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天气安好,不聒噪不沉闷,小碎石子铺成的道路格外的有情调。在那些懂艺术的人眼里,这应该就是一幅画。简约却带着不同一般的大气,视觉上虽清新大方,可赤脚而上,那种触感却是疼痛不堪的。
于是,越美的东西越危险也来得真实了。但是,也鲜少有人会赤脚在上,因为都知道那不平坦的漂亮地面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所以,美丽的东西也只会远观。
唐博带着简易折叠凳坐在这条巷口,画板就撑在眼前,素描笔很是细致的描绘巷口的景象。那是一个长发披肩,穿着波西米亚裙的少女袅袅婷婷的站在那里,仅一个回眸都可颠倒众生。唐博脸上没有太多惊艳的神情,只是投入的完成创作,偶尔瞟到她裸露的双臂,他还是会担心的想“这样不会冷么?”
“喏,画好了。”
过了约半个小时,女孩子保持那个姿势也甚是疲劳,但是脸上的微笑依旧青春甜美。听到唐博说好了,还是有些兴奋的拖着酸痛的腿来到他的跟前,接过画,细细的打量。虽是素描,却因为细致的勾勒让人误以为是水墨画。线条的柔美几乎让每一缕秀发都充满了被风扬起的味道,一颦一笑更是还原得真实。
“谢谢,画得真好看!”女孩子很是开心,付给唐博报酬之后,眉眼流转间又说了句,“我叫顾秋灵,也可以叫我灵灵,你呢?”
或许是出于一种对艺术的好感,女孩子主动的介绍起了自己,那弯起的嘴角让人都不忍拒绝。可唐博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有种紧张感直接麻痹到了手心。
凌灵,汤凌灵。陡然间,因为想到这个名字,右眼皮狠狠的痉挛了。唐博眨了眨眼睛,心里泛起一丝丝的不安。
“同学,你还好吧?”顾秋灵见唐博不搭话,看他脸色以为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便有些失落的补充道,“哦,是我唐突了。不好意思……”
唐博听罢,立马摇头解释说:“不是。我叫唐博,很高兴认识你。以为如果还想画画,希望你还会回来找我。”
顾秋灵笑得很开心,使劲的点点头说:“一定来找你!哦,对了。同学,我就是W市美术学院的学生,还是交流协会的会长,我想下个星期一请你过来和我们一起画画,可以么?”
美院?唐博很是欣喜,这可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地方。因为惊喜,他都忘记了做出应有的反应,只是目瞪口呆的样子颇让人奇怪。
“当然!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就来,下个星期一不行,还有下下个星期呢!”顾秋灵生怕遭到拒绝,铺了很多的后路。
“不不不。”唐博这会笑着点头说,“谢谢你,我很乐意去,也感到很荣幸。”
“那,这是我的号码,星期一那天来学校打个电话给我就行!”顾秋灵很开心,在她将早就准备好的号码递过去的时候,心跳得跟兔子似的。脸红,也是情理之中吧。毕竟,在街头看他作画不是一天两天了,欣赏他纯粹的画风,不管素描还是水墨亦或是油彩,他都晕染得相当完美。久而久之,竟就变成了这样。
唐博也很郑重的将码号收起,看了眼女生手臂上起的鸡皮疙瘩,关切的说:“快回去穿衣服吧,三月还没有那么暖和。”
顾秋灵羞涩的点点头,拿着唐博为她作的画,转身激动的快步跑了起来。那样子全然不像画中那般娇美,淡然。
唐博笑笑,看了看天气。太阳很温和,一点都不像妈妈说的那般会下起暴风雨。但是,今天就到这儿了吧。想着,他动手整理起了画板、画笔还有颜料盘,每一件工具他都细心的放回到包里原来的位置,每一件工具他都视如宝贝。
很多东西,都在流年中消亡了。恐怕也只有这梦想能一路前行,带着他不屈不挠的灵魂走向生命的尽头。生命燃尽,梦想也能延续。
望着手中的号码,唐博眉心有些疼。他背起画袋,嘴里嘟囔着“顾秋灵”这个名字,而后掏出手机,翻到了“汤凌灵”的号码。
离开那座城市便将号码换了,所有熟识的人都不在,除了汤凌灵。此时,唐博觉得自己忽然很想念她,想念这个懂得他苦楚,并给予鼓励的女孩子。
触动心情,往往只需要那一刻的某种刺激源。
唐博摁下了号码,听着嘟声,开始期待那头接起汤凌灵轻快的声音,就连嘴角都不自觉的向上弯起。该有多压抑,才会让想念在一刻爆发?
