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江口村的人们还沉浸在睡梦中,经过了昨日的闹腾,大家睡得更加沉实,黎明时分显得还很安宁,一两处农家院子里间或传来公鸡的啼叫声,天色开始发亮,青烟开始在个别烟囱缭绕升起,越来越多的烟囱开始有青烟吹起。居住在江边的老钟,清早醒来,就推开门栓,打开了大门,老钟慵懒地伸着腰,提着锄头,挽着裤脚,穿着一双烂拖鞋,向自家责任田走去。但他尚未到到田边,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一夜间,田野禾苗由绿转枯黄,葱翠的群山如火烧般枯黄。初夏,本是绿意盎然的时候,此刻却感觉步入了深秋,满目萧瑟,一派荒凉枯萎之景。
老张失神的大叫道:“不好了,不好了,我们的禾苗全完了,全完了!”
老张的惊恐的叫喊声,仿佛一声巨雷,把大家从酣睡中惊醒。大家都慌里慌张披着件衣服,出来看个究竟,大家立于院子门口,放眼一瞧后,都傻了眼。
一夜之间,禾苗全部枯死?
一夜之间,群山遍野枯黄?
这是魔鬼的杰作?
还是下了一场硫酸雨?
“一定是昨天龙翔化工厂气体泄漏导致!”人群中有一个村民猛然想起什么,大叫一声。
“对,就是龙翔泄漏所致。”
“对,我们要去找龙翔的老板讨个说法。”
“找老板说法有什么用处呀,我们先要找到当地政府,是当地政府引进的外资企业,我们要当地领导给个说法。”
“对对对,我们找当地政府讨说法去。”
“我们得先跟村书记主任说说这事,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呢”
“对,先找书记、主任去。”
村民聚集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议论道,最后商定先找书记、主任,通报江口村发生的怪现象。
“砰砰砰--”一伙村民都聚集在村书记院子周围,不停地敲着门。
“钟书记,快起床呀,不好了,出大事了!”村民大声叫嚷着。
江口村钟书记,听到外面的喧嚷声,连忙手忙脚乱的穿起外套,边扣外衣扣子边急匆匆地往外走,查看个究竟。昨晚,他们在书记李朝政一行人的带领下,疏散村民远离江口村,直到下午五点多才返回,返回后,又赶到龙翔化工厂去帮忙清理废墟,一直折腾到十一点多才回家。
“钟书记,不好了,你看,我们禾苗一夜之间全枯死了,你快看呀。”
钟书记顺着村民的手指方向,放眼一瞧,万分惊诧,暗道:完了,一夜间乍成这模样了?原本绿意葱绿的江口村,此刻看来像是经过了一场火的洗礼,枯黄一片。
钟书记连忙拨打电话给林若楠汇报江口村出现的情况。
林若楠接到江口村钟书记电话时,还在酣睡中,昨天奔波了一天,没有停顿一秒,林若楠到家疲惫得倒床便睡。
林若楠接到电话,心里甚是吃惊,连忙给书记李朝政拨打电话,向他汇报江口村的情况。李朝政接到电话,也焦急万分,说道:“走,我们去江口村,火速!”
