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吴俊比身子探入车厢的瞬间,她手中的匕首已毫不客气地架在他的脖颈上,她当然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吴俊比,她只知道这个男人和董去来关系不错,只要能够伤害董去来所在乎的人,她就不惜一切会去做,绝不会错过任何这样绝佳的机会。
她恨董去来,她是个有思想,有血肉的女子,她不想再做董去来手中的棋子,她只想按自己的想法走路,而不是继续按董去来所规划的路走。
她这次回来已抱着必死的决心,准备随时出去与他拼命,可是眼前这个落拓的男人出现,搅乱她的计划。
他们萍水相逢,自己虽扮成男装,仍掩饰不住女态。
他为何要帮自己演了出戏给董去来看,并告诉孩子的去向?
后来她知道昔日帮她的人竟是吴俊袖箭吴俊比的时候,感慨万分,喉头哽咽着,她终于明白吴俊比当时做戏的用意,为的就是保护她,以董去来当时的心性,若是知道车上人是她的话,她必死无疑,绝无生还的余地。
夕阳的残辉斜照在她那美丽的容颜上,泪水无声地落在青石板上化作一滩死水,这时一个人走到她的面前,向她伸出一只手来,羽碟盯着这只有着布满老茧,皮肤很粗糙的手。
良久才伸出手,搭在这只手上,那只手微一用力,她纤瘦的身子便离地投入如火般的怀抱里。
董去来早就知道车中的人并非是桞坚,而是另有其人。
凭着他多年练就出的秃鹰般的锐眼,是绝不会看错的,他当时放走此人本就是将计就计之策。
他根本无需多说,麾下那些已变成蛔虫和未来得及变成蛔虫的人自会在三五个时辰内查出此人的来历、身份、嗜好以及出处,并处理好一切。
有时无声胜有声。
昨日当董去来捏着飞鸽的捷报时灰色的目光一下子精亮起如盏灯。
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任谁都休想从中逃脱出来。
现在兴隆镖局里的羽碟果然是假的,她果然真的是刘萧萧,外面的羽碟逃得虽远,但系在她身上的线终究握在自己的手中。
今日董去来见到吴俊比时竟对此事只字未提。
董去来有他自己的计划与打算,吴俊袖箭现在可敌可友,他的一举一动都关乎着兴隆镖局的未来胜败与存亡。
成也袖箭,败也袖箭。
每一步走的必极其小心谨慎揣摩对方的心思。
吴俊比现在也如覆薄冰,四面楚歌。
兴隆镖局表面静如止水,实则却安涛汹涌,无论他走在哪儿里,总有双眼睛如影随形,好在没有限制自由。
他出去打酒,碰到了桞坚,于是便将桞坚带了回来。
董去来瞧着桞坚好一阵才道:“兴隆镖局求贤若渴,正需要阁下这样的精英,你来的正恰到时机,秦强失去你这员猛将,士气大减,正是我兴隆镖局将其一举歼灭的时候。”
“不!”桞坚道“我来投奔你是为了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董去来道:“什么事?”
桞坚盯着他一字字地道:“请你放过秦爷和威武堂的兄弟们。”
董去来也盯着他一字字道:“倘若我不答应呢?”
桞坚道:“那我拼了命也要阻止你。”
董去来冷哼了一声道:“凭你一人之力还难以掀起惊涛骇浪。”
桞坚道:“以前或许不能,但现在可以了。”说着,他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吴俊比身上,董去来的目光也不自主地跟着移了过去,最后停留在吴俊比那双消瘦修长的手上。
他忽然明白桞坚为何有底气来跟自己谈条件,定是吴俊比对他承诺了什么,他才会如此理直气壮。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吴俊袖箭便是能降住青气去来之物。
只要有他在一日,董去来将不得翻身。
许久董去来才将目光收回,桞坚以为他想通了,立即大喜道:“ 你可是同意了?”
董去来不答反问:“自你叛逃第二日,秦强便给三十六路黑白道下发了英雄帖,立誓必将取你的首级。他使你如丧家之犬般狼狈逃窜,你为何还要对他这般死忠?”
桞坚想了一下,问道:“你可曾见过秦爷?”
董去来摇头,淡淡地道:“还没有这个机会!”
