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娘呢？额娘怎么样？”凌彦诺急步匆匆地赶进姣馨殿。碰到皇后身边的宫女正愣在殿门外边。他有些焦急地问。
“皇后她……她。”宫女结结巴巴地，不敢回答。就指指里面。
“恩。”凌彦诺连连叹气。甩甩袖子，自己去看个究竟。
“额娘？额娘？”他几乎是冲进了殿内。一遍又一遍亲切地呼唤着。像小时候，缠着她给自己讲故事一样。
“皇后在里面呢。小主子快去吧。”皇后身边的老嚒嚒走过来说。然后，她见他进了去。就出去了，关好殿门。
凌彦诺进了里屋。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除了皇后正懒洋洋地躺在床榻上。眼睛微闭着。他很奇怪，为什么宫里派的人来说皇后生了病。可现在，她身边竟一个人也没有。包括太医。那些宫女太监也不在屋里伺候，反而在外面守着。莫不是，额娘得了什么传染的病？所以那些人才都远离了去？想到这里，他的心沉痛到了谷底。此刻，他竟是那样地害怕失去。尽管，先前他曾为了塔娜蒙莎的事情跟她起了那么多次争执。可现在，他的气早已过了。只是亏欠，愧疚，自责。
“额娘。”凌彦诺忏悔地跪在了皇后苏姣馨的塌下。他抚摸她的脸庞。轻轻地。像小时候，母亲抚摸自己的脸颊一样。
“额娘。我错了。我不该气你的。求求你，不要走，不要丢下我。诺儿会听你的话，不会再惹你生气。对不起，是我不好。你为我做了那么多。可是我……”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过也只是未到伤心处。如今，凌彦诺的泪水已经跌落了下来。
苏姣馨觉得时间刚刚好。她决定见好就收。“知道做错了就好。看在你为我流泪的份上，今天姑且就原谅你。”她突然睁开眼睛，语气严厉地说。
“额娘，你……你没事啊。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苏姣馨的醒来，让凌彦诺有些措手不及。他甚至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所以，他的脸上一边还挂着眼泪，一边嘴角却在洌开来笑。
“还以为我死了？”苏姣馨也跟着笑。然后，用手掌摸摸他的额头。“你额娘才舍不得死呢。我有这么乖的个宝贝儿子。所以，我要活着。活着看他成就他父亲的霸业。坐享荣华富贵。”
“可是额娘，荣华富贵现在对我来说根本不是最重要的。我只要我爱的人都能够平平安安。然后，一家人快乐地生活在一起。我就于愿足矣。”凌彦诺说出自己的肺腑之言。句句真心。
“你这说的是哪门子邪话！”他不曾想到，自己的真心竟会被额娘骂得狗血淋头。“是不是那个叫雪儿的女人平日里教唆你的？”苏姣馨反应强烈。她不想，她培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竟拱手让给了别人。她更不想，自己的儿子听命于别的女人。这或许，就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爱超出一定界限后，所涌现的嫉妒吧。
“额娘。雪儿她没有教唆我。她是个好女人，好媳妇。她根本就不像你想象的那样。你只是不了解她。如果给你们机会，让你们相处。你一定会跟儿子一样喜欢她的。她……”
“够了！”苏姣馨怒火难熄。
“我看你现在满口都是她，她，她。你是不是要为了这个女人，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要忘了？再或者，连我这个额娘都要被抛之脑后了？”苏姣馨拿出与平日里的温柔端庄相反的一面，一遍一遍地质问着凌彦诺。
“我没有忘。我每天都在提醒自己是凌氏皇族的血脉，我有着不可抗拒的血统和不可退缩的使命。我是额娘的儿子。又怎么会把额娘抛在脑后？我敬重额娘，爱额娘。这是这二十几年来从未改变过的事实。可是，今日额娘这样说，我心里不甘，委屈。可更多的是难过。因为，我至爱的额娘，现在竟变得这么冷漠。这么不理解我。你还是那个从小把我搂在怀里，给我讲故事，哄着我睡觉的额娘吗？你还是那个每当我挨了父皇的训，你就悄悄掉眼泪，却在我面前保持微笑，劝我要乖乖的额娘吗？你还是那个默默为我擦洗伤口，陪我聊天解闷的额娘吗？”凌彦诺把憋在心里的话全说了出来。他讨厌被着做他不喜欢做的事。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的额娘。
“哈哈。”苏姣馨被凌彦诺的话震到了。她想过他大了，懂得自己决定事情了。当然也懂得了反抗。可是，她没有想到，他竟可以说出如此忤逆的话来。让她反而觉得自己理亏了。“我变了？我看是你变了吧？你以前很乖，很懂事的。可自从娶了那个女人后。你的心就全拴在了她哪里。如今，连这么忤逆的话，你都敢跟额娘说了。今后，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敢跟我说的。这么多年，我对你的训导，对你的关心，难道都不及一个小小的川林慕雪吗？你自己选吧。是要额娘，还是要她？如果，你要是选了她。从今往后，你的事情我都不会再过问。我的事，你也用不着再来心。我们索性就断掉这母子关系！”苏姣馨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的心突然紧了。她有些后悔。可又不知道怎么收回来。她只希望，凌彦诺不要真的一气之下答应才好。
