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都有双面性,正如宝剑的双锋一样,有利的一面也同样有钝的一面。”他目光闪烁着,操起一朵花,不停地捻转着,又自鼻尖下轻轻地嗅了一嗅才道“他当然不会白送给我,我当然有我自己的办法。”
“什么办法?”冷晴漠道。
“一枝罂粟花。一枝是这世上开的最美也是最毒的花儿。”
冷晴漠听了后竟沉默下来,良久才道:“用毒花控制一个人的心性,无疑是最快也最有效的方法。”
董去来正低着头抚着手臂上留下的一道道狰狞可憎的伤疤,这无疑也是代价的其中之一,也是董去来的痛。
他自不会告诉给任何人。
每次当他索要答案时,他的义父残废老者都会道:“你要什么我都知道,我要什么,你知道吗?”
他总是故意把“你知道吗”这四个字咬得很重,董去来当然知道,所以他盯着他,以极快的速度拔出匕首刺入手臂。
当鲜红的血沿着他的臂淌下时,残废老者总是会发出阵阵笑声,然后朝他招手道:“真是我的好孩子,来,我告诉你!”
董去来想到这一切,那道道疤痕似乎又同时作痛起来。
但他的面上却全无半分痛苦之色,相反却是无比的荣耀。
血所换来的往往要比钱换来的有用的多。
于是他低头答道:“是的。有些花虽美,却是有毒的,往往只需一叶投入饮水中便可使人上瘾。”
冷晴漠听了,忽然道:“很好,现在你可以穿上你的青貂裘,套上你的青筒靴,从你的浴池中出来,因为我要让你带我去见他!”
依旧是那青别小院,也依旧风景如画,。
只是这里已经没有人,四下空荡荡的一片,被一团团白雾缠裹着,迟迟不肯离去。
现在羽碟不再舞,老人不再老。
因为真羽碟始终都没有回来,刘萧萧这个假羽碟又已被他放出去勾引刘渐飞,而老人则在几天前突然暴毙而亡。
这一切都来的太过突然,董去来现在重新站在这里,回想起一切,感慨万分。
那天董去来到此间看他,刚一进门便瞧见地上是一片狼藉。
他的义父低着头,披散着发,颓废地坐在轮椅上,身侧没有仆人,显然已都被他骂走。
董去来走过去轻轻地撩起他的白发,沿着他苍白的面庞滑下。
残废老者突然张开眼,眼中暴射出精光,他上去一把抓住董去来的青袍衣袖,大声地道:“你来了,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来看我了。”
董去来目光犀利地盯着残废老者,口中冷冷地道:“我来是想知道我要怎样才能让冷晴漠替我做事?”
残废老者听了这话没有回答反倒笑了,笑得很是凄楚,“你看你又想榨我,这些年你一直不停地榨我。”
老人肩头不停地耸动着,神色激动。
“我知道你榨完我就会象一块又脏又破的麻布一样把我丢掉,可我偏偏就是榨不干。”
残废老者说着,人已是老泪纵横,喉头哽噎着。
董去来冷冷地盯着他,他石板般的面上已渐渐显出不耐烦的神色。
“你不说,我就走了。”说着,他就要抽袖而去。
“别着急啊,我没说不告诉你啊!”残废老者一见他这样,神色立即紧张起来,赶紧道。
口中说着话,手仍死死地抓着董去来的衣袍不放,十根指头此刻恨不能扣进董去来的肉里。
董去来不说话了,只是冷眼瞧着他。
残废老者笑了,重新得意起来。
他目光闪动着,一字字地道:“你是我教出来的,你心里想着是什么,我都知道,我心里想什么,你知道吗?”他故意地拖着长音,眯缝着眼瞧着董去来。
董去来没有吭声,目光不离他的面,手中却有了动作。
他迅速地抽出匕首,刺入了自己的手臂上,血沿着他的臂上不断地淌下。
残废老者见到这幕,满意地笑了。
随后朝董去来一摆手,道:“真是我的好孩子,来,我告诉你!”
董去来面上竟全无痛苦之色,连眼角的肌肉都没有抽动。
他立刻过去,俯下身去,残废老者的嘴角在他的耳畔动了动。
“就这样?”董去来侧头瞧着他。
“嗯。”残废老者点点头,眼已缓缓瞌起。
董去来直起身,拂袖即走,残废老者却突然大声地道:“你想不想知道你的身世啊。”
喊完这话,他已有些喘息着,继续断续着道:“你小的时候曾问过我,你是谁,从哪儿里来?”
