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微笑点头,说:“这可是孙少爷今年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老刘我代孙少爷谢谢您了。”
我被说得怪不好意思的,出门前还在心底骂里面那个是坏家伙臭小子,现在倒有点小雀跃的心思。
“老伯您太客气了。那个……我先走了……再见……”
“小姐慢走。”
我闷头走了好多步才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发现薛城羽竟然站在房门口靠着门框望着我这边。心咚地跳了下,连忙跑开了。
第二天去上学,我依然没有去那座大房子,甚至在巴士路过他家的时候都没有勇气去看他在不在大堤上。心里乱糟糟的,到了教室也是没精打采地坐在自己位置上发呆,直到班上的同学发出唏嘘的声音。
我抬头看向前面,然后整个人就僵住了,站在讲台前的除了那个坏家伙还能有谁?
“相信大家都听说了,这就是新转来的薛城羽同学,之前因为他受伤不方便所以一直没来学校。大家要帮他熟悉学校,以后要好好相处。”
老师在为大家介绍这位陌生但名字却如雷贯耳的新同学,他薛城羽则站在一旁,脸上冷冷地没表情,也没看向我这边。
“那薛城羽你就坐在……”
不等老师指示,他就直直往我这方向来,站定在我面前后用手指敲了敲我的桌面,很不客气地说:“过去点,你占太多地方了。”
我一呆,下意识听话地把椅子往我这边挪了挪,空出旁边的桌面让给他。待他坐下后我才发现自己有多没志气多唯唯诺诺,但又不敢发火,只能缩在角落独自叹息。
“好吧,那雨澄你就多照顾一下新同学。”
我点点头,不敢多吭气。
接下来的时间难熬到让我窒息,就算他没一直盯着我看,我还是觉得有无形的压力笼罩全身,有种他是特地来折磨我的感觉。他倒是大老爷似的靠在椅背上,相当清闲。语文课上要看课文,他没有书,我只能把我的书放在中间和他合看。他很自然地靠向我这边,低着的头几乎能抵到我的头了。我觉得我的脸颊在冒热气,丢个鸡蛋在我头顶大概都能蒸熟了,不知道他有没有感受到。
他身上有香香的味道,是洗发精和沐浴露混合后的香味,有淡淡的薄荷香。忍不住用眼角偷偷看了看他的侧脸,这一瞧让我恍了神。
他很好看哎。鼻梁很挺,眉毛很浓,内双眼皮让眼角看起来修长修长的,而且好像还有比我还长翘的睫毛。
可能是我看得太投入,他抬眼看我,嘴角似有若无扬了扬,我赶紧低头看书,真想把脸也埋到书本里去。他偏偏又凑过来,在我耳旁很轻地问:“你病啦?脸那么红?”
我听了一窘,不顾老师侧目,一把把课本扯到自己面前,拒绝继续与他共享。他也不在意,自顾自拿起我放在桌上的笔,在我笔记本上写:你爱上我啦?
我恼羞成怒,抢过他手上的笔,拿起橡皮擦用力把那句话给擦掉,差点连纸都撕破了。旁边的他撑着下巴,感觉心情好得不得了。
可恶男,捉弄我那么好玩吗!
到了午休终于让我松了口气,这时我才发现,班上的那些女孩子都在偷偷瞄我这边,当然不是看我,是在对我旁边这位频送秋波。前一天还在人背后滔滔不绝说什么吸血鬼,今天见了本尊就立刻化成柔情似水的淑女了。在今天之前我都不知道我们班上的女孩子都已经想着要交男朋友了。
十六岁了哎,花季的时候,当然会有恋爱的心思,只有我还以为大家还像五年前一样单纯。再偷瞧了下旁边的这位,他似乎完全没感觉到自己成了焦点,拿着我的课本随意翻着。我用力把叉子叉在饭盒的肉块上,还不满足地多叉了几下,心情恶劣得很。
“城羽同学,我看你没吃午餐,我多带了面包,给你一个吧?”
班上一个长得挺秀气的女孩子羞答答地走过来,手上还拿着一个蔡阿姨烘焙坊的肉松面包。
薛城羽放下书,抬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上的面包,回答说:“不用了,我没有吃午餐的习惯。”说完低下头继续看书,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搞得女孩子相当尴尬,只能回到她们一群姐妹中间,几个人低头不知在悄悄谈论什么。
这家伙果然冷漠,那口气和第一次见到我时一个样,让人退避三舍。难道他看不出人家女孩子的心思吗?枉费人家鼓起勇气来搭话还送面包,想我那时酝酿多久才能做到啊!
我没打算跟他表现得有多熟悉,默默吃我自己的饭,也没搭理他。一想到午休后就是美术课我就心情大好,上次的一幅画完成了一半,今天终于能画完了。
我有随时使用美术教室的特权,也只有在拿着画笔的时候,我才能深刻体会到自己存在的价值。我有很多完成品和半成品在那个教室里,有几幅特别满意的还被挂在了墙上。
一进教室,我就把什么薛城羽什么受压迫全都抛诸脑后,一门心思画画。我专用的画架上还放着我昨天未完成的画,摊开绘画工具,我聚精会神坐在画前做精细的描绘,根本没注意身后站了个人。
“这些都是你画的?”
我吓一跳,因为他的头就在我左上方不到三公分的地方,眼睛盯着墙上挂的几幅画,上面有我小小的签名。我的小心脏又开始活蹦乱跳了,脸颊立刻热腾腾的。
“嗯。”我闷哼一声,觉得喉咙干干的,说不出话。
“怎么都是黑白的?”
我拿着画笔的手僵了僵,垂下眼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雨澄她眼睛不好啦,看不到颜色,只能画黑白的。”旁边一个女生插进来替我回答,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说话的口气似乎有点看好戏的样子。
薛城羽低头看我,就算没有直视他,我也能猜到他眼中的惊讶。是了,我挺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不想他看我的眼光也像别人那样,先是意外,再是同情。反正我就是不想在他眼中变成一个异类。
“没听你提过。”他还是在我身侧,看样子不打算离开。
小小的自卑心让我有了防备心理,没来由的生气。
“我和你不熟。”说完我放下笔,第一次没了画画的心情,起身走出了美术教室,一个人走到教学楼的屋顶,那里有一排很粗的水管,我每次上来都喜欢坐在上面。
天气渐渐变热了,再过几个月就会进入下一个雨季,接下来就是台风季节。南方的小岛已经位处热带边缘,又湿又热,冬天的时间很短。现在不过三月,就已经可以穿着短袖出门了。
今年夏天我就要结束中学生活了,大部分岛上的孩子会在之后去对岸的城市里上高中,也有些会放弃学业,留在岛上随父母经营一些小生意,或者种田捕鱼。但这是极少数的,而我就是这少数中的一个。妈妈反对我升学,觉得对我来说是浪费时间和金钱。我对此也不反对,虽然我也很向往高中和大学生活,但只要能画画,我就很满足了。
夏天过后,和我相处了十多年的同学都会各奔东西,而我,可能一辈子都会留在这个岛上吧?然后一辈子被倒上的居民所同情。
背后响起了开门声,我回头一看,薛城羽站在安全门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