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重重,感觉像是进了雾都伦敦,且还是十八世纪的伦敦。那个时候的雾都贫富差距很大,贫民窟里住着很多流浪者和妓女。黑夜走在清冷的街道上,随即听到了女人的尖声惨叫,循声快速的找过去。没有拨开缭绕的云雾,视线仍旧迷蒙,可却在双脚站定的刹那,感觉地面上有异物,很快便又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刺鼻恶心。
借着路边的煤油灯,赫然惊觉脚下踩着的居然是流了一地的属于人的血淋淋的肠子,脑内立马涌现了极为惨烈的景象,有些恍惚的视觉下甚至觉得那肠子还在拼命的蠕动着!倒吸了一口冷气,使命的咬着牙将心底的恐惧压回喉咙处,仍旧探寻着前方未知的谜……
那殷红的血液直直地带向了源头,黑暗的街巷只听得见自己没有节奏的心跳声,那寂静,像是忽然会从前方跳出魔鬼扼住你的喉咙,挖去你的双眸,掏出你的心脏,带着你一起坠进地狱,遭受煎熬。
潮湿的空气泛着一种腐气,让人作呕。而这时,身后忽然一辆小轿车晃着前灯光驶过。而那停留了几秒钟的光亮让惊颤不已的双眸恨不得马上忘却那副惨景!一个倒在地上,披头散发的女人被利器割喉,血流如注。不仅如此,还被开膛破肚,内脏全部翻在了身体外侧,而那张脸居然是尹艺赏!
终于全身颤抖起来,甚至于痉挛,可是半步就挪不动。而这时,身后再次传来声响,有个人影一步一步逼近自己,他看到地上的影子,那个人朝他伸出了双手……
“陆景滕!”
陡然间全身一震,陆景滕抬起头来,看见了搭在自己肩上姐姐的手,顿时松了口气。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要死了。
姐姐陆景屏放下钥匙搁在茶几上,疑惑的看着躺在客厅沙发上都睡得着且还好做梦了的弟弟,说:“大白天的做什么梦啊?又是书看多了吧?”
哦,是梦。还好,那只是个梦。
陆景滕坐起身,扭了扭脖子,伸手拾起掉落在沙发脚下的《开膛手杰克的百年孤寂》①,回想梦中的情境还是觉得脊背一阵发凉。果然,睡之前还是少看这样的书籍好。十八世纪的伦敦啊,似乎还真的是个特别的时代。系列杀手真实存在,梦中的惨案也并非只存在于梦中,而是存在于历史中。只不过,当时伦敦警方无力抓住这个杀了四五个妓女的凶手,所以一直到现在凶手的身份都还是个谜。
“这书是奕卿给你看的?”陆景屏倒了杯水,笑着走过来挨着自己的弟弟坐下。“他家里的书架上都是这些‘重口味’的书,我就说他这是职业病。你可别学他啊,我可是比较忌讳这些东西的。”
陆景滕耸耸肩把书放到茶几上,随口问了句:“周末怎么不出去约会?”
“哦,他去Q市出差了。”姐姐喝了口水,轻描淡写的说着。“前天我和他出去约会的时候还碰上了嚣张的暴发户呢……”
后半句的话,陆景滕没有听见。只是觉得,Q市,又是Q市。这次去Q市出差会不会是徐奕卿主动“请命”呢?啧,好像他还没有这么大爱。会为了他女朋友的弟弟的女朋友的事如此奔波,不过陆景滕对此还是抱着一些期待。
毕竟,好奇之心过于浓烈的徐奕卿不会放过这样的谜案。
陆景屏说着说着忽见陆景滕心不在焉,立马抬手挥了他一掌,挑着眉反问道:“臭小子,姐姐在和你说话呢,听没听见?”
下手还是这么重!陆景滕撇撇嘴,看着姐姐一副野蛮暴力的模样,无奈的回应道,“你这样就不怕徐奕卿不要你?”
“他是重口味,你不知道?”那勾起的笑容甚是得意,陆景屏才不管这茬。今天兴头有些足,继续拉着弟弟唠嗑。“听奕卿说,那暴发户是曹氏集团的老板。不就开了辆稍微贵一点的车嘛,有必要后轮胎刮起沙尘么?你说,是不是很嚣张?”
嗯,又听见了什么?曹氏集团的曹老板……陆景滕微微蹙眉,想着这个不是尹艺赏的远房亲戚吗?哦,对的。艺赏的这个亲戚确实是个有钱的老板,好几年前还是一贫如洗的创业人,似乎也是在一夜之间暴富的。创业这个事情,怎么可能一夜暴富?
“姐,这个曹氏集团以前叫什么?”