“嘟——嘟——嘟——”耳朵里只有这个声音,期待的眼神渐渐的有了失落,那眼里的亮光逐渐黯淡,直至手机里传来人工服务的声音。
“嘟嘟嘟——”依旧,什么都没有。
医院手术室里,安静紧张的进行着手术。躺在手术台上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虽未受到严重的内伤,可是那个外伤却让医生觉得遗憾了。
一点小伤或许可以引发大面积的伤害,这大概也和木桶效应有联系。手术室里,医生们都在专心的补救那个伤势,可是从前一刻开始就有不知道是谁的手机一直在震动个不停。有了点点的不耐烦,一边的护士从女生身上脱下的外套中发现了手机,可来电屏幕已经暗了下去。没有特别的举动,只是将外套拿到了手术室的外面,一眼便看见了刚到的警察,便二话不说交给了他。
“这就是出事时那个女生穿得外套,她是一个人生活的。已经通知她父母了,应该最迟今晚九点之前到。”同事急忙指出。
徐奕卿哦了声,戴着手套的双手细细的看着。“衣服上的血迹不多,就袖口溅到了多一点。伤势应该不严重吧?如果她醒来,应该会想起那个肇事车主的样子。”
同事略微的为难,对着徐奕卿轻声的说了句。“好像伤到手了,可能右手会残废。”
“这么严重!?”徐奕卿显然低估了汤凌灵虎口的伤,或许他还想着可能只是骨折,又可能仅仅是擦破皮,但怎么样也不要是残废。“她还小呢,这么及时送来医生应该能想办法。”
同事耸耸肩,刚想多说几句,手术室的灯光暗了,手术结束了。护士推开房门,推着病床将昏迷不醒的汤凌灵推向了病房。医生摘掉了口罩,对着两位民警说,“伤势不严重,麻醉过了就能醒来。不过……”
“别告诉我小姑娘的手真的废了。”徐奕卿有些痛心,说出话的时候语气略重,他实在是不希望这些坏事将祖国未来的花朵折断了。
医生有些惊讶,但很诚实的点了点头,这些事情看得多了,便觉得沉痛也是件很无所谓的事情。“她的右手神经受到损伤,以后她的右手就拿不起重物了。哦,其实应该是就连笔也握不起了。”
就连笔都握不起了,那右手可以拿来干嘛?
说完,医生就走开了。留着徐奕卿一个人心里刺痛,同事也觉得惋惜,但也无奈。世间百态,总有各自的命数。这虽不同于屈服命运,但是每个人冥冥之中的际遇都让人不得不相信命运这回事。
此时,徐奕卿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是另一个私人手机的来电。他一看便先避开了同事走到了能打电话的区域,接起了电话。
“大事不好呢,那个尹景根本没有开口说话。”
“怎么会?她以前和景滕说过话的,就连救艺赏这回事还是她亲口说的呢。”
“这个我知道。可是她揍完你家小舅子后,完全沉默,最后直接将意识交还给了尹艺赏。也就是说,她没有提供任何帮助。”
“那你说,她会不会把记忆也交给尹艺赏?”
“一半一半吧。”
徐奕卿扶着额头觉得很糟糕,这种手段试过一次就好,再来第二次那另外的人格也根本不会买账。话虽如此,他们好像从未试过利用第三重人格。
“教授,那你觉得那个第三重人格有研究的价值么?”
