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旋于沉睡上空的梦靥,一停不停的折磨着现实中无意识的尹艺赏。永远只是那个镜头,永远都只是年幼的她打开门看见雪地里倒在血泊中的母亲,却无力抬头看见真凶是谁。或许是太过软弱,睡梦中的双手好似被禁锢在床上,全身的神经统统被麻痹无法做出任何的反应。
害怕战栗时,梦中有一双手从身后轻轻的捂上了她的眼睛,很轻,像羽毛一般遮住了她的双眼。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是感觉到手心传来的温热,于是居然不怕了。
而耳边,有个声音在轻轻的催眠道:“忘了吧,忘了吧,忘了吧……”
然后,脑袋一阵刺痛,世界就陷入了完全的黑暗。她好像一下子被困在了一个小黑屋里,她听不见声音,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心里不再畏惧,只是她知道,她在做梦,可是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
手指动了动后睁开眼,距离夜宿陆景滕家里已经过去了三天。尹艺赏从他透露着担心与怜惜的眼里看见了不一样的自己,那个身影是她的,可是她却觉得他在看的不是她。心里很烦躁,莫名的站在大桥上吹着冷风,听着陆景滕那句莫名其妙的“我会保护你”的话。尹艺赏,真的有种像受了委屈却拼命忍着气说“没事”的感觉。只是,张开嘴发现自己想要用力说出去的话却听起来软绵绵的……
她问:“我是不是让你感到很为难?”
出人意料的,眼前那个不怎么会露出和善之色的男生嘴角居然翘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然后双手插着裤带,笑着说,“这么晚了让姐知道我们从酒吧出来,指不定会往哪方面想呢。”
结果,是这么一句虎头蛇尾的话。但,即便这样,尹艺赏却松了口气。她很压抑,却在这个只不过见了几次面的男生面前松懈了下来。呵,冬日的暖阳总是出其不意的出现,让人倍感温馨。
转了个身,尹艺赏看见了窗台上那只黑蝴蝶,蜷缩成了一团。似乎它已经保持这个状态很久了。闭目,又不再看,亦不再想。锁在里面,生命终归是生命,可放它融入尘土,它就什么都不是了。
“起床吧,大概是要打扫卫生了。”喃喃自语,像是说给别人听。
今天的气温忽然回升到了十几度,让一直身处寒气中的大家幸福不已。阳光温温的洒在大地上,就连家门口那片窄小的地方都成了运动的天堂,一只羽毛球在半空中跃来跃去,承载着欢乐与轻盈,很妙的一天。
二楼窗口,两眼无神的左右看着优美弧度的羽毛球,长长地叹了口气。若宛歌对着手机那头的盛安泽相当无趣的说道,“快要过年了,拜托搞个活动好不好啊?”
“你自己都说就要过年了,谁会有这个时间?”盛安泽也坐在房间窗口位置,望着对面窗边无聊至极的若宛歌轻笑了下。
听到如此没有兴趣的回答,若宛歌的无聊瞬间转化成了愤怒,双眸顿时闪了闪,拉开手机听筒正对着对面忽而吼了句,“盛安泽,现在马上给我滚过来!”
声波传的很快,也相当有力。飞在空中的羽毛球突然脱离了原先优美的抛物线的轨道,直直的飞向了道路的中央,而后一辆卡车经过,将那洁白的羽翼碾成了脏兮兮的灰黑色。
盛安泽无奈的挂断了电话,笑笑起身拿起外套从房间里走了出去。明明,只要几步路就能面对面说话,她就非要打电话来说。明明,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球,擦着网准确的掉落在了对方的界限内。就像一个悬疑,最终告破。
“诶,这局我赢了,爸爸。”风象把网球排扛在了肩上,以胜利者的姿势笑着对以微弱比分落后的爸爸笑着说。
风和弯腰捡起了网球,对着自己优秀的儿子也欣慰的笑了笑。并走过去搂着儿子的肩一起走出了球场。“爸爸是老了,你们可是正当年轻啊。”
“呵呵,老爸你说这话就太客气了。”风象也笑得很开心,同爸爸一起来到了休息室中。家里,有佣人帮忙着打扫,想着过年什么也不需要他多操心。
风和看着自己这个过完年就十七岁的儿子,心里忽而产生了一个念头。转而问道,“儿子,上次那个曹老板的女儿,你们现在怎么样了?”
呃,突然之间话题转的也太快了吧?风象刚喝了口矿泉水立马一滴不剩的全部喷了出来,尴尬的擦了擦嘴角后,轻咳了几声道,“干嘛?”
