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晴漠凝望着远处的苍窘,想了很久才道:“或许这就是天意,或许我真的错了,这件波浪剑武器只能够杀死董去来的肉身,但是真正能够杀掉他的精气的武器,恐怕当今世上只有一个人,便是吴俊袖箭!”
说完话,他已默默地提起匣子,朝前走去,刘渐飞一见,急忙上前拦住了他,道:“你不留下来等董去来回来吗?”
冷晴漠顿住足,道:“恐怕董去来这一去便再也回不来了,留下来又有何用?”
不等刘渐飞再次开口,他的人已远去,落寞地走出了长安城 。
碉堡铁牢前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秦强一个是董去来。
秦强此时已失去了斗志,跟随他多年的宝箭都似乎随着它主人斗志的消失而顿时失去光泽,无奈地被丢在地上,他的风华已逝去,人已走到末路,而董去来却恰恰相反,他风华正茂,人处在鼎盛时期,只见他将束带慢慢抽掉,一头棕卷发瞬间膨胀,自风中愉悦地摆舞。一双眸子兴奋地发光,他已有些迫不及待推开那扇门。
“你最好还是别进去招惹那个人。”秦强看出他的心思,好心劝道“你不是他的对手。”
“怎么,你认为我会输?”董去来皱着眉盯着他道。
多少年来他都没说过输字早已忘记它的含义,方才脱口而出,总显得格外地别扭,输就代表着死。
他有些后悔,有些不安,他总觉得这个字,多少是不吉利的。
秦强并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道:“你看过那只手吗?只要那只手能动,袖箭即出,必有一人的灵魂被夺走封在箭锋里。”
听了这话,之前所有的阴霾一扫而光,董去来重新恢复了自信,他高昂着头,轻蔑地回敬道:“如果有,那个人绝对不是我。”
话毕,他不愿再多看这胆小多事的秦强一眼,大步走入地牢。
吴俊比终于又见到这个眉心正中刺有一只蓝色蝴蝶的女子,却是在阴暗幽深的地牢里,他自己也刚被用完刑,像狗一样地拖了出来扔在满是杂草破絮的床上,他修长的手指正紧紧地扣在双膝处,却仍难止住从指间不断渗出的殷红,伤口不时地抽动痉挛。豆大的汗珠沿着凌乱的鬓发滑入脖领,双唇如同久已失水的旱地,尽管如此,吴俊比依旧死死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再残酷的刑法都不能使他的信念动摇,令他真正地屈服。
对方的目的很明显,威逼利诱,无非是想得到那本奇书。
吴俊比将头微微后仰,半瞌着眼深深吸着气,他尽量地放松身心,使双腿伸直,这样多少可以减轻他的痛苦。
这时他听到一声低吟,竟无胜痛苦。
他努力张开双目,寻声源望去便瞧见角落里蜷缩着一人。
那人娇小羸弱,浑身颤抖不已,不知是冷是怕。
只见他双手抱膝,头深深埋在里面,无法辨别面目,但吴俊比还是一眼认出他来。
“羽碟”他轻轻唤道。
许久羽碟才总算有了反应,慢慢地抬起头,太过苍白的脸上挂满了一滴泪,双唇微动着,竟是如此楚楚可怜。
吴俊比没来由地心痛了一下,对此人他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心痛,自打刑场第一次见到她,便产生一种很奇妙的情愫。
先开始他以为只是单纯的同情,后来才发现竟是另一种感情,只能对刘萧萧才有的感情。
所以吴俊比拼命地想要忘记她,可偏偏老天总是爱将两人的弦往一块凑,剪不断理还乱。
吴俊比别无选择,只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刘渐飞满面是泪,冲到一座新坟前将十指深深地插入坚硬潮湿的泥土中,拼命地挖着。
他的手已磨出了血,但他并没有因此停下来,反而越挖越快。
他人已疯狂。
血红的眼映衬着白皙的面,是那样可怕,仿佛是一头嗜血的兽,他已不顾一切,多耽误片刻,棺内的人就会多一分危险。
那个他这一生最珍视的女人竟神不知鬼不觉地被封在棺内而自己则是亲手掘土,亲手埋葬的罪魁祸首,他无法原谅自己的当初疏忽,竟然亲信董去来那条老狐狸的话,最后酿成的苦果只能自己吞。
泥土正在一点点减少,刘渐飞的心却在发凉,棺内又黑又闷,她到底还能坚持多久,终于棺内一角露了出来。
刘渐飞迫不及待地撬开了它,羽碟正静静地躺在里面,她双眼紧闭,脸色发白,四肢冰冷,她的口鼻四肢俱被布带死死勒住。
刘渐飞的心好似撕裂一般,他扑上去褪去布带的束缚,将羽碟轻轻抱出棺,放在树荫下,轻轻探过鼻息,居然还有丝心跳。
刘渐飞黯淡的目光一下子亮起,经过无水无食的漫长一夜,她居然还活着。
