先生放下身边的贵客,急匆匆朝我这边来,“你怎么来这么晚?再早点来你可就有大惊喜了。”
“啥?”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搞得一头雾水,但随即心跳禁无法抑制地加速,难道……
他看着我,嘴角有难掩的喜悦,他是在为我高兴,眼中的意思一目了然。
“真……真的?你是说?”我忍不住想听他亲口说。
“嗯,我虽然不在场,不过听其他人说开场没多久就来了对年轻夫妻,看到你的画就当下决定全买下。钱已经收下,他们说明天会来取。”
裴先生的话就像风暴一样在我内心卷起大浪,如若不是他平时为人严肃认真,我还真不敢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
卖掉了!而且才开场就卖掉了!
“你看你嘴巴张张合合的,高兴得都说不出话了吧?要是我告诉你刚刚和我聊天的是几个儿童刊物负责人的话,你是不是就要跳起来了?你这次的作品反响很不错,他们想请你画故事书的插画,你可以考虑一下哦。”
真的假的!画插画啊!我一直都想尝试的事情,但以前的一些投稿都被退回来了,可能这一行除了本身的才能外一样需要人缘。
不过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的画已经卖掉了!
“那……那……买家……名字……我……”我一时激动,连话也说不清了,感觉自己连唇舌都在发抖,握拳的手心被指甲掐着发疼,但我却不受控制地放不开。
裴先生听明白了我的意思,回答说:“放心,这些事情自然都会有人处理好的,已经准备好了感谢卡,等一下你去写好了明天和画一起给他们。但是可惜,那对夫妻没有留名字,付的是现金,也没支票可查。不过说不定明天你还能见到,就算不行也可以在卡片里道谢。”
是啊,名字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这个世界上已经有人欣赏并愿意买下我的作品收藏。虽然离成名还有十万八千里,但我要求并不是那么高,我只希望自己可以靠自己的才能为孤儿院的孩子做些什么,也能支持我继续寻找那个人。
过去那个靠黑白画小有名气的杨雨澄已经不存在了,因为我的世界里已经不再是黑白两色。
“谢谢裴大哥!我去写卡片!”来不及等他回应,我已经先一步小跑着去后面的办公室。
拿着卡片我的手还在颤抖,脑子里一大堆想说的话,感觉这小小的卡片根本不够写。组织了老半天,我才小心翼翼用钢笔写下第一个字。
表达感谢的话是不能少的,顺便也提了义卖后钱的去处,为那些孩子向他们道谢。认真在卡片下方签上了“景雨”这个名字后,便封进了信封。
拍卖会很顺利,老师也被小白果以没晚饭吃的威胁被迫出席记者会,忙碌的一天,一直到晚上大家给我庆祝的时候,我还懵懵的。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了,老师和小白果早早就各自回房会周公,只有我还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整晚失眠,结果第二天天刚亮就爬起来热了杯牛奶烤了片土司。邮差送来了今天的报纸,拿了以后一边吃一边翻了看,直接略过那些个国家大事,翻着找昨天拍卖会的相关新闻。
老师果然不是盖的,虽然不是头版头条,但也是占了相关板块的一整面的篇幅,更是有一两幅标价颇高的作品直接就刊在了上面,加上老师难得出席公众活动,当然少不了刊些难得拍到的照片。怎么说我也是老师唯一的学生,当然跟着心里暗暗窃喜,好像自己也顿时光芒四射了一般。
而这种暗喜很快就被另一种震撼给颠覆了,害得我左手抓着的牛奶杯差点就跌在地板上粉身碎骨,幸好我的右手反应够机敏,才及时挽救了杯子,只可怜了我的睡衣,不幸被洒出来的牛奶殃及。
这是什么?这这这!这不是我的《雨城》吗?
没错,报纸上的某一行突然就出现了这个打着书名号的,我再熟悉不过的两个字。虽然相关的介绍不过就两三句话,但我的作品竟然上了报纸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揉了又揉,还把报纸凑眼前盯着看了好久,确定那两个字没有消失,我才把报纸平摊在桌子上,反反复复读了好几遍那几句话。
其实报道很简单,就说我的这个系列在展出中很引人注目,主题很可爱之类的,其他展区的作品都有类似的介绍。即便如此,我还是自豪得想尖叫,等把那几行字深刻印在脑袋里倒背如流之后,我抓着报纸在客厅绕圈圈,左立难安,几次想冲到小白果房门口敲门跟她分享喜悦,但最后都很人道地放弃了,只能自己来回走来舒缓满腔的激动和喜悦。
在我晃荡了第十二圈之后,终于可以冷静下来坐下继续吃早餐,这时候才发现身上的睡衣不得不脱下来洗了。
换好衣服我又把自己丢回床上,闭着眼睛回想报纸上的每一个字。
那个……城羽……你是不是还在这个城市呢?是不是也会拿起这份报纸,看到那样一个标题?你还记得我吗?记得我们住过的那个小岛,记得那个夏天吗?你过得好吗?
