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要去哪儿？”我疑惑地打量着四周林立的树木问，莫契却不答。
他轻轻将我放在一堆杂草上，四面都是树枝掩着，很是隐蔽：“忍着点。”说着一掌从我后腰将肋部的断剑震出。
“咝……”我疼地倒抽一口冷气，却也压制着没叫出声来。
他看了看我，眼里情绪不明，可那关切丝毫未减：“你安心呆在这，若我，若我可以回来，定马上带你离开，若不能，我会通知叶璃。”他施法暂时止住汩汩血液，又从衣摆处撕下一条布缠在我的腰间。话语很是平静，仿佛只是闲暇时日的话聊。
我一怔，隐隐猜到了什么，立刻紧张地抓住了他的手：“契儿，不要做傻事，你现在可以离开的，你快离开！”说着我已呜咽起来，请求地望着他：“求你……离开，好不好？”
他笑了，依旧是明朗温和的笑。“我现在就会离开，至于能否成功，”他的另一只手抚上我的脸颊：“全看天意。”
我摇了摇头，稍显慌乱：“我不懂。”
他的眼里有什么稍纵即逝，但脸上的笑意未减：“莲曦，自我懂得爱情时，我便不想叫你姐姐了，”默了默，“我也想像他们一样，叫你的名字。”
我愣愣地听着，抓着他的手不知不觉间收紧了力道，生怕下一刻，他就会消失。
“我知道，你始终视我为弟弟，在你的眼里，我或许还是那个十岁的男孩儿，可是，我已经长大了，也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即使，只是奢望。”
我安静的，一字一句听着。
“你已经察觉了什么，却始终装傻。而我，也并未想过要说出来，我只想默默守护你就好。”
“不过现在，怕是不行了。”在我愣神之际，他伸指点向我的后颈。反应过来时我已不能动亦不能言语。
莫契……我瞠大眼张嘴唤他，却发不出一个音。
“你不会有事的。”他缓缓说道，带着安抚，语气却极为坚定。
“我爱你，莲曦。”他吻了吻我的额心，有什么东西滴落在我的脸颊上，那是，他的泪。
泪水决堤而出，模糊间，我只能看到他的背影离我愈来愈远。
夕阳已落，晚霞布满天际。天快黑了。
隐约可以听到林子尽头的打斗声，可我看不到。
“若你告诉我们那魔女在哪，我们可以放你一马！”模糊的说话声，却也勉强可以听清。
我尽可能小心的呼吸着，生怕被人发现。
“抱歉，不便告知。”
是莫契！他的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冷，隐隐带了些决绝的意味。
我的心一提，闭眼保持冷静，侧耳倾听着。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
莫契没有回答，似乎还有人在劝告着：“你本是仙，却跟那魔女鬼混在一起，现下又为了十恶不赦的她与我仙界为敌，真不知你是如何想的。”
“闭嘴！她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良善。”莫契说话了。
脸颊因泪水的干涸而难受不已，可瞬间又被从眼眶滑落下来的液体浸湿。契儿，你不能有事。
“这小子还挺厉害！”
“哎哟！我的手。”
“早让你多叫些人马，现下好了，打不过了。”
“罗嗦什么？都给我上！”
……
打斗声夹杂着咒骂声，愈发响亮清晰。那些声响，皆在右侧不远处。
我凝神想要冲破莫契的束缚，慢慢的，颈项似乎不再那么僵硬，可其他部位依旧不动分毫。
脖颈可以动了。
我心中一喜，立即侧首朝右方看去。
透过枝丫间的缝隙，可以看到有八九个人在与中间的一人缠斗，一袭白衣，正是莫契。
那些人面对莫契的攻击明显有些吃力，可他们虽比甪珩的“巽”若了些，却并不是一般的小喽罗。
天已暗，独留一轮皎月悬着。
黑夜里，莫契的白衣尤为醒目，隐隐沾了些血迹，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嗖！”一声响亮的呼啸划破耳际。
只是一刹那，一只利箭便刺入了莫契的腰背。他全身一颤，立刻用手中的剑插在地面上，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子。