谁也不知道她究竟在地下苦苦挣扎了多久死神才肯放过她。
一丝清凉润过她将枯死的双唇,羽碟的眼皮微微动了动,又过了许久才吃力地睁开眼,便看见刘渐飞温暖如春的笑魇。
她虽然全身脱力虚弱得几乎奄奄一息,但是僵硬的面颊正逐渐融化,极力地牵出一丝美丽的笑容。
被董去来亲手封在棺中时她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再也无法见到这笑魇,那种绝望,濒死的心情,令她终生难忘。
“羽碟,你还好吧。”出于那奇异的情感作祟,吴俊比柔声地问道。
无论是他身心还是肉体饱受多少困苦与折磨,他仍能够无私地去关怀别人,温暖别人,这就是吴俊袖箭吴俊比。
他的力量来源于爱,以前固然没有,以后也不再有。
又是那温和的声音,又是那无微不至的关怀,吴俊比你到底有多少精力,多少条命来关怀别人,忘记自己。
刘萧萧想着忽用力地晃了晃头,她实在不想再继续连累他,心安理得地继续接受他的关怀,她实在已连累他太多,别人总是能够揪住他心中唯一的羁绊,来利用他,伤害他。
既然自己已经成为了羽碟,那么就继续装下去吧,最好永远都不要让他认出自己,这样或许太过残忍,却是唯一能让他活得长久的办法。
刘萧萧几乎将棱唇咬破,一言不发,将头重新埋在膝间,等了许久都没了动静,这样也好,他不再关心自己,就不会再受到伤害,自己已作他妇已不配再得到他的任何关怀。
刘萧萧心如箭绞合上双眸,泪水无声地落下,娇弱的肩头轻轻抽动着,她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
既渴望得到大人的关怀,却又畏惧来自掌心中的温暖。
这种矛盾复杂的心情好似一把锁将她的心结给牢牢锁住,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一把钥匙。
这时耳边似乎传来阵窸窣声,一只手掌轻轻按在了她正不停耸动着的柔肩上,一股暖流自对方的掌心流入她的心田。
刘萧萧浑身颤抖骤然紧绷了一下,紧接着却又剧烈地颤动了起来,她好似受惊的兔儿,被这突如其来闯入的温暖惊到,猛地抬头便对上一双平静似水的眼睛。
吴俊比不知何时从床上爬了下来,他的下肢早已痛得麻木,上身勉强用胳膊支撑着,他的身后是一条长长的血线。
刘萧萧心痛得也好似麻木,她的精神防线即将崩溃,突然她针刺般跳了起来,瞪圆杏眼极力地大声道:“拿开你的手莫要碰我,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来管我的事,难道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么,若是被董去来瞧见了,你我谁都活不了。”
她的脸色是如此地苍白,如此地美丽,眼波中充满了激动也充满了痛苦,她从来都没有在别人面前如此地失常过,这一切难道只不过是为了董去来?
吴俊比没有在说话,只是静静地瞧着她,一股猩红突然自嘴角婉然而下,喉咙中充斥着浓重的铁锈味。
他忽然想起了刘萧萧,他那鲜血染红的楞唇微启着,似乎想说什么,还未等出口,一个冷彻骨髓的声音突然闯了进来,“可惜我已经看到了。”
听到这个声音,刘萧萧和吴俊比的脸色全都变了。
刘萧萧僵硬地扭过头,惊恐地瞧着面前的男人,双唇颤抖着,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吴俊比也扬起头,目光平静地瞧着董去来,他没有说话,不管遇到什么状况,哪怕是上銮殿面圣,他都能如此地波澜不惊。
董去来也瞧着他,他突然感到面前的这个男人有些可怕,平静的可怕。
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神色,视死如归。
一只猛兽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负伤的兽,因为伤痛往往会激发它潜在的兽性。
猛然间一股杀气扑面而来,令董去来感到有些莫名的窒息。
他几乎已忍不住转身想逃,但他并不动,他死死地盯着吴俊比的手,秦强的话还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何况董去来本是个多疑的人。
他这一生决不允许输,输就是死。
吴俊袖箭本就不所不在,它早已成为天地之间的魔箭。
董去来甚至能感觉到只要此时一动,那把神出鬼没的袖箭,便会射入他的心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