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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中正午启程,为了逃开师父的视线,女孩只得第二日晨间绕过几条偏僻的小路进城。
备好了足够的水和干粮,蒙上必不可少的面纱,女孩告别了弟弟与他亲爱的大毛二毛,还有该死的小毛。
大哥哥,在落春苑等着我……
女孩想到进入落春苑,又能见到那张熟悉迷人的脸庞,面上也挂了几分甜蜜的笑。
今儿可真是个好天气,风和日丽,晴空万里,就连不应季节的玫瑰也正怒放着。
瞧,那玫瑰似乎还在动呢,这么奇特的花朵,定要仔细瞧瞧。
待女孩走近玫瑰旁,又是吃了一大惊。
这哪里是玫瑰,分明是个满身是血的人,惨白的面庞被猩红的血所玷污,几丝乱发粘连着豆大的汗珠,面色狰狞地倒在灌木丛间,胸脯仍剧烈起伏着,因为失血过多而失去了意识。
那人身边躺着的,俨然是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老虎,不过早已经断了气息,只是以一张大口示人未免让人有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大哥哥……”女孩呢喃着,使尽浑身解数将男子从草刺丛生的荆棘中背起,白嫩的小手点住了男子身上的重要穴位,暂以保命。
小小的身子所承载着的,无疑是沉重的。
可为什么不放下呢?
是啊,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到最后又放不下了呢?
“落…落春苑……”
男子意识游离之间,嘴边依旧挂着酒楼的名字。
“大哥哥,你别死,千万撑住,柠儿这就带你去。”女孩心底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比看到那死物时的恐惧更深,更让人难以承受。
两人就这么一瘸一拐地,踉踉跄跄地到达一处泉边,所行之处,皆有一道长长的血迹和两排深深的足迹。
“你是…那位姑娘…”
男子缓了缓,一字一句道,胸口因过度用力而涌出一股血来,整个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确实,女孩现在的气质与初见时简直是云泥之别,虽然才时隔不过一日的光景。
“是,是我。”女孩紧张地浣洗着纱布,语无伦次道。
男子忽的想到什么似的,原本苍白的脸色此时更加难看,沉声道:
“你在跟踪我?”
“不,不是的。我只是要去落春苑。”
女孩没有说她的目的,或许是身为医者,动机不纯,羞于启齿的原因。
男子随即也就释怀了,淡淡道:“你的名字?”
“你还是叫我姑娘吧,这样听起来也不错。”女孩小心翼翼地把纱布的一面裹在娇小的手上,十分不好意思地答道。
“是在下逾越了,女孩子家的闺名怎能轻易询问?但是姑娘姑娘叫着也不太合适,可否透露姓氏?”
男子接过纱布,脱了衣裳便镇静擦拭起肩上的血来,分明就是无视了女孩性别的样子。
在这种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鬼也猜得到这个小女孩0。01秒后的反应,于是我默默转身堵上了耳朵。
“啊!”
在女孩中气十足的一声喊叫惊飞了十里外的一群大雁后,我手上的烛台火焰蓦然一抖。
大约是忘记了狐妖的嘱咐,我竟没有注意到身体的微妙变化。
眼前的女孩一时间竟忘记比起惊叫,捂住眼睛才是最迅速的方法,从随身药箱里抄起一卷纱布就掷了过去,那动作姿势,活像个天生怪力的掷枪手。
男子虽然身负重伤,反应却也算灵敏,一个反手接住纱布,却无意扯痛了伤口。
他撇撇嘴,不悦道:
“姑娘的嗓子,是想把这山里的豺狼虎豹都招引来吗?”
“我好歹也是个女孩子,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当着我的面做这种事!”
百里伶柠听话地放低了音量,捂住眼睛怒曰。
“哦?做哪种事?”
男子披上衣服,笑着反问道,苍白的脸上仿佛能反射阳光般的,绕过眼睛,直射到女孩心里。
女孩被问的哑口无言,准确的说是难以启齿,遂转移话题道:
“药王山,百里伶柠。”
“在下姓叶,单名一个千字。”叶千嫌弃地丢掉那块满是鲜血的纱布,继续道,“柠儿姑娘可通晓医术?”
“略知一二,但是包扎这种事,叶大哥你还是自己来吧……”女孩往后退退,怯生生地道。
师父从小就教导她:男女有别。
叶千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请求道:“柠儿姑娘,我要是能自己包扎起来,大可不必叨扰你。”
“那…好吧,可是柠儿包的很丑,叶大哥你不会嫌弃我吧?”
“姑娘随意。”
“可是……”
“!!”
极不情愿之下,女孩给叶千包上了个蝴蝶结,两人便匆匆起行,向城中进发。
她要去落春苑为他的伤寻师父诊治。
他要回落春苑与七炼把话说清道白。
两人目的的不同,注定不是同路人。
“叶大哥,你们后来没有找到落春苑吗?”
路上,百里伶柠好奇道。
“找到了。”叶千说到落春苑,却是一副‘找到还不如没找到’的表情。
顿了顿,叶千手中的纱布卷已经变了形:
“是七炼,七炼跟…母亲勾结,来了一出请君入瓮。”
“对了,怎么不见那个白衣服大哥哥?”
怪不得她总觉得再见叶千少了点什么,只是担心过了头没有问出口。除了这般狼狈样子,他的身后还少了一个大活人。
“他死了。”
叶千云淡风轻地报出这个噩耗,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比谁都痛心疾首。
他死了吗?一日前,她记得他还恭恭敬敬地尾随在叶千身后的,如今,难道就这么静静地去了?
看来,死是世间最恐怖的事啊。
百里伶柠深深垂下头,不再说话,权当是对逝者的默哀。
“怎么,药王山的人还会怕死人?”
叶千很自然地将面前这个小女孩的不作答与恐惧挂上了钩,挑眉道。
“人都会死,柠儿不怕。”
她咬咬牙,目光炽热地凝视着面前的男子。
如果说她怕死,倒不如说她怕失去他。
叶千只是笑笑,看来这个不期而遇的小女孩,比他想象的更坚强。
“叶大哥,你为什么就那么想去落春苑?”百里伶柠顿了顿,视线从叶千身上移开。
他摘下腰间的佩饰,色泽温润的玉佩折射着晨光,似乎又想要诉说另一个故事。
叶千随意地把这块价值连城的宝贝弃与百里伶柠:
“一个承诺罢了。”
她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护住玉佩,可惜道:
“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不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