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成闻言挑眉，凝眸问道：“归去？你要去哪儿？你既身为王妃，你以为自己能去哪儿？若是本王今后位尊九五，你便是这大辽独一无二的皇后！你哪儿也别想去！而且德儿也不能没有生母在旁，莫非，你想将德儿一并带走？”
昭华因耶律成高声而阖眸，抿唇道：“德儿是我的孩儿，自然是我在何处，他便在何处！深宫高墙不是他应该生就的地方，这里太阴暗，太多的勾心斗角，王爷既已承受过，难道还想让自己的孩儿也承受深宫之苦？”
耶律成听罢起身步向昭华，眸光凝重道：“正因为本王承受过，本王才知晓如何去周护他！宫苑虽深，但是当初皇兄庇佑亦让我逃过一劫，皇宫并非是处处勾心斗角，越至生死关头越见何人待你是真心！皇兄曾经每每与我口角，却是在最后将我移花接木救出宫邸，先是母后被诬死，后是皇兄代我而死，偌大的深宫顿时只剩下我自己！”
“所以，王爷真正的名字是……”昭华凝眸望向耶律成，两人四目相视似是无可隐瞒，然而阻在他们之间的无非便是那一句实言。
“耶律恒。”耶律成探手扶住昭华肩头，如此不盈一握的柔肩却能感到其中铮铮铁骨，他语声忽而柔和道：“这便是我唯一隐瞒你的事实，也是你始终想要我说，而我却一再避忌的。如今我说了，你还想知道什么我全然告知你，但是你不能走，你不能离开宫中！”
昭华用力握住耶律成扶在她肩头的宽掌，冷眸望向耶律成道：“多谢王爷对昭华坦言你是耶律恒之事，可是离开皇宫，是昭华唯一所求！”
耶律成反握住昭华双手厉声道：“那我劝你最好永远不要这么想！我就是耶律成，你就是我的王妃，我在哪里，你也必须在！他日我位尊九五，只有你会是我的皇后，你也必须做我的皇后！”
昭华瞠目望向耶律成，用力挣脱耶律成的手掌却不得成功，她高声喊道：“你放开我！你简直不可理喻！既然你想得到的是皇位，那为何得到了皇位还要强留下我，为何要留下德儿，你要的只是皇位，不是吗？”
耶律成忽而眸光闪烁，握住昭华手腕狠决道：“或许曾经是！本王蛰伏十年确是为了皇位，不过你出现了，本王原本不愿看重你的！可你教会了本王何为夫妻，是你说过‘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你既为本王的妻子，便永远不要想离开本王左右，永远别想！”
昭华腕间微痛挣脱耶律成手掌，唇间却是厉声道：“够了！昭华今日请王爷并非谈论此事，昭华是想说都几许的那个心上人……”
“是桐妃！”耶律成将昭华打断，望着昭华疑惑道双眸继续道：“想知晓我从何得知？我既然掌管虎符，营中发生什么我自然知晓，都几许虽为将军却也是军中将士，耶律九能够知晓桐妃与人珠胎暗结，我却能知晓都几许与残心私定终身！”
昭华眸光诧异望向耶律成，曾几何时她爱怜面前的这个儒雅男子？可如今他竟像是变了个人一般！他曾经被兄长欺凌全无回手之力，他曾经忍辱负重卧病景辰阁苟且偷生，可如今他执掌虎符，他隐瞒的并非只有他的真实身份，昭华确定！
昭华挑眉冷声道：“王爷，在你我同房而寝之后，你究竟还有多少事情瞒住了我，瞒住了他人？”
“若是瞒不住，便永远只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瞒住你，是不愿你知晓太多，若你真将本王当做夫君，便该安心地将一切交给本王处置。”耶律成随即低叹道：“本王能将桐妃腹中的孩儿保住，但桐妃是皇叔的人，这一点父皇心中也明白，因而无论父皇还是皇叔，最后都留她不得。”