“唔,记不太清楚了,我也是听奕卿提起过……可能是尹力公司……”陆景屏使劲回忆着,靠着零碎的记忆拼凑回了原先的那个名字。却发现陆景滕面色凝重,好像是听见了什么特别的东西。她很是不解的说,“怎么回事?你和徐奕卿怎么一个样啊,他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脸色也和你差不多。”
呵,果然是。听到姐姐这么说的陆景滕忽而脸色又变好了,悠悠地起身对姐姐说:“既然你不出去幽会,那我去了。”
“喂,陆景滕!你这算不算是重色轻友啊?”陆景屏见他起身,拖鞋就躺在了沙发上,暧昧不清的笑着说,“啧啧,果然有了媳妇忘了姐。出门前给我开个电视。”
站在一边的陆景滕望着就在她眼前的遥控器恨不得自戳双眼,到底是谁惯得这个姐姐变成了这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主德性?陆景滕自问道,是他么?愣了几秒钟后,无语的走回到茶几前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好吧,就是他。
打开的电视正播放着今年最红火的宫斗戏,可看停顿了一秒就插播广告了。陆景滕甚是无语的从衣架上拿下外套披上,看了眼悠闲自得,丝毫不像是奔三的姐姐,说了句,“晚饭自己解决,我出去了。”
最后,关门的刹那,姐姐的声音从门缝里强悍的挤了出来——“不要啊,给姐带份肯德基啊!”
这个直接被陆景滕无视。抬头,外面的天空有些阴冷。记得妈妈说过,春天的寒有时候比冬天都还要来得毒。或许,天冷是真的。也或许,人心也是冷的缘故。
既然已是又开始忙碌的时候,街上即便再冷也恢复了拥堵。那些机动车、非机动车的引擎又开始躁动起来,使得这座城市又变得喧闹。
尹艺赏戴着毛绒绒的帽子,漫步在这繁华的街上。这个星期似乎过得不怎么好,准确的说是不怎么明白。因为,她总是想不起周四那天她到底干了什么,总觉得好像那天她根本没来过学校。以至于她周五去上学时,傻兮兮的在值日表上写上了星期四。不光是这个,就连风象和若宛歌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尽管弄不明白,但好不容易亲近的两个同学对她态度莫名的冰冷,还是让她觉得心里刺痛。或许,更难过的莫过于自己无从得知原因。新学期已经不是同桌的风象,感觉离自己更远了,明明植树节那天还那般友好。
到底,星期四那天发生了什么?尹艺赏想着就觉得胸闷,眼睛涩涩的。这样连记忆都没有的活着是不是在浪费国家的粮食?渐渐的,她开始烦躁、懊恼,类似于这样的现象出现不仅一次了。而每一次她都像个傻瓜一样,不明所以。
呵,大概就是自己跟个傻瓜一样,所以总是得不到大家的重视。尹艺赏埋着头,停在了这城市最大的一家书店门口,未进店门就闻见了墨香,也唯有这个能让她心静。于是,好似被抚慰一般,她走了进去。
书店,对尹艺赏而言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最丰富的地方。她在不同的书籍里得到了现实中无法满足的一些情感,不论是亲情还是友情。只不过那些满足都是暂时的,品味过文字里描述的美好后,便会在现实中期待同样的美好出现。于是,她尝试过等待,等待与小说中出现的情节一样美妙的际遇。
可是,时间和生活却残忍的告诉她,“寄人篱下,永无美好。”恐怕是的,在房东先生还在的时候,每一天踏进家门都是生不如死的煎熬。她既承受着自身的恐惧,也接受着来自房东太太的悲哀。那些日子就算今后再也没有,这辈子怕也是带着它们落入坟墓了。
这么想着,尹艺赏的视线里出现了一本封面为精致黑色的硬皮书,那书的名字就像是一道咒语,不自觉地令她产生共鸣,朝它渐渐伸出手去——《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②。多切合心境的一本诗集,可是在那个时候,尹艺赏把“花园”二字看成了“坟墓”。
指尖跃然于上的时候,视线里突而闪过一丝鲜亮的红色。诧异中,伸出的手指却和某个人的手指不期而遇,轻轻触碰后,敏感的躲开。
“哦。”
有点恍然大悟的感觉,那简单的一个字却在此时给了尹艺赏无穷无尽的感慨与期待的际遇。并没有刻意想过,身边因为某个人而变得很不一样。但是现在,尹艺赏承认,生活某些细节的变化是因为他的出现。
“怎么穿得这么少?”一个“哦”字过后,陆景滕看着戴了顶可爱毛绒帽的尹艺赏,有些不好意思的躲开视线,却扔出了这么一句话。似乎,变得扭捏了起来。感觉无论什么时候看见尹艺赏都觉得无比的可爱,漂亮。而且这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与日俱增,也许真的是疯了,偏偏又这么巧在书店也遇上。
尹艺赏本身就比较瘦,她扯了扯自己的衣袖,轻声的对陆景滕说:“我其实已经穿了四件衣服了……”
“咳。”陆景滕听罢,手握拳放嘴边干咳了声,跳过了这个话题。从书架上将那本诗集拿了下来,放在手中反复的看。然后说,“为什么喜欢诗歌。”
