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军营已燃起火把。白日的伤亡倒也不大,经过几个时辰的整顿,营地一片肃穆。士兵们围在篝火旁小声闲谈,因明日还有一场硬帐要打,无人敢饮酒。
甪珩的伤口已无大碍,还好刺得并不深。我从绵云山取了些药草来,方接近甪珩的帐篷,便听到里面隐隐有抽泣声。
“南孓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声音里满是愧疚,令听者怜惜。
军营里怎会有女子?而且,这声音竟像极了孟嫡雪的?难道……
想到这里,我不禁一怔。难怪那一日的送行并未见到孟嫡雪,原是尾随着军队来了边疆!
“不关你的事,是本王一时大意了。”甪珩的语气淡淡的,可并无一丝冷意。
“是我一时莽壮才冲了上去,害你分心受伤,可我是真的担心你……”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可却没了平日的清冷,夹杂着莫名的惊惶。
“好了雪儿,”甪珩出声打断,“时辰不早,你也该回去了,明早本王会派人送你离开。”
“不,我不要回去!我自己可以保护自己的,我不会拖累你们的。”
“你知道打仗有多危险么?你那一点皮毛如何保护自己?别说本王不同意,孟大哥也绝不会同意的。”
原来孟嫡雪懂武,也是,出生在兵将世家,会武也不足为奇,只是很难想象一个如此温柔的俏佳人打起架来会是何种景象?
“南孓哥哥……”孟嫡雪还想说些什么,终是没再接下去。
抽泣声忽而停止,半晌,帐篷内传来瓷碗摔碎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孟嫡雪的惊呼声。
我立时反应过来,恐是甪珩出了什么事,急忙穿进帐篷。
方入得帐内,却是无论如何也挪不了一步了。
甪珩披着外衫半坐在榻上,墨发松散地垂在背脊,一支手环在孟嫡雪的柳腰上。而孟嫡雪就坐在他的旁侧,柔荑轻轻攀上甪珩的脖颈。
烛火映着二人的侧脸,迷离美好,却又甚是刺眼。二人的距离极近,似乎……正要,接吻。
我瞠大了眼,难以置信地望着二人。“沐南孓!”在他们的唇就快碰到时,我脱口大喝想要阻止眼前的一幕。
甪珩似是一僵,猛然推开孟嫡雪,按着额头微微喘息着,后又抬首四处张望,眼里竟有了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惊慌。
我全身颤抖着,紧紧将手握成拳,强压着现身将两人碎尸万段的冲动,立刻施法离开这个令人沉闷不已的空间。
跌跌撞撞的驾着云,任风刮过脸颊。我甩了甩昏沉的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那个说要永远与我在一起的人是你么?那个说终不负我的人是你么?那个说只对我好的人,还是你么?你究竟把我当作什么呢?
甪珩,你这是做了什么啊?
没有泪水,没有哭泣,对于这样的背叛我可以哭么?不!决不!甪珩,我再也不要为你流一滴泪了,再也不要!
视线渐渐被黑暗笼罩,我支撑不住从云上跌落。感受到身子一轻,直直往下坠落,黑发凌乱飞舞。这就要结束了么?
“莲姐姐!”
“莲曦!”
耳畔传来几声呼唤,我皱了皱眉,极是不愿的睁开了眼。
“呀!醒了醒了!”彩儿高兴的大叫着。
我揉了揉太阳穴,在彩儿的搀扶下缓缓坐起身。“这是哪儿?我怎会在这里?”
“头还疼么?”莫契微微弯身看着我。
我一愣,这才注意到彩儿身后站着的莫契。
“这是咱们的老巢呀!话说莲美人,你怎么驾个云都会驾昏哪?”彩儿捏了捏我的脸。
我摇了摇头,四处看了看,确实是绵云山的茅草屋没错。
“彩儿,药应该煎好了,你去看看。”莫契道。
彩儿?不称姐了?嗯……有进展。
“莲姐姐,你觉得身子有何异样?”彩儿离开屋子后他便低声问我,极是小心的样子。
我不明所以的看着他,遂摇了摇头。“就是有些想睡,想是乏了吧。”
他的神情变得稍显严肃,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神色。
半晌,“莲姐姐,你已怀孕一月,你可知晓?”
“什么?”我呆住,不知作何反应。立刻用手把上自己的脉,全身僵住。
“你……不知道么?”他又问。
枉我为医者,竟是连自己有孕了也不知。可,这不是应该令人高兴的吗?为何我不仅高兴不起来,反而还有些难过呢?
“药好了。”彩儿端药进来,我二人皆住了声。
彩儿将药碗放在床头,后坐在床沿,看着我不说话。契儿默不作声地走了出去。
“说吧,怎么回事?”她淡声道。
“什么怎么回事?”
“别装了,平日里壮得跟头牛似的,怎会莫名其妙的就晕倒?要不是你腰间挂了那颗琉璃球,你就真得去和叶璃相会了。”
……我自动忽略她的第一句话,有些不解地问道:“琉璃球?什么意思?”
她愣了愣,“你不知道么?莫契给你的这颗琉璃球不仅能找到他,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莫契也能感受到。”
我垂下头,掀开锦被解下它,细细端详:“契儿真是有心。”
“那可不是,他都没给我呢。”彩儿撇了撇嘴状似不满地道。
我笑了笑,“莫要醋了,我可是契儿的姐姐。”将琉璃球重新系于腰间,“你当时与契儿在一起么?”
她点点头,端过药碗:“是啊。快些把药喝了吧。”说着便要喂我。
我伸手接过碗,“我自己来。”
她也知道我一向不惯有人伺候,倒也没说什么。
“你不想说我便不问了,只你莫要闷坏了,心事自己掖着不好。若是想通了,便告诉我,我一定可以帮到你的。”彩儿稍有些无奈地道。
我捏着药匙的手一顿,鼻子发酸,视线渐渐模糊。“嗯。”我点点头,轻声应到。
彩儿站起身,声音轻柔:“若是乏了便睡会儿,莫契说你现下身子虚,要多休息。我去给你做些吃的,可不能饿了我的莲美人。”
我浅笑道:“那就有劳小蝴蝶了。”
她瞪了瞪我,转身出门。
我的笑容一滞,缓缓归于平静。
不是不想告诉你,是时机未到。甪珩现在正打仗,我并不想因那晚的事而分了他的心。待仗打完,一切就都该说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