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走近兽笼雪衣才看清楚,其实,这所谓的人兽,并不是什么野兽,而是一个男人,好几根又粗又长的铁链子把他紧紧地拴在墙上,而那个男人则是一身的凌乱脏污,颓然地坐在墙边,仿佛,天地之大,与他再也没有丝毫的关系。
明明,人兽应该是很可怕的东西,可是,郁清浅却觉得,他一点都不可怕,相反,她觉得这只人兽很可怜,整天被圈养在这个不见天日的牢笼之中,连外面的阳光都无缘得见。虽然,她遇到了很多很不好的事情,但是最起码,她呼吸过天空下新鲜的空气,欣赏过天上白云朵朵,胜过这只人兽千百倍。
兽笼的大门被宫人打开,郁清浅还未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便被一个宫人给推进了兽笼。那人兽看到郁清浅走了进来,原本就已经脏乱不堪的脸,变得更是狰狞,他瞪圆了眼睛,对着雪衣凶恶得大叫,像是一只狼一样嚎叫。
郁清浅没有理会那人兽的叫声,而是一直盯着他的手,他的手上,血痕遍布,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搞的,竟然把自己的手折磨得露出了森森白骨,心中顿生怜悯,她的手指头缝被针扎,她尚且觉得痛不欲生,这人兽的手被折腾成了这样,他该有多疼!
她的身上,还有一瓶鹮湘给她的金创药,以备不时之需,郁清浅从袖口之中把这金创药掏出,一步步便向那人兽走去。
那人兽看到雪衣向他走来,猛地从地上站起身来,就向郁清浅扑去。因为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郁清浅拍过不少古装戏,经常吊威亚什么的,而且曾经为了防身还学过跆拳道,是以,她的身体,还算是灵活,见这人兽向自己扑来,雪衣急忙就闪躲到了一旁。脚下,似乎是踩到了什么东西,雪衣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只手,一只人手!想到方才那宫人说的话,雪衣蓦地打了个寒战,这应该就是今天早晨被这人兽撕碎的那个宫人的手吧!
这人兽,的确是凶残的,似乎,他分不清是非,只要有人接近他,他就会发疯一般攻击那个人。郁清浅知道,要是用蛮力和这只人兽斗,她根本就不是这人兽的对手,而且,她也没有想要跟他打斗,她只是觉得,这只人兽很可怜,比她还要可怜。
她就算是今天死在这里,最起码,她也曾轰轰烈烈快快乐乐地活过,而这只人兽,虽然是人,却野蛮如同一只野兽一样,没有人的尊严,甚至,连人的话语都不会说。刹那之间,心中最后的一丝恐惧也都烟消云散,或许,那些衣冠楚楚的人,比这只人兽更可怕。
“我没有恶意,我不会伤害你的!”郁清浅见那只人兽做出攻击的姿势,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她举起手中的金创药对着那人兽说道,“相信我,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要为你上药。”
那人兽狂乱的神色一点一点平静下来,他对着郁清浅,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什么,依旧是颇为戒备地看着郁清浅,只是却没有再攻击郁清浅。
郁清浅见那人兽平静了不少,胆子也大了一些,她上前一步,试探着对那人兽道,“让我来为你上药好不好?”