林若楠连忙拨打司机的电话,叫他立即开车到小区门口,赶快。
林若楠到卫生间“涮涮涮”简单嗽了下口,清洗了脸,披上外套,回望了一眼还在酣睡中的女儿,就“咚咚咚”地直奔楼下,出了小区门口,看到单位车子刚刚开到门口,林若楠连忙走过去,拉开车门,上车,说道:“走,接李书记去,江口村出事了。”
司机看到林若楠神情,也知道出了大事,什么也没问,连忙掉转头,急奔李书记家。
林若楠他们在赶往江口村的路上,接到江口村钟书记的电话,钟书记焦急的告诉林若楠,村里的村民现全部涌到乡政府大院里了,拦都拦不住。
林若楠挂了电话,对坐于前排的李朝政说:“李书记,刚才钟书记打电话来说,江口村的村民现在全部涌到乡政府院子里去了,我们现在是去乡政府呢,还是先去江口村呀。”
李朝政冷静地说:“我们还是先去江口村查看下现场,看看是什么情况。乡政府那边,我打电话叫黄副乡长先处理下。”说完,李朝政连忙掏出手机,拨打黄副乡长的电话。
“喂,黄乡长吗?你在乡政府院子里没,哦,在呀,那好,呆会江口村有几百号村民会到乡政府院子里来,你先好好劝劝,不要激化矛盾,一切等我们回来处理,我和林乡长现在先去江口村查看一下现场,看了,我们马上回来。”
车子驶进了江口村,李朝政与林若楠连忙拉开了车门,立于江口村的进村口处,放眼一瞧,只见靠近龙翔化工厂的大片田野和群山全部枯黄景,林若楠仔细了查看了枯黄的范围,基本就是昨天烟雾散布的方向。
不用猜测,林若楠也能确定,这是昨天龙翔化工厂气体泄漏导致的结果。
看到这一派枯黄的景象,林若楠心里倒抽了口冷气。她明白江口村村民主要是靠种植水稻和山上一些果树维持生计,如今满山遍野成了这副光景,江口村的村民断了生计的来源,不闹腾才怪呢。
李朝政与林若楠查看了一会现场后,就连忙赶赴乡政府大院。因为刚刚黄乡长打电话来说,乡政府大院被挤得水泄不通,几百号人聚集在大院里谩骂、叫嚷,群众激动的气焰越来越难以控制。
小车还没有驶进乡政府大院,林若楠就看到大门口处聚集着密密麻麻的村民,路经乡政府门口的街道居民,看到乡政府大院聚集着这么多激愤的村民,也不时的回头张望、面露疑惑。
李朝政叫司机把车停泊门外,就和林若楠先行下车,步行进入乡政府院子。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李朝政和林若楠,叫道:“李书记和林乡长来了,我们找他俩讨说法去。”
院内的群众听到有人说李朝政和林若楠来了,潮涌般地聚集在李朝政和林若楠周围,林若楠第一次见识这样的场面,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但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绝对不可乱了阵脚。
“李书记,林乡长,我们村里禾苗全死了,你们这些当官的怎么搞的,引进的是什么企业呀?”人群中有人激愤的质问道。
“是啊,我们的禾苗一夜间全死了,这引进的是什么企业呀,这是有毒的企业!”
“是啊,这是有毒的企业,我们不要这样的企业建在我们江口村。”
“你们这些领导是怎么当的,这是草菅人命呀,也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吸了毒气进去。”
“是啊,是啊,这是有毒企业,你们政府领导有推托不了的责任。”
“一夜之间,禾苗全部死了,这是什么毒气啊?我们这些人都不知道吸入了多少毒气。”
“这个责任得由你们政府来承担,你说,该怎么办,怎么办?”
“把龙翔企业轰出去,轰出去。”
“轰出去太便宜了他们,他们赚钱,把我们田地都给糟蹋了,我们要炸了这个厂子。”
“对,炸了这个厂子。”
……
村民团团围着李朝政、林若楠叫嚷着、怒骂着、指点着。
“村民们,你们都静一静,静一静,这样几百号人聚集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我们根本听不清你们的要求,也没法好好的协商解决这个问题,现在出了这个事情,我和李书记也非常难过,但请你们相信,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政府一定会勇担责任,妥善的解决这一问题。请你们相信我们,相信我们!”林若楠看到人声鼎沸,自己和李书记完全淹没其中,随即大声地喊道,她得想办法控制局面,不能让愤懑的声音持续升温,否则更加难以控制。
“是啊,你们都静下来,你们有什么时候想法,有什么要求,可以派几个代表出来和我们谈,我们只有坐下来谈,才能找到协商解决的办法。”李朝政也大声地喊道。
聚集的村民听到林若楠和李朝政的声音,开始慢慢静了下来,理智的思考他们的话,觉得说得在理,这样几百号人,你一言我一语,根本没法解决问题,只会耽误工夫。
“对,李书记和林乡长说得对,我们几百号人这样围着一起根本不利于事情的解决,我们是要派几个代表出来,与政府谈。”围观群众中有一个人大声的响应道。
“好,可以,我们派几个人出来商谈。“
“派谁呀,让我们钟书记、钟主任出来谈?”
