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汩汩的流动着,妈妈躺在地上喘息着,挣扎着从失血过多的疼痛中朝她看来。嘴巴一闭一合,似乎在向她说些什么。那些话,她听见了,可记不得。最终她看着妈妈的双手从沾染鲜血的刀上滑落,冰冻在了雪地中……
意识里又将画面复原到了那个白茫茫的冬日,积雪将热闹的除夕归于安详。时光从冻结那刻开始倒流,鲜血回流,她倒退,直到推开自己房门走下楼。
房间里没有装点什么过节的饰品,看起来平常不过,但唯有饭桌上的佳肴看起来充满储备年货的意味。可是,重要的人都不在饭桌旁,甚至连笑声都未曾听见过。
“妈妈?”小尹艺赏抱着有些沉甸甸的小熊四处乱走、乱看,她从楼上房间下来,只因为听见了爸妈的吵架声。平日里都有听见,年幼如她,似乎能听懂父母在吵什么,但是也似乎听不懂吵架的原因。
客厅里一家三口的合照,笑得都那么不自然。有时候妈妈生气掉眼泪,直骂艺赏的出现是个悲剧。悲剧这个词,好像从出生开始就伴随着她。只是她都按照自己的童话故事活得好好地,因为她觉得妈妈不是恶毒的后母,没有理由抛弃她。
扶着墙走过厨房,看过卫生间,最后停在了餐桌边的玻璃碎渣前。小尹艺赏愣愣的看着那只自己最爱的玻璃杯子化为碎片,碎片上还映衬她稚嫩的脸颊以及漠然的表情。
“你个贱女人,一天到晚就知道去酒吧,你知道街坊邻居都说什么吗?!”
“去酒吧怎么了?去酒吧总比你沾花惹草来得强,你又知道街坊邻居说什么吗?”
“不要脸的东西!”
啪一声,耳光响亮又清脆。小艺赏当即吓了一跳,抬眼望了望水果盘里不见的水果刀,害怕地缩了缩身子。可即便内心恐惧无比,却有声音一直在鼓励她循声而去。双腿不像是自己的,那感觉就是她好似一只提线木偶。
“哈哈哈哈,对!他们就说你不要脸!尹志远,你现在完全没有半点男人雄风,你还靠什么沾花惹草,就凭你的长相?”
“闭嘴!”
“生完艺赏之后,你就不行了。哼,所以你以为是我满足不了你,然后就跑到外面接受各种女人的挑逗想要****?哈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那些女人有没有说‘哦,算了吧。你的太小’,又或是‘去治治你的性功能障碍吧’这样的话?哈哈哈哈哈~”
女人狂慢地笑着,全然不顾男人眼底燃气的愤怒之火,那火可以将她吞噬,撕裂,永世不得超生。于是突然间笑声戛然而止,女人的身子微颤,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腹部流了出来,一会儿脚下的雪竟变了颜色。
“闭嘴闭嘴闭嘴!!!我让你闭嘴!你听到没有?”刀子狠狠的捅进,又重重的拔出,带出的鲜血溅了一身腥味。可是这样的动作反复不下十次,就连手臂都累得有些酸痛。可是,泛红的双眼怎么能停下这如此发泄情绪的举动?
通往庭院的门没有关紧,此时已被稚嫩的双手推开。小艺赏抱着小熊布偶站立在那里,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微红的血液似一条极细的绸缎飘过她的眼前。
耳边,那蛊惑的声音开始喃喃在说,“忘了吧,忘了吧。”
眼睛被一双柔软的双手给捂上,可脚步却坚定不移的走向了因为过度杀戮而显得疲劳的爸爸。身上也都是鲜血,如若两人一同倒在血泊中,似乎还有些分不清究竟是谁在流血。
她看见妈妈嘴角残留的笑意,依旧那么美。她说不出话,却努力的想要说出话。冒着血泡的嘴费力的张合着,朝着小艺赏说,“打,打……”
这个字,她应该根本无法听清。因为其实妈妈在她出来之前就已经死了,且死不瞑目。可是她知道,在妈妈买了个小熊布偶给她之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她经常拿着这个布偶故意的朝爸爸头上打去,好玩,真的很好玩。
于是,她跑着布偶像是被摄取灵魂的躯壳,踩入雪地中,一个脚印一个脚印的渐渐靠近累得察觉不了的爸爸……
发短信也不回,打电话也不接。
陆景滕上完第一节课时,是下午一点五十分。在打出第三个电话又未接时,陆景滕再也按捺不住那种焦灼的心情,走出教室后先是拨通了盛安泽的电话。
“艺赏在学校么?”
“我刚想打给你,她好像出事了,下午上课前就离开了学校。”
“谢谢。”陆景滕很快掐断了电话,便加快了脚步冲到了停车场,骑上自行车便飞驰前往尹艺赏的家。迎面刮起的风刮得脸都抽搐了,可陆景滕知道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这个笨蛋,为什么不先打个电话给他?明明之前都说好了,为什么一个人要去冒险?
盛安泽摇摇头挂了电话,看着对面站着也同样坐立难安的若宛歌,摸摸她的头说:“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我们把知道的告诉了他,就不会后悔。”
若宛歌再次难受的想要大哭一场,这么要强的自己竟会被尹艺赏感染得泪腺发达。放心不下,怎么也放心不下。她若宛歌并不是想要和尹艺赏绝交,真的不是真的。
“安泽,我现在就很后悔,我真的很后悔!”