耶律成所言令昭华阖眸语塞，她断续道：“可是都几许心中有她，她原本是个死了心的人，如今肯再度成为齐王的棋子，只是因着想保住她与都几许的孩儿，或许能有一种办法让他们终成眷属？”
“绝无可能！宫中男女行苟且之事向来是死罪！更何况这两人一个是复元大将军，另一个则是父皇的宠妃，而且在父皇眼中，桐妃腹中的孩儿更是个野种，你以为他们有可能活命吗？”耶律成眸光冷峻望向昭华，昭华心中骤冷，或许情与生本就不能在这深宫中同现？
昭华漠然颔首，抿唇沉声道：“那么，王爷需要昭华做的是什么？照拂德儿，取得父皇与母后的信任，与萨沫耳和耶律蓉蓉周旋，还有什么，还有什么？莫不成我一生都要在这深宫与他人周旋！”最后一句几欲声嘶力竭，她从未想与谁交恶，更不愿一生争斗不休！
内室耶律容德忽而高声啼哭，昭华望了耶律成一眼便疾步往内室而去，待她重又怀抱耶律容德出来时耶律成已然离去。有朝一日耶律成为君，群臣是否要向耶律成进献美人？与众妃争宠莫非便是皇后的天命？若不然任由自己的夫君在别人的榻上醉生梦死？
昭华垂眸看向怀中嬉笑的耶律容德，无知孩儿又能懂得些什么？他日后会如同耶律成他们一般心怀城府只为皇权，或是如曾经的耶律恒一般诗词歌赋淡泊云天？
昭华轻吻了下耶律容德光洁的额角，浅笑道：“德儿，你愿意随娘亲一起离开，还是与你父王一起在这深宫看尽日复一日的夺位之争？”可惜，耶律容德全不明白昭华所言为何，他只是朝昭华咧唇欢笑。
流苏见耶律成独自出殿便谨慎步入殿中，她望向耶律容德乖巧的模样笑问道：“王妃，怎的让王爷走了？皇长孙是否饿了，可要流苏去唤乳母过来？”
“请都将军过来。”昭华双眸直望向案上飘然生烟的香炉，日落香残扫去凡心一点，她忽而念起了耶律复身患重疾时离忆雪与那个男子的模样，神仙眷侣令人好不羡艳！她抱起耶律容德阖眸笑道：“峨眉山，峨眉山，峨眉千载无烽烟。不与群峰争险峻，只为社稷保平安。峨眉山，峨眉山，虚无缥渺天地间。云游四海三十年，至此方知天地宽。”
延华宫守卫向来森严，不知是否四王妃如今有孕的缘故，延华宫的守卫足足较往日又多了一倍。然而侍卫模样的都几许并不放在心中，他手持苏木的腰牌无人阻拦，甚至会有侍卫与他寒暄几句，可这许多都不是他所在意的，耶律蓉蓉的面前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都几许云步过延华宫的大小宫苑，终是在耶律蓉蓉的寝宫前顿足，而绛红更是在见到他显露在明月下的容貌后惊喊出声，抬手直指向都几许连声道：“你，你你你，你……你怎么会？怎么会？”
“怎么还会活着？这要多谢姑娘和主子，多谢你们放了属下一条活路，尽管你们毁了我的这里。”都几许言间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意指思绪，他故意言及耶律蓉蓉将苏木变得痴傻之事，只是为了令绛红确信面前之人是苏木无误。
“做什么在外面大惊小怪的……”耶律蓉蓉语声颇为不耐，却在瞧见都几许之后骤然缄默，随即沉声道：“随我进来！”
耶律蓉蓉向绛红递了个眼神，都几许却并未错漏，便待绛红将要自都几许身后离去之时，都几许一把抓住绛红手腕，凝眸沉声道：“姑娘要去哪里？没听说四王妃让咱们进去吗？一同进去罢！”
都几许暗中惊叹，昭华早就料到耶律蓉蓉会遣绛红去寻人，故而要他留意耶律蓉蓉的一举一动，必不能放走绛红离开自己的面前。如是看来，耶律蓉蓉着实心有城府，而昭华更是料事如神教他早有筹谋。