朦朦胧胧,我仿佛又回到了那片熟悉的海滩,清晨时分,太阳正徐徐从东边的海平线升起。远处立着一个背影,好熟悉好熟悉,我知道那是谁。但当我想开口叫他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快回头呀!回头看看我,也让我再一次看到你的脸!
可能是听到了我内心的呼唤,那个背影缓缓转了过来。可是他背后的阳光好刺眼,任凭我怎么努力也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有那尊我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被环绕在金色的阳光下,吹乱的头发也被染成了金褐色,依然像天使一样,似乎就要张开翅膀飞向天空。
不要走!
我使劲跑,想伸手抓住他,却惊觉手背一阵刺痛,这才恍然原来自己在做梦,而我大概正张牙舞爪地乱挥手臂,结果就敲在了床头柜上。我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正嗡嗡发出声响,震动着就快要掉下柜子了。我顺了顺已经乱得像稻草的头发,才抓过手机接听。
“你终于接电话了,我都找了你快一个小时了。”打来的是裴先生,听他的口气应该已经到了他耐心的底线了,但还是很努力用良好的口气跟我说话。
“裴……”发现自己又差点叫他裴先生,赶紧改口,“劭弘哥,你找我有事吗?我刚睡着了,不好意思。”
“你不是挺想见见买你画的人吗?刚他们打电话说等一下就来拿,我本想让你也来的,但现在不知道赶不赶得上,我估计他们马上就该到了。”
“啊对!”被他这么一提我才想起自己的作品已经被卖掉的事实,到刚才我还活在虚虚幻幻的世界里呢,“你能不能帮我留住他们?我现在就赶来,无论如何我都想当面道谢。”
“我试试看吧,你快来。”
挂了电话我赶紧起床换衣服,出门的时候留意了一下老师还有小白果的房间,看来他们都还各自蒙头大睡,估计昨天是累到了,怎么说现在也不过才早上八点。就让他们多睡会儿吧,想着我就蹑手蹑脚出了家门。
还是一样的高峰时间,等我好不容易到了画廊门口,就看见裴先生站在那儿,用一种很无奈的眼神看着跑得气喘吁吁的我。
“人还在吗?”我也顾不上多喘两口气,虽然车站到这里并不远,但我的体质从小就没好过,小跑一段就上气不接下气。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我留人家五分钟时分钟还说得过去,但人家都走了半小时了。”
“这样啊……”唉,失望在所难免,但也在意料中,毕竟这一路塞过来就花了一个小时了。反正人都走了,我干脆跟着裴先生进画廊,先找杯水喝。
“不过你也不用太失望,因为今天来的不是上次的小夫妻,只是没能问出来是哪家的少爷千金。”
“算啦,老师的拍卖会来的都是上流社会的人,很多都低调得很。将来老师再办类似活动的时候一定还会再邀请,还是有机会见到的。”
虽然我完全挤不进什么上流社会,也没那个意愿,但碍于老师的身份,来画廊的客人多少都有那样的背景。但我不像裴先生和小白果,还总要和他们打交道,所以对我来说他们每个人的脸和陌生人都没有区别。
“喏,钱给你,扣税了。他们可是现金一次付清的,可见连从支票上查身份的可能都断了。”
裴先生给了我一个信封袋,厚厚的,我拿出来大概点了点。
“怎么这么多?除税和杂七杂八费用后应该没那么多啊。”
“好啦,那些钱从你老师卖掉的画里扣下来就足够了,而且这是你第一次卖掉自己的作品嘛,大家给你庆祝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要你这点钱。”
画廊里卖掉的画会从所得里提出一定的百分比来经营画廊,包括大家的工资。虽然我的作品大概还抵不上老师的一个零头,真要算出个百分比来估计连我自己都不好意思看,但规矩就是规矩嘛。
“可是……”我刚想从信封里抽出一点钱就被裴先生阻止了,硬是帮我塞回去,还顺便放进了我包里。
“别计较这个了,我们都期待你下次更出色的作品,那样的提成才有看头嘛。”
我抿抿嘴,知道已经没有再客气的意义了,便诚心向裴先生鞠了个躬道谢:“谢谢你,劭宏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