“不行,不能派他们,他们是村干部,跟着政府转的,我们派钟轨安、李道荣他们出来。”
“对,不能派村干部,我们选钟轨安、李道荣他们代表我们谈判。”
江口村民一致推选村民钟轨安、李道荣,钟武明三人出来谈判。除了留下几名村干部和老党员外,其他村民,在乡干部极力劝解下,陆陆续续地离开乡政府院子,返回江口村。
陂龙乡党委会议室,李朝政、林若楠与村民代表分坐于大会议桌两边,村干部、几名老党员、该村驻点分管领导和驻点干部坐于靠墙头的红木沙发椅上。
李朝政左右环顾了一下,然后,神色凝重的说道:“今早,我与林乡长一接到电话,就火速赶到了江口村查看情况,现场如你们描述一样,田野、群山一夜枯荒。这个事情我们猜测是昨天龙翔化工厂废气泄漏所致,但没有调查之前,我们也不能随意下结论,我们会去省里请专家,来调查核实,如果事故确是龙翔化工厂废气所致,我们会与该公司协商,让他们拿出钱来补偿大家。江口村村民有什么需求和想法,钟轨安,你们几位作为群众选出来的代表,也可以说说,我们看看有什么办法解决。”
李朝政话音刚落,叫钟轨安的村民就激动的站立起来,抢先说道:“江口村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你们当领导的也不用再袒护和辩解了,这么多年都好好的,几时出过这等事情,昨天龙翔化工厂一漏气,这江口村山呀,田的就变成这个样子,这还用请专家来论证吗?”
“我们说请专家来,并没有排除龙翔化工厂废气排放因素,之所以要走一道程序,只是要给大家一个明确的交代,同时也对企业负责,我们拿着专家的调查报告,我们更有充分的理由去找该企业理论啊。”林若楠看到钟轨安的村民又激动起来,连忙心平气和的解释道。
钟轨安听了林若楠的解释,激动的情绪慢慢平复了下去,然后又接着说道:“那好,你们请专家调查,是你们政府的事,我们村民今天来有几大要求:一、满山遍野枯荒,禾苗树苗全是枯死,我们为之赖以生存的基本口粮没有了,事故企业要做出赔偿;二、龙翔是一个污染企业,排放着有害的毒气,我们强烈要求这个企业搬出江口村;三、我们所有的村民都要进行身体体检,查看我们身体是否受到影响,如果受到影响,我们要有相应的赔偿。”
“对,我们的要求就是这样”,其他几位村民代表也纷纷响应道。
林若楠耐心地听完村民们提的要求,然后侧头望了一眼李朝政,此时李朝政正向她示眼神,林若楠明白,李朝政是要她来回答这几个问题,因为龙翔企业的老板龚小龙与林若楠关系甚好,对于该企业的态度,李朝政更多的是尊重林若楠的意见,而不会自己随意表态。
林若楠低头思考了几秒,然后抬起头,郑重地说道:“刚才钟轨安代表江口村村民提出的三大要求,我认为提得非常合情合理,江口村田野、山岭一夜间枯死,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们政府有责任与大家共担解决,这是我们的义不容辞的职责,你们受灾了,我们政府不可能坐视不管,在这一点上,请你们放心,我们一定负起这个责任来。至于刚才提出的第一点要求,要求事故企业做出赔偿,这个只要专家过来调查,鉴定是龙翔企业废气泄漏所致,我们一定代表你们,去向龙翔索赔,这个你们放心,我们一定可以做到,即使损失不是他们企业所致,是其他原因导致,我们政府也会想方设法,向上争资,或财政上拿出钱来弥补大家的损失,作为陂龙乡乡长,我在此向大家承诺,绝不让大家饿着肚子讨饭吃。