董去来听了立即顿住了步,霍然转身,瞪着他,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肯告诉我?”
残废老者连连点头,接着又开始不停地喘息起来,而且还有断续的咳嗽。
其实董去来早就发现他今天的神色有些不对头,眼圈发黑,苍老的面皮往下耸搭垂下。
不但现出了老态同时也隐隐染上层死态。
但董去来对他的身子健康一向是漠不关心,他早就习以为常。
无论他的身子出现怎样的状况自有下人来照顾,根本无需自己来操心。
每次来这为的就是用一定的代价来换取自己想要的答案而已,问候都已显得多余。
所以从上次问候被噎后,董去来便结束了连他自己都觉得很虚伪的问候。
董去来漠视着面前老者这种来自身体的不适所带来的喘息。
他认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吸了过量的罂粟花所致,休养几天自然会恢复。
他显然忘记了老人已老,他的头脑终有一天会停止运转,他的智慧也会随之消失,那时他又该怎么办呢?
残废老者喘了许久,脸上焕发出种奇异的光圈,仿佛是回光返照,只听他道:“今天我的心情非常的好,你要是问,我会告诉你的!”
经过上一次的愚弄,董去来憋在心中的那股火在听完他这句话后爆发了。
他上前用力地揪住残废老者的脖领,瞪着他道:“我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人说实话,只要我愿意,我可以一件件在你的身上试!”
残废老者仰着头陷入了他的回忆里,他慢慢地叙述道:“那一年着着很大的火,我以为我来晚了,没想到还有一个孩子。我就是要让我的师父知道他越不想发生的事情,我越是要让他发生!那是个……”
他将说到这儿,董去来已经冷冷地大声打断他,道:“够了,那是个漂亮的女孩,非常漂亮…这段回忆你已经不知重复了多少遍,我已经听腻了。我只是问你,你是从哪儿发现我的?”
“我不怕你了。”面对董去来的怒目圆睁的面,嘶声立竭的言语,表现出很无谓的神色。
“因为我要死了。”他的声音凄楚“我要带着你最想知道的秘密一起死,你永远不会知道你自己是谁。”说到这儿,他的声音突然停顿,眼睛圆睁着,头一歪,停止了呼吸。
直到这时,董去来才明白过来,老人这回是真的死了。
董去来怔怔地瞧着他,他不明白他怎么就这样死了呢。
他还有很多问题需要他来回答,现在他死了,这些答案难道真要如他所言跟随着他一同埋进黄土里。
他这一生不知看过多少死亡,经历过多少惨烈的死况。
从来没有象这一次看得这么清晰,感受得这么真实过,他甚至已有些不敢去面对。
他僵了片刻,才开始有了动作。
他将老人歪侧一旁的头扶正,捧起,将自己的唇吻了上去。
那一刻他的心真的痛了,眼圈也有些发红。
这或许是他这一生当中第一次这样亲吻一个人,也或许是最后一次。
很快他便将老人的尸首紧紧拥入怀中,那一刻有滴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清泪从眼角落下,终于落到了老人苍老的面上。
老人的死曾有那么一刻让董去来感到心痛,甚至于当冷晴漠知道老人已死的消息后,冷晴漠的精神有那么一刻是崩溃的。
他俯下身去用力地击打着地面,痛苦地大声道:“你为什么要死!”
这一刻董去来本可以在这瞬间取他的性命,但是他竟然放弃了。
但当冷晴漠恢复平静后第一件事便是杀机四起,他要杀了董去来。
他的理由很简单,因为董去来杀了老人!
原本董去来是动不了老人的,连一根汗毛都不可以。
他的武功不弱,可是老人在举手之间便可以将他置于死地,也许一根手指头就足够了。
可是现在情形不同了,在老人死之前,他已经是个废人了。
所以在冷晴漠看来,董去来要杀个废人简直比捏死只蚂蚁还要简单。
这些话说出后,董去来的神色突然激动起来,他用力的拍打着胸膛,也大声地道:“他是我的义父,他救过我一命,你认为我会亲手害死我唯一的恩人吗?”
“你会!”冷晴漠斩钉截铁地道。
这回董去来也不辩驳,他长吁了口气,也就在瞬息间他人已重新恢复了他之前冷静的神态。
他回过身对冷晴漠浅浅一笑,道:“这个时候,我忽然想请你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