“目前不清楚,但是根据你们提供的数据,那第三重人格似乎在还原某个对象的整体。具体是谁,那要靠你去查了。哦,对了,你小舅子已经带着女朋友回家了。”
“嗯,谢谢你教授。”徐奕卿吐了口气,头脑里尽是一团乱麻。以前总期待能碰到大案子,可是在派出所都是些治安案件,完全不能让他提起兴趣。好不容易翻到个陈年旧案,又牵扯众多。如今想来,围绕着尹艺赏发生的事情真的是离奇的。
就连这个汤凌灵也一样,感觉只要和尹艺赏扯上关系,总会发生点不祥的事情。
“啊呸!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可是警察,怎么能唯心主义呢!”罢了罢了,徐奕卿甩甩脑袋。又惆怅起了汤凌灵来,不知道她醒来了会怎么说,更不知道她发现她右手无法使用的时候会是怎样一个精神状态,而这到底要不要如实的告诉她呢?
天花板上的白炽灯亮亮的,外面又是一阵的雷鸣闪电。天空都不作美,想要毁灭犯罪的证据。而这就像在白纸上不小心滴上了墨汁,将宣纸全部晕染成黑。
那不美,真的一点都不美。黑白的世界,太过分明,喜与怒,哀与乐都一清二楚,人的情绪过于明确怕也是件坏事吧。
时间不留余地的往前走,天色也暗了。那抖落雨水的伞立在玄关处的墙角,都似乎还能听见残留雨水的滑落声。
“饿了么?”陆景滕将尹艺赏送回了家,不着急走,想着要给她做顿好吃的。经历了这样的折腾,胃也被折腾空了。看她的精神状态,再不吃点,怕是就要晕倒了。
尹艺赏坐在空旷的沙发上,忽觉没有了安全感。又妥协蜷缩起了身子,她还能想到那刻陆景滕对着自己咆哮,对着自己喊骂的情景,就像是一种抛弃的前奏,让她找不到方向。她心里知道,陆景滕想要帮她,想要破解噩梦,可是现在做的努力不也是噩梦么?她一点都不轻松,反而压抑到想要去死。
“对不起,冲你大喊大叫了。”在尹艺赏沉默的同时,陆景滕坐到她身边,很是内疚懊悔的说道。“无论我那会说了什么,都不是对你说的。你只需明白,只要你需要,我一直都在。”
已经道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感想了,尹艺赏只知道,很多东西都变质了,变得不再是她期待那般的平常美好,一些小念想也全部给抹杀了。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她也无从得知了。于是,身边只剩下陆景滕的她,更加渴望抓住陆景滕不放,死也不放。
“不要对我失望,好么?”尹艺赏抱着双臂,半张脸埋进圈起的手臂中,声音轻得就像是从远山飘来一样,可是又那么清晰震撼。
陆景滕很难过,好看的五官因为女生说得这句话变得“狰狞”起来。他发不出声音,只是伸出双手,将女生牢牢的禁锢在臂弯中。没有任何一种语言比拥抱来得更直接,更准确的想要表达内心的意思了。
“也请你不要对我失望,不要厌烦我。”陆景滕心酸的话语翻滚在喉结处,哽咽地竟更加的难受。从小到大,几乎就没有过现在这样的情绪,可尹艺赏却让他感受到了。
尹艺赏不想哭,可眼泪还是不争气的吧嗒吧嗒的落下来。她极力控制,最后还是颤抖的说了句“我想吃饭。”
陆景滕扑哧的笑出了声,摸摸她的头,起身来到厨房张罗起了晚饭。可一埋头烧菜,脸上的笑意又全然不见了。
因为,前五分钟他收到了徐奕卿的短信说——“你们认识的那个汤凌灵出车祸了,肇事车主就是尹艺赏的亲戚曹云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