那人兽似乎是听懂了郁清浅的意思,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露出森森白骨的手背,眸中闪过一抹雪衣看不懂的神色,就缓缓地低下身子,像是一只狼一样蹲到了地上。
“你放心,我只是为你上药,我是不会伤害你的。”郁清浅迈着细小的步子,走到那人兽面前,也蹲下身子,就开始为那人兽处理伤口。虽然她身上携带的用来处理伤口的东西不多,但随便给这人兽处理一下,怎么也比认这伤口腐烂下去比较好。
当郁清浅把金创药洒在那人兽的伤口处的时候,或许是因为疼痛的缘故,那人兽的身子,忍不住微微瑟缩了一下,他抬起脸,神色平静而又安宁,这一刻,郁清浅才发现,这人兽的眼睛,真的生的很好看,纯洁而又宁和,就像是刚出生的婴儿。
对上这双纯洁无暇的眸,雪衣的心莫名一颤,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一定不是坏人,而且,这人兽看上去年纪并不大,甚至比她还小,说到底,他不过是一个被世界抛弃了的可怜的孩子。
“你,你是仙,仙子么?”那人兽说话的时候,声音断断续续的,而且含糊不清,但是郁清浅还是听清楚了他说的这句话,她看着那人兽,轻轻一笑,暗夜婉转的流光,一点一点在郁清浅的唇角荡漾开来,那人兽痴痴地看着这绝世无双的一抹丽色,那眸中的光彩,就像是一个小孩子第一次见到盛放的花朵。
“我不是仙子,我只是一个被关进暴室的小女子。”郁清浅笑得一脸友好,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个人人恐惧的人兽,她竟会有一种莫名的亲切之感,或许,是因为他的眼神太过纯洁的缘故吧,这样纷纷扰扰的世界,实在是难以找出这般纯粹的眼神。
“暴……暴室……”那人兽喃喃看着郁清浅道,纯净的眸中,尽是不解,显然他根本就不明白这所谓的暴室究竟是什么东西。
楚渊一直站在兽笼外面,静静地看着里面的这一切,原本他以为,郁清浅见到这暴虐的兽人,会惊慌失措,谁知,她竟然只是用怜悯的眼神看着那兽人,眉目清远,出尘若天上神女。而那兽人,见人便发狂的兽人,在面对她的时候,竟然如同一只乖巧的小狗儿,静静地倚在她的身旁,让她为他上药。
这个女子,着实很不一般。
楚渊看向郁清浅的眸中,多了三分兴味,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已经一年半心如死海的他,在遇到郁清浅之后,竟然会对某些东西生出些许的兴趣。
“疼……疼么?”那兽人看到郁清浅的指尖在流血,用不甚流畅的话语问道。
“不疼。”郁清浅不想这兽人为她担心,将自己的小手放在身后,静静地坐在他的身旁,感受这难得的宁静。楚渊将她关入兽笼,她一时半会应该是出不去了,与其做那无谓的挣扎,还不如在这里养精蓄锐。
那兽人听到郁清浅这么说,也不再多说什么话,只是用那纯净的眼睛深深地凝视着郁清浅,似乎是在看她有没有骗她,看了她一会之后,他像是一只小兽一般,轻轻地依偎在郁清浅的身旁,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些什么,小心翼翼地将郁清浅的小手拿到他的面前,对着她还在流血的指尖吹了吹,然后含糊不清地说道,“吹,吹吹就,就不疼了……”
听到那兽人含糊不清的话语,雪衣的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看着面前正在为她轻柔地吹着指尖的兽人,雪衣忽然想起,小时候在孤儿院的时候,每次她不小心磕着碰着,院长妈妈都会为她吹一下伤口,然后哄她道,“浅浅乖,吹吹就不疼了……”院长妈妈好多年之前就已经得癌症去世了,她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看到她的院长妈妈了。
来到这个世界,很多人都对她很好,也有很多人都曾经帮助她,可是,最触动她心灵的,却是这个兽人,这个被众人视为异类的兽人!
看着这个正无比虔诚地吹着自己指尖的兽人,郁清浅暗暗发誓,若是有朝一日她有机会离开这里,她一定要带这个兽人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帮助他改头换面,挺起胸膛,堂堂正正地做人!
“乐……清浅!”东陵衍一听到郁清浅被关到了暴室,就心急如焚,本来都已经就寝了,他又立马起身赶来了暴室,进来之后,听宫人说郁清浅被关进了兽笼,东陵衍的心疼得简直要碎掉!兽人暴虐,楚渊这分明就是要置乐儿于死地呵!
他一直以为,郁清浅现在已经被兽人给折磨得惨不忍睹了,未曾料到,赶到兽笼旁边,看到的竟然是这样的一幅景象,那兽人正小心翼翼地为郁清浅吹着指尖,那副虔诚的模样,仿若信徒在膜拜他们虔心信仰的神!
一时呆愣在原地,东陵衍从来都没有见过这般圣洁美好的风景,有那么一刹那,他竟然也生出虔诚膜拜的冲动。他的乐儿,他的乐儿呵,那么美好的乐儿,理所应当就是应该让万人膜拜的!
一转身,刚好看到正静静地看着郁清浅和那兽人的楚渊,想到他对乐儿的伤害,东陵衍眸光一冷,懒得理会他,就径直向那虚关的兽笼走去。此时此刻,他只想紧紧地将他的乐儿拥进怀中,再不放开!
“清浅!”其实,东陵衍还是更喜欢唤郁清浅乐儿的,可是害怕楚渊会怀疑郁清浅的身份,他还是对着郁清浅这般唤道。
听到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郁清浅急忙回头,还未搞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整个身子,就被东陵衍紧紧地拥进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