一句肯定句,却带了个“为什么”。尹艺赏怔忡的望着那本书的封面,其实她不知道自己该看哪里好,陆景滕太过于闪耀,直视他总觉得脸会一直红下去。所以,只能盯着那诗集的名字看,像是要看穿一般。
陆景滕看了看她,释然一笑,收起书,和她并肩站着。“书名很吸引你。”
不明白,真的很不明白。为什么,她面对陆景滕的时候,即使不开口说,他也能懂得她在想什么?而他其实只不过是认识了不到四个月的男生。
“对了,你也来买书么?”想了许多,尹艺赏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第一下就问出口的话。
陆景滕抬手指了指那边的漫画专柜,语气温和的说:“来买最新一期的漫画杂志。”
“哦,爱看漫画啊。”这样子的男生居然爱看漫画,有些惊诧的尹艺赏忍不住笑了笑。
陆景滕的余光见到尹艺赏露出了笑意,心里不禁一暖。当他走过书架看到尹艺赏的时候,对视的刹那是她惆怅的神情。忍不住想到白日里做的那个可怕的噩梦,倒在血泊中的人怎能是她?好在,还能看见她这样美好的笑着。
两个人逛了许久的书店,说来也怪,书店竟然也能当成是约会的圣地。当然,这也是针对个别情侣而言。如有共同语言,逛逛书店绝对是个不错的选择。
半个小时后,尹艺赏和陆景滕带着各自的“战利品”走出了书店。可是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尹艺赏的手又被陆景滕给牵住了。好像太过自然了,就连艺赏她自己都没怎么注意。直到,被他引导着走出书店,站在更加广阔的天空下,面对着来来往往的人,艺赏才惊觉自己又在他的保护之下生存着。
第一次在这座城市同陆景滕如此亲密,“交往”那个词再次从脑海里被唤醒。尹艺赏觉得怦然心动了,这心动的产生大概就是某个时刻吧。
“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骑车。”陆景滕交代了下,松开她的手便走到了书店外面的停车棚里。
尹艺赏点点头,松了口气看向了对面街上的行人。或许是习惯,她有时候在家也会打开窗就这么观察着路过的人们。很新奇,每天的每天,他们在干什么,而自己又在干什么。只是就在这个时候,她的眼里捕捉到了一抹靓丽的背影。
她袅袅而来,笑容甜蜜,戴了副硕大的墨镜。那墨镜几乎挡住了她半张脸,那精巧的红唇格外的诱人。尹艺赏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因为那个女人好像就是已经晋升为曹太太的Joy。她应该和房东先生在一起,为什么搂着她的是个陌生年轻的男子?
“走吧。”陆景滕推着自行车来到了艺赏的身边,却发现她目不转睛的看着某个方向。便也顺着看了过去,那边似乎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认识?”
尹艺赏答不上来。说认识,恐怕还是用“见过”来形容比较恰当。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关系的人再见到还是会觉得不安。“没事,我们走吧。”
然后,只是一偏头,什么景象都湮灭在了人群中。仿若身后的高楼大厦都一起倾塌了,就如沙子堆砌起来的建筑,不堪一击。
沙子在身后扬起尘土,彻底迷蒙了世界的背景。于是,感觉颠覆了世界,也不过是一念之间。就如梦境,醒来就可摧毁。
阴冷的天,到了夜晚悄然的下起了小雨,只是冰冷的雨气就足以让人头皮发麻。将尹艺赏送回家的陆景滕也无心在外溜达,晚饭还是回家里来,乖乖的烧给姐姐吃。已是过了新闻联播的时间,房外突然响起了门铃声。
“诶,怎么今天就回来了?”姐姐收拾了碗筷去开门,有些惊喜的看着门外不撑伞不穿雨衣不戴帽子的徐奕卿,又有点心疼道,“快进来,我拿毛巾给你擦擦。”
陆景滕听闻,从沙发上坐起来,望着不请自来的徐奕卿冷笑道:“一天没见着我姐,如隔三秋了是么?大半夜的还赶过来,风雨无阻还真是。”
调侃的语气并没有引起徐奕卿斗嘴的兴趣,他利索的拍了拍身上的雨水,就一股脑的坐到了陆景滕的身边,神色严峻道,“我去趟Q市,把十年前发生在你女朋友家的案宗带回来了。里面,有很多的蹊跷。”
陆景滕神色一凛,看着茶几上安静躺着的看似像牛皮纸一样的档案,心跳突然加速了。那是种对未知的向往,以及对梦靥的敬畏。
“我会帮你查出来,但是你要有接受残酷真相的心理准备。”徐奕卿关键时刻按住了档案,面色沉重道,“如果你女朋友真的患了多重人格障碍,这事就会变得复杂棘手。”
“我知道。”
“还有,我需要你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如有可能进行催眠。”
注①:《开膛手杰克的百年孤寂》是由日本推理小说之神岛田庄司所写,该书获日本“福尔摩斯特别奖”
②:《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是由当代最杰出的阿拉伯诗人阿多尼斯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