“老爸就是问问,没什么其他意思。”风和见儿子别过脸,羞得不行,不由得好笑,也感叹起了青春。真好啊,年轻真是好啊。
这个时候,风象的手机突然发出了声响。风象也顾不得脸红,俯身从放在地上的包包里掏出手机接听了起来。
“……还有谁?”那边只听见若宛歌噼里啪啦的说着要搞活动的事情,风象扶着额头无奈的追问了一句。但在听到若宛歌笑呵呵回答完毕,着急的挂断电话后,风象显得更加惆怅与脸红了。
让他打个电话邀请尹艺赏一起?呵,很为难,可是为什么抑制不住的高兴?
“怎么,同学邀请你出去玩?”风和旋紧矿泉水的瓶盖,笑容温和亲切。随即拍拍儿子的肩膀,说,“好好玩,我先回家和你妈妈去超市。”
怎么形容如此善解人意的老爸?总之,风象当时的心里一定爱死这个爸爸了。不过,就算要出去玩,这满身大汗的也该是回家冲个澡吧?他可不愿意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一身臭味。“爸,我和你一起回家,我要换身衣服……”
路上,总是还有很多忙碌的人,到了年关也还是忙碌个不停。或许是为了自己的事,也或许是为了别人的事。
“开慢点,我还不想死。”坐在副驾驶位上的陆景滕面无表情的看着仪表盘上差点蹿上一百码的指针,想问这又不是高速,只是平民街道,用这种速度摆明了是想出事。
可是姐姐不这么想,心急如焚的想要赶往派出所。当然,一般情况下,像这样的公安机关没事的人是决计不会想要去一趟的。无奈,姐姐的一个女朋友因为和男朋友吵架,甚至双方动手打了起来,本来是小两口吵闹一下子升级为了打架斗殴事件。姐姐不着急都不行,只能对着无辜的弟弟说道,“马上就到了!你再忍忍!”
唉,他刚刚说的可不是这个问题。陆景滕无语了,姐姐这个热心肠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见谁有难就拼死拼活的要救人于水深火热之中,到时别被交警拦了去才好。不过,问题是,他陆景滕干嘛陪着她一起去派出所?
“你再这个速度,我开门跳车了。”
“诶,你……你这小孩怎么这么无理取闹?”
“……看前面。”
“我看着呢!”
“大姐,是红灯。”
“啊——”
一个紧急刹车,车子停在了白线之外。还好还好,姐姐的车技不是盖的。虽然,连她的额头上都渗出了细细的汗水。
斑马线上,三三两两的人走过。基本上都是一张张冷淡,要么是赶着投胎的表情。陆景滕头一扭,视线中出现了三张分别是熟悉、认识还有见过的脸。他皱了皱眉头,看着他们从自己的车前走过,一种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
绿灯。来不及再次细想,姐姐一踩油门,车子再次超越成为黑马驰骋在了大道上。陆景滕一个惯性,头部撞到了适度软的座椅上,脑子嗡的一下,好像有种把刚才想的事情给全部撞飞出去的感觉。
姐姐,真是种危险的生物。
有时候,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拼命的跑在街上。然后看着路人投过来一丝不理解的目光,好像在说“跑步怎么不去操场?”尹艺赏苦笑着避开那些诧异的目光,心里却甜蜜的想着前几分钟风象打来电话邀请她一起去玩。尽管在帮忙房东太太做家务,外出很是遭到了房东先生的反对,可是当他知道是风象打来的电话后,立马板着脸呵斥她快点出门。
大人的想法真是有些矛盾,不过算了吧。
“艺赏,怎么还不来?”若宛歌挎着包,左顾右盼,看了看手表,皱起漂亮的眉。“班车开过去两辆了,拜佛是要赶早的呢……”
“嗯?”不料,若宛歌这话引得风象和盛安泽异口同声的反问了句,“你刚刚说去拜佛是几个意思?”
“就是去寺庙上香啊……”
“你明明和我们说是去游乐园的!”
“可是,我香都带了……”
“……”
没想到,清纯美好的若宛歌做起事来也是朵奇葩。无奈,盛安泽只能安慰性的拍拍风象的肩,表示不要对若宛歌的举动予以理睬,同时也表达了既来之则安之的意思。
“呼——”有些迟到的若宛歌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对等着她的伙伴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你们等很久了吧?”