既是绛红不得离去，耶律蓉蓉轻抚小腹惊声道：“你如何会出现在这里？本宫明明让他们将你给……”不打自招便是耶律蓉蓉人后的蠢相，随即又惊叹道：“莫非你是回来要挟本宫的？”
“属下为王妃办事，王妃如何说属下要挟？属下不过是想继续为王妃效力罢了，或者王妃能够告知属下，您急着除掉属下，究竟是为何？”都几许明眸半阖望向耶律蓉蓉，然而耶律蓉蓉如临大敌的神情更加耐人寻味。
耶律蓉蓉闻言忽而疾声道：“不需要！本宫不再需要你！本宫如今有了孩儿，这是四殿下的孩儿，孩儿诞下之时便是本宫富贵之时！”
都几许听罢不明所以，他挑眉望向耶律蓉蓉试问道：“为何王妃要告知属下你腹中孩儿是四殿下的？莫非属下应当对你腹中孩儿有所疑？为何王妃有了腹中孩儿便不再需要属下？属下可以周护王妃和你腹中皇孙！”
“本宫自有人庇护！本宫的孩儿用不着你来周护！这孩儿确是四殿下的，这是四殿下的孩儿，是未来的皇长孙！这是四殿下的孩儿！”耶律蓉蓉眸光锐利望向都几许，语声之意全是不容置疑。
都几许挑眉疑声道：“皇长孙？王妃忘却了，皇长孙是三王妃的孩儿耶律容德，这一点，莫非还要属下来提点王妃？”
不料耶律蓉蓉冷笑了两声，切齿道：“昭华那个贱人，她以为只有她会生孩儿吗？她以为四殿下不留宿延华宫，本宫就不能孕生皇孙吗？在本宫眼中，一个不过月余的耶律容德还不足为惧！”
“那本宫倒是想领教领教，妹妹是如何有了腹中孩儿的，听闻妹妹素有心思，本宫如今便来领教一二。”耶律蓉蓉语声未落，昭华不以为然的言声便响在几人耳畔，惊得耶律蓉蓉和绛红瞠目回眸。
耶律蓉蓉见一袭白衣的昭华身后跟着云锦和流苏自门外而入，连忙扶住自己挺起的小腹惊声道：“谁？谁放你们进来的？谁放你们进来的！延华宫侍卫何在？延华宫侍卫何在！”
昭华闻言疾步至耶律蓉蓉身前，探出右掌食指点住耶律蓉蓉愕张的双唇，附在她耳畔轻声道：“妹妹自幼生长宫中却还是没有学会小心说话的道理吗？你问本宫延华宫侍卫何在，本宫告诉你，他们正与焦胜在外殿闲谈得不亦乐乎，依本宫之见，妹妹还是不要扰了他们的兴致为妙。”
言间，绛红一再向门边微移，然而流苏还是发现并止住了绛红去路，只听云锦朝绛红笑道：“绛红姑娘是要往哪里去啊？我与流苏入宫日子尚浅，主子谈事奴才回避是规矩，不过绛红姑娘既然比我们二人懂得规矩，便理当叫上我们二人一同退下，怎的自己先行了？”
云锦向昭华挑眉示意，昭华颔首低声道：“流苏，云锦，绛红姑娘既然懂的规矩，你们还不同她一并下去？莫非要四王妃笑话本宫不懂得训教宫人？”
“绛红，绛红！不准带走她，不准带走她！”耶律蓉蓉见云锦和流苏要将绛红带走不禁心起急切，她疾步向前想要留住绛红，然而却被昭华探手拦住，随后眼睁睁瞧着云锦和流苏把绛红带出殿外。
昭华待云锦与流苏离开殿中之后又看向耶律蓉蓉，浅笑道：“妹妹与其忧心绛红，倒不如忧心自己与腹中孩儿比较好。方才苏木并未提及，可你一再咬定腹中孩儿是四殿下的，岂非有此地无银之嫌？”
耶律蓉蓉闻言挑眉不屑，唇间冷声道：“贱人，别以为你挟持了本宫便能为所欲为，本宫腹中孩儿本就是四殿下的，根本没有什么此地无银！”
耶律蓉蓉咬定不认使昭华轻笑出声，道出之言有如倾盆覆水，昭华执起耶律蓉蓉覆住爽皓腕的广袖低声道：“无妨，本宫孕中向姜御医学了些断脉的路数，不若让本宫来为妹妹断下脉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