第三个问题,全民体检的事情,这个要求提得好,恰恰是我们这两天还没有考虑到的细节问题,确实,出了这个事,我认为全体村民确实应该全部到医院进行一次全面的体检,这个事情,我会同县医院院长协调,检查费不要村民出一分钱,全部先由我们政府垫着,这个事情我会后就与县医院院长联系,这请大家放心。至于刚才提出来的第二个问题,要让龙翔化工厂搬出江口村,这个问题,我是这样想的,暂不先下结论,大家也知道,我们引进一个企业非常不容易,像我们这样的落后县城,经济如此欠发达,是非常需要更多的企业公司落户我们县里,这个企业建立之初,环保部门都到查看,建厂选址、治污水平都达到上级要求的,且建在离村2公里的荒山上,按理说对村民生产、生活是不会有什么影响,至于这次气体泄漏事件,可以说是事故,具体什么原因导致的,我们还在进一步的调查中,如果企业正常生产,不发生意外,是不会造成污染的。一个纳税上千万元的企业对于我们这样的县意味着什么,大家都非常清楚,大家都渴望改变贫穷,走上富裕的路子,但我们江口村目前除了种植水稻还是种植水稻,没有其他赚钱的途径,这样一个大厂建在我们这里,解决了我们江口村富余劳动力就业问题,在那做事的员工每月平均都有3000元-4000元之间,我们县里,目前干部工资、阳光津贴加起来也就2000元/月的样子。这样一个好事情,我只希望大家不要先予以否决,等结论出来了以后,我们再作定论,我们会请专家充分跟踪这个企业,调查了解它是否存在潜在的危害,如果会,我也同意坚决把它迁出,但如果不会,我希望大家,慎之又慎!。我最后只想再强调一句,我们绝对不会以群众的生命健康为代价来换取流血的GDP!”林若楠越说越激动,她至诚的态度、激荡地语气感染了在座的每一位干部、群众。
几位村民代表听到林若楠长篇肺腑之言,也深受感触,事实上,事故没发生之前,江口村的村民都是满心欢喜。每户人家都有一位代表在龙翔做事,领着几千元一个月的工资,当时周边村庄人羡慕地的眼球都快掉下来了。
经过双方一阵商谈,最后村民代表都同意林若楠的观点,等专家鉴定结论出来了再定。
村民代表走了后,林若楠来到李朝政办公室,一脸歉意的说道:“李书记,刚才那通话,我未得及征求您的意见,就先代表政府做出承诺,您没意见吧?”
“哪里会,你说得很好,那个龙翔企业,能引进来确实不容易,你不愿随意迁出,我能理解你的心思,只是现在出了这个事情,我们先与省里专家联系,让他们尽早前来调查,早日作出鉴定结果。那边等你与龚小龙也联系一下,我猜这事,八九不离十,他企业得承担责任,该对村民赔偿的,他还是要赔偿,这方面我们也不能袒护他。”
“这肯定,呆会,我就再去龙翔化工厂一趟,与他洽谈这个问题,省里专家那边,是我来联系,还是李书记,您亲自联系。”
“专家调查之事,就我来联系,你负责与龚小龙洽谈赔偿之事,哦,还有那个村民体检之事,如果事故是由龙翔化工厂导致的,这费用得他们承担,我们政府不能替他们出这个钱。当然没结论之前,我们垫付这没问题。”
“哦,好,可以,我这就去打电话安排。”林若楠说完,就离开了李朝政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