桞戬道:“秦爷他是位可以战尽最后一滴血液决不退缩的好汉,为了保全他和威武堂的兄弟们,这个恶人只能由我桞坚来当,只要他好好地活下去。”
一说到秦强,桞坚是浑身振奋,血液都似在沸腾。
秦强的豪放,秦强的义气是可以使他骤然放弃一切的源头,此刻他的眼里流露出无上崇敬之意。
他似在喃喃自语,又似在说给董去来听。
董去来静静地瞧着他,良久才道:“你只需要好好地休息,等待着拜师大典的到来,在这里我可以保证你绝对安全。”
桞坚问:“是因为这里有长胜不败的欧阳雄心?”
“不!”董去来淡淡地道:“更重要的是,这里有血溅当场的吴俊袖箭!”
董去来为三日后的拜师大典积极地准备着,会场的一切布置,防守都是由他亲力亲为。
他为这场大典盛会实在已付出太多,他永远都不会忘记他回来那日拜见欧阳雄心的场景。
欧阳雄心一袭白色绒球貂裘雪衣,精神抖擞立于铺着上好虎皮的青檀交椅前,如同天神下凡一般。
他的目光精如盏宝灯,瞧见董去来走进,立即带头鼓起掌来,掌声擂动如鼓,董去来昂首阔步走向他,两人目光交汇,那一刻多日来的辛苦与疲惫已一扫而光。
董去来这一次为兴隆镖局带来的不仅是无上荣耀,更是得到了制胜瑰宝吴俊袖箭,欧阳雄心又岂会不高兴。
董去来走到阶下,垂首恭敬地道:“总镖头。”他身侧的人也跟着垂首,在场所有的兄弟都紧跟着垂下首,一起恭敬地道:“总镖头。”
欧阳雄心两眼闪烁着道:“好,很好!”
董去来道:“都是自家人,总镖头何须摆出如此大礼?”
欧阳雄心道:“就因为是自家人,所以更值得庆祝!”说着他已一挥麾下,露出身后宝座,高声喝道:“去来,请上座!”
董去来微弓着身子,态度极为恭敬地道:“高兴归高兴,规矩不能乱,你坐!”
欧阳雄心听了这话,不由得哼了一声道:“规矩是人定的,何况在场的都是自家兄弟!”
董去来仰望着他,态度仍很恭敬地道:“这个位子永远都是你的,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
欧阳雄心听了,更是兴奋,他亲自下了阶来,走到董去来的面前,一把揽住董去来的臂膀,目光闪烁着命人上酒,兄弟二人在场下欢呼雀跃声中,把酒言欢,对酒当歌!
董去来舒展了一下发酸的筋骨,眯起眼来,想象着拜师那天的盛况定是空前绝后,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拜师大典成功,桞坚不死,秦强定会气得抓狂,之后一个月之内瓦解威武堂,必杀秦强的誓言即将达成,完成统一江湖的大业,想到这一切马上就要水到渠成,董去来的心里简直是愉悦极了!
桞坚的心里却是忐忑不安,这几****总有种不祥的感觉萦绕在心头,他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他把这种感觉告诉给吴俊比,吴俊比自己也有种不祥之感,这是人的第六感觉,偏偏他的这种感觉又很准,他不禁有些为桞坚担心,但生死有命,凭他吴俊比一己之力终归有限,仍无法扭转乾坤。
心中的所想终不能表露,他只能柔声劝慰了桞坚几句,尽管这种劝慰显得苍白无力,但终归是出自于吴俊比之口。
桞坚的心总算稍微平复了些,回房休息去了。
吴俊比心中开始变得难安起来,他独自一人巡视着,忽然间他瞧见有一人提着一口平凡的匣子自桞坚房前走过,他立即箭一般窜了过去,却是连一个鬼影子都没有,那人居然凭空消失了。
吴俊比顿觉手足冰冷,想到明日的大典很可能会是桞坚的死期,要想说动董去来难如登天,何况帖子早已发出,武林各路豪侠都会赶来观摩,朝拜盛世。人群中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又岂会少了秦强的人。
吴俊比决定明日待在桞坚的房中,一旦有什么不测,自己的袖箭总能抵挡一阵子。
拜师大典前欧阳雄心一个人在房中静静饮着酒,房间昏暗不透光,正如他此时暗淡无光的灰眸。
作为一个已渐渐成为人们心中的英雄,他每天必须要去应酬各种复杂繁琐的场面,应对各式各样的人,看似习惯这一切,实际他真的习惯吗?
此时他只感到前所未有的厌倦,他实在已烦透了,现在他只想静静地坐在这里饮下一杯无色无味,到了腹中却滚烫如火的烧箭子。
当他喝到第二十七杯的时候,门开了,董去来出现在外面。
“我是不是应该出去了?”欧阳雄心问。
“是!”董去来恭敬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