就像是春色一般灿烂,风象看着依旧美好的尹艺赏忽而笑开了。自己上前一步说,“我们也刚到没多久。是不是太突然了让你有些……”
“没有。”怕是听到一些觉得自己不怎么不愿意来的话,尹艺赏立即作出了反应。红扑扑的脸蛋因为着急变得更加的红润可爱了。
一时间,就连风象都有些微微的脸颊泛红。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说,“嗯,那我们开心的玩就好。”
看到这样纯爱的画面,若宛歌忍不住对着盛安泽吐槽道:“啧啧,不就去上个香嘛,这两个人搞得去相亲一样。真是美好的让人讨厌~”
盛安泽并没有看风象和尹艺赏,听到若宛歌说这样的话后,笑着抬手抚上她的头,摸了摸后说道,“你也很美好。”
“去!”猛然间被这样的话羞红了脸,若宛歌迅速跳开了,扯着夸张的笑脸冲着风象和尹艺赏喊道,“别腻歪啦!班车来了!”
于是,忽而怔了怔的两个人收起绽放在周边的鲜艳花朵。腼腆的笑了笑,风象小心的护在尹艺赏身后,随同他们一起上了车。与其说是上车,倒不如说是被若宛歌骗去献香油钱。
尽管是年关,这群少年们却乐在其中。随着那些年岁已高的老人拾级而上,在没有大人的带领下,虔诚的烧香拜佛。不仅是对于风象和尹艺赏,就连若宛歌和盛安泽也是第一次。
似乎,人的心里有了信仰,有了寄托就不容易畏惧世间未知的东西。那该是怎样的一种心安?尹艺赏描述不出来,也无法描述完整。她只知道,出生到现在,唯有和他一起的时刻才是自由的,才是灵魂最饱满的时刻。
“渴了么?”拜完了一个大寺庙的所有佛,他们大家就都坐在了寺庙的长石椅上。风象倒是起身从小卖部里拎回了一袋的饮料递到了大家面前。面对艺赏的时候,他却是自己亲自从袋里拿出一瓶奶茶,拧开了盖子再递给了尹艺赏。“我担心你喝不惯碳酸饮料……”
就是这样不经意的温暖一点点渗入了尹艺赏的心里,她开始对风象有种越来越说不清的强烈感觉。或许,是偏心?看,就算和若宛歌在一起抱着佛,她也会偷偷的瞥眼风象。这算是怪癖还是……呵呵,尹艺赏喝了口奶茶,那种香滑顺口润入心脾。
“盛安泽,你也给老娘把这罐装的打开!”
“呃,可是你已经打开了。”
“那你就去买一瓶再打开一次!”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能告诉我,你在较哪门子的劲?”
“……”
旁边的两位,却在啼笑皆非的上演着对话。风象和尹艺赏这回却没有红脸,反而放声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于是,对视的时候那种感觉比平常每一次都显得自然、亲近。
拜佛活动,还在继续。
“呜呜,那个混蛋,真他么是混蛋……”
“嗯嗯,姐妹儿不哭了啊……”
派出所里,两个女人抱在一起痛哭流涕。陆景滕实在是觉得有些面上挂不住,便想要到外面透口气,走到门口的时候却突然想起他曾和尹景在这里因为汤凌灵的事件做过一次笔录。而汤凌灵竟说,笔录上的名字是尹艺赏,那么……
“嗯,年轻人你看上去有点眼熟。”这时一个民警走了过来,擦肩而过后又退了回来,端详起了陆景滕。
嗯?陆景滕也正视起了他,愣了愣说道:“我想知道上次那个和我一起做笔录女生的地址,身份证能查询吧?”
民警有些疑惑的眯了眯眼睛,笑着打趣道:“哦~可是上次有两个女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漂亮的那个。”
不容置疑的回答彻底让民警败退,只是查询这样的事可不是说查就能查的。“所以,你查出来要做什么?”
陆景滕没有慌乱,相当淡定的说:“现在坐火车都需要实名制,她还没有办身份证。所以想在派出所开份证明。”
呵,真是没办法。民警笑了笑,耸耸肩进到办公室,还真当给陆景滕拉出了尹艺赏的身份证复印件。交给他的时候,轻声的说了句,“呵,你别是怕女朋友跑了吧?”
这才叫无理取闹。陆景滕接过来没有理会,径直走向了姐姐那边,然后对她姐姐说,“那边那个民警好像看上你了……”
然后,姐姐泪眼汪汪的一抬头,正好对上了民警审视的双眸,顿时别样的情绪泛滥在了这个派出所。
望着那张证明,陆景滕眯起了眼睛。果然,尹艺赏的家并不在这里,更甚至是离这个城市相当远的地方。
保护她,就必须摧毁她的梦靥。尹景说过。
那么,出生地便是首要的调查地方。抬头,望向晴空。陆景滕的脸上是少有的认真表情,这个寒假注定是不平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