契儿！我大喊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没有人看到箭从何处而来，也没有人发现利箭的靠近。契儿是背对着的，即使已反应过来却没有办法躲开。
他周围的人几乎是下意识便往后退开，契儿也缓慢的转过身，抬首仰望上空，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月色清冷，似一面纱笼罩着他苍白的脸，他的眉目些许朦胧，薄唇紧抿着。他的身影如此孤寂，比之那月色还要悲凄。
又是数声利箭呼啸的声音，莫契举剑奋力抵挡，可那箭竟如雨一般四面八方传来，毫不间断。
如果可以，我宁愿没有侧首观战；如果可以，我宁愿将你打晕让你和彩儿一同走；如果可以，我不会让你几百年来一直呆在我的身边；如果可以，我宁愿从未认识你，总好过，眼睁睁看着你，在我身前倒下！
利箭一支支刺入契儿的身体，而我只能瞠大了眼，泪水不停的流、不停地流！无声地呼喊着，无声的哭泣！
契儿……我想要冲过去扶住他，我想要紧握他的手让他撑住，我想要保护他！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腿仿佛已不是我的，任我如何驱使也不动分毫。
契儿便是怕我冲出去，便是怕我呼喊他，是以才施法定住我。契儿，此刻我竟有些怨你，你怎能一人赴死呢，你怎忍心丢下我惭愧、无助、心痛的活着。
全身遏制不住的颤抖，契儿的身体在我模糊的视野里一点点倒下。
蓦然间，他转首朝我的方向看来，对我，微微一笑。
映着月光，他的笑有些恍惚。嘴角的弧度，是心痛的释然。
契儿！契儿！契儿！
此刻脑海里只有这两个字。
气血翻腾，胸口紧缩的疼。我努力的呼吸着，血液自嘴角缓缓流淌，而我浑然不觉，眼里只看得到莫契月色下血渍斑斑的白衣。
“死了？”
“天君只让我们杀了魔女，并不是他呀。”
“究竟是谁射箭？”
“废话那么多，死了就死了！谁让他护着那魔女。”
闻言我看向说这话的人，将他的面容记住，因为，我要杀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那几人已然离开。独留莫契一人，躺在冰冷的地上。
脑袋昏昏沉沉，可我依旧睁着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似皎月般清冷的面容。
有脚步声，很轻、很轻。紧接着是稍显急促的步伐。
“莫契！莫契！”叶璃蹲在契儿的身旁，想要将他扶起，却不知从何下手。
仿佛看到一丝希望的曙光，我故意侧首碰到一旁的树枝，在寂冷的月夜里，这轻微的声响尤为清晰。
叶璃转首望来，我呼吸一滞。他的眼里，隐有泪光闪动，叶璃竟是，哭了？
他缓步朝我走来，带了些警惕，以及，紧张。
终于，树枝被他推开。我看着他，眼泪流得更急了。
“小曦！”他看到我，眼里有惊有喜，一把拥住了我。
我只是无声的哭着。
他似是发现了我的异样，仔细看了我一番，伸手温柔的拭去我嘴角的血，施法解开了我身上的定术。
我几乎是立刻越过他，踉跄着跑到了莫契的身旁。
然而近距离的望着莫契，倒叫我不知所措了。
他的脸更显苍白，嘴角还在不断的流血。身上的箭羽狰狞而恐怖。
我的心狠狠一痛，不敢抱他，生怕不小心弄伤了他。
“契儿！契儿，我拜托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契儿！”我双手捧着他的脸，泣不成声：“契儿，求你，求你看看我！求你！”
叶璃走到一旁握住我的肩头，无声的抚慰。
莫契的身体，正从脚开始，一点点的消失。我愣住，俯身抓住他的肩，使劲地摇晃他：“契儿！契儿你快醒来！你不可以走！你不可以走！求你不要走，契儿！”我拼命地呼喊他，然而回应我的只有林子里幽冷的风。
莫契没有动，他安静的睡着。身体无声的消失，一点点从我手中流走。
“契儿！不要！”我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哭喊，眼睛已一片模糊。
“血泪！”叶璃惊呼，“小曦不要再哭了，不要再哭了！”
然而我已什么都听不到，眼眶里似是蓄满了血水。
眼前的景物一点点被黑暗笼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