默默地,盛安泽看着低头捂嘴哭泣的若宛歌抬手将她拥进了怀中。走廊另一头的拐角,甚少人出现的地方。第一次,盛安泽做了自己最想给的安慰。
“他们会没事的。”
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只管请求相安无事。但恐怕知道,也还是只能无能为力的乞求上天给与保佑。
二十七分钟后,陆景滕松手就任凭自行车倒在尹艺赏家门口。因为剧烈运动,让他的心跳始终不规律的跳动着。就连再次拿出手机的动作都好似得了神经抽搐,怎么也按不中通话键……“姐夫,现在快到艺赏家里来!还有要叫救护车!”
这座房子一点都不陌生,可陆景滕此时却怕里面的场景令他陌生得感到害怕。外面的门锁好好地,没有被撬,没有被损坏,只是静静的敞开着。
任何的凌乱都远不比上诡异的安静。
他走进里屋,客厅里并没有骚动过的迹象。但是他看见楼梯那里似乎有了很多错杂的脚印,陆景滕试着避开那些脚印慢慢的朝楼上走去,这几节阶梯感觉就像是赴刑场般的艰难。
“坏蛋,放开她!放开她!你是坏蛋,放开她!”
终于站定在走廊上的时候,陆景滕听见了这样似咒语般的话。语调并不强烈,却让人不寒而栗。同时传来的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声音。
“艺赏!”陆景滕当即冲到了她的房间门口,不远处还有一只掉落的手机还在顽强的震动着。房门敞开着,有点点光线还有冷风,夹杂在一起扑面而来的时候全身竟都被麻痹了。
他舌尖发麻,四肢僵硬,触目惊心的场景令他全然石化在门口。他再也说不出话来,也做不出任何动作,只是望着那个女孩用手中脏兮兮的布偶一次又一次的敲打着早已一命呜呼的曹云东的后脑,而那个后脑已然凹陷了下去……而她,反应似乎很木讷,脸上是复杂的哭笑不得的样子,嘴中念念有词,看似不清醒,可手中力道却丝毫不见减弱。
那个散着发,全身衣着凌乱的女孩是他的尹艺赏么?她,杀人了么?而地上躺着的竟还是那个前几天说说笑笑的珍姨么?怎么会那么惨,怎么会像是放光了身上所有的鲜血?那明晃晃的剪刀甚至还能看见他自己惊恐到极度的样子。
陆景滕,事已至此,你还能坚持下去么?
十分钟后,警车救护车一并来到了楼下。徐奕卿满脸的震惊与懊悔出现在了陆景滕身边,望着里屋发生的一切,同时忘记了说话的能力。
那里面的三个人,双手都沾满了鲜血,可尹艺赏却只有十七岁。
警察进去勘查了现场,那一地的碎渣与一地的鲜血都让人不忍目睹。尤其是处在两具尸体间的女孩,更似行尸走肉,眼里再没有光。
“艺赏?”徐奕卿安抚了下受到惊吓的陆景滕,让他暂时在门外平复下情绪。自己则走进去同尹艺赏交谈。“还认得我么?”
女孩子仰头,瞥了他一眼,前一刻的失魂落魄顷刻间消失。带血的嘴角竟诡异的朝上扬起,呵呵的笑着。
徐奕卿看见了她扔在床边的布偶,示意警员将其收集为重要证据。现在的艺赏成了故意杀人罪又或是防卫过当致人死亡罪亦或是精神病发作导致的神志不清的人。无论哪一样,都可以毁了她一生。
“哟,这个布偶怎么这么沉?”收集证据的同事小声的嘀咕了声,从徐奕卿旁边走过。
徐奕卿看着她眼底骤然升起的气焰,心里忽然明白过来。便问道,“你不是艺赏?你是谁?”
女孩冷傲的笑浮上倦怠的脸颊,淡淡的回应道:“第一次见面,我叫尹素舞。人不是我杀的,可是你也休想抓到凶手了。因为她不在了已经。”
怔然。徐奕卿知道,这大概就是尹艺赏多重人格中的第三人格,而这个人格应该是起主导作用的人格。可是她说的凶手不在是什么意思?
刚想开口问,陆景滕却疯了一般的冲了进来,掐着尹素舞的双肩拼命的摇晃怒吼。“混蛋!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操纵了艺赏?你把艺赏还给我,听见没有!为什么要让尹景做这样的事情,为什么?”
语无伦次,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在喊些什么。什么叫操纵艺赏,又什么叫让尹景做这样的事情?究竟谁才是受害者?
“不是尹景干的,她早就没那个心了。”最后尹素舞收起了那轻浮的笑意,面色冷峻的望着陷入崩溃边缘的陆景滕。
声音就像电视机发出的“哔——”音,刺得耳朵疼痛不已。陆景滕捂着双耳,失控般的吼叫道,“你骗人!你是骗子,你是骗子!”
“景滕!”徐奕卿见他情况不妙,立马让医生进来带走了他,当即就给他打了针镇定剂。这个尹艺赏现在已经成了尹素舞,她什么都没做,可是她又似乎做了一切。这个现场很混乱,双方都进行了搏斗,按照法医检测出来的肝温,第一个死的是顾维珍,第二个是曹云东。也就是曹云东先是杀死了顾维珍,后被尹艺赏杀了……这是不是个恶循环?
其实他早在知道尹艺赏的病情之后,便想要告诉陆景滕。春季气候变化无常,精神病患者的防变能力变差,极易诱发春季精神疾病,特别是3—5月,是精神病患者发病率最高的重点时期。可惜他什么都没有说,即便无法预料,也可防范于未然,但是他什么都没做。尹艺赏,害她这样的或许也有他一部分的责任。
春天,充满着希望,便也萌生了绝望。就如世上的生死定律,有人生必有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