“额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凌彦诺的心像被人狠狠地宰着。他无力地跌坐着。“这母子关系能说断就断吗？我是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你怎么可以说不要就不要我？”
“我也不想。”苏姣馨见事情有了转机。不肯放过机会。语气也轻和了很多：“诺儿，你也要知道额娘是为了你好。先前，我都忍着。可他们却得寸进尺。我要保护你。所以，有些事才不得已而为之。我知道，这么多年。这件事你一直记在心上。这也影响到了我们母子关系。可是，你千万不要怪额娘。我……”
“我懂。我懂。”凌彦诺不想再提及那件让他刻骨铭心的事情。他怕，怕那个噩梦，怕那些残忍的画面，怕面对某一个人的亏欠。
苏姣馨知道他不想再说。就收住了嘴。她想，这会子。塔娜蒙莎也应该已经在另一边按照计划办好了事情。眼下，她要做的就是，让他知道眉目了。所以，她清了清嗓音，然后说：“额娘知道，你不想娶塔娜蒙莎。可是，你也知道。眼下这局势对我们是诸多不利。那天在庆功宴上，你也看到了。你父皇和朝中各位大臣，对凌彦青是赞不绝口。这下，他的势力范围就更广了。所以，我们必须采取对策了。”
“额娘，你绕了半天。还是想让我娶蒙莎对吗？”凌彦诺有些后悔来了。或许，他到现在才弄清楚。苏姣馨把自己叫到这里来的真正目的。而，那个生病的消息。或者根本就是个幌子。他有些生气。可他又不想再破坏刚刚修复的母子关系。所以，他只说：“额娘应该知道，看着自己的男人娶别的女人却无能为力，的那种感觉，那种痛苦吧？既然这样，为什么你不肯站在雪儿的角度，替雪儿想想呢？你们都是女人。你应该比我更明白啊？”
“是。我是明白。可是你父皇这么多妃子，这么多年我不也都忍过来了吗？做女人不能太较真。尤其是做皇室子弟的女人。她就更应该懂得如何识大体。如何做好一个妻子。如何帮自己的丈夫。而不是，一味地计较自己的感受。这才是完全之策。也是在深宫的争斗中存活下来的唯一方法。”苏姣馨把自己这么多年的心得都说了出来。“诺儿。你试着跟她说。我相信，如果她爱你的话。她会理解你，并支持你的。”
“可是，我并不想这么做。我已经为了权力伤害过她一次。我不能，也不会再伤害她第二次。我以我的生命起誓。”凌彦诺在这件事情上，选择了坚持到底。如果他的心在这利欲熏心，明争暗斗中已经被污染得差不多了。那么至少，他情愿，留给雪儿的这份爱。将是他最纯净的地方。他会为了这份纯净誓死到永远。
“你……”苏姣馨拿他没辙。只能叹着气说：“你可以不让蒙莎做你正妃。可是侧妃总行吧？”
“额娘。你根本就不明白。那不是正与侧的区别。而是，我根本就不爱蒙莎，更谈不上娶她。我已经错了一次。不想再错第二次。”
“好，好，好。不娶行了吧？”苏姣馨不想再争论下去。或许，她不能太心急。只能一步一步地来。而接下来地步骤，就要靠蒙莎去实施了。“那让蒙莎住进你的府邸，这总可以吧？”
“额娘，你又不是不知道。蒙莎心里在想什么。她怎么会单纯地只住进我府邸。不会有任何小动作。”凌彦诺就是太清楚蒙莎的为人。才会对她一味的能避则避。
“可是，她是现在唯一能带给你利益和帮助的人。”苏姣馨语重心长地说。“而且，额娘就是知道这丫头对你的那份心思。所以才会……”
凌彦诺的思维又开始变得警觉起来。他用怀疑的眼神盯着苏姣馨。眼珠子一动也不动。过了一会儿，他只吐出这么一句话来：“额娘，是不是已经让蒙莎去了我府邸？”
苏姣馨被他看得有些惶恐。只得承认：“对。刚刚。就在你来的时候。她已经从另一道去了你府邸。这会子，你的雪儿应该都已经给她安排好了吧。”她还是最后的胜利者。她没有喜悦。只是闪烁着不得已的苦衷与无奈。
凌彦诺的心被伤害了。他不想再多说什么。因为，现在对她说什么都晚了。他站起来。连道别的话都没有说，就往外走。
“你要去哪里？”苏姣馨拼命地想要叫住他。
“去求我父皇。”凌彦诺冷冷地说。
“没用的。你父皇也已经答应了。”苏姣馨做事的速度真的够快。而且，一击一个准。她知道，对付不同的人要用的方法。那就是不留任何余地。这也是，这些年她能深不可测地登上这个后位。并一直得蒙圣宠，而且经久不衰的原因。她的力量是无穷的。
凌彦诺回过头来看着她。他感觉自己好像不认识眼前的这位额娘。他被欺骗了。而欺骗自己的人竟是自己最相信的额娘。这一刻，他欲哭无泪。他只想赶快回府。去见他的雪儿。把她紧紧拥在自己的怀里。告诉她，他的苦恼，他的无奈。
“额娘如果真的病了的话。还是多多休息。不要太劳儿臣的事了。”凌彦诺跪下，给她叩了一个头。然后，匆匆离去。
他面色惨白地走在这偌大的宫门里。他感觉这些在别人眼里的辉煌。竟再在自己眼里，变得什么都不是。他没有权利左右太多的事情。只能顺从。可天生的抗拒。又支撑着他不安分的思想。他矛盾。他痛苦。他的心，好冷，好冷。就像那些道路上积淀的深深的雪。他走着，走着。真想就这么一直走下去。走出一个只属于自己和雪儿的幸福世界。
“皇后娘娘。膳食已经准备妥当了。您是要现在用，还是待会再用？”一个领头的女官进来问话。
“问过皇上那边了没有？”苏姣馨隔着帘子在里面朝外面说。
“回皇后娘娘，已经问过了。”
“怎么说？”
“皇上身边的肖洛儿说，皇上已经吩咐过。说今天还有很多政务要处理。所以，姑且就不过来用膳了。叫皇后娘娘不要等了。用完膳，就自个儿先行休息。”女官回完话。立在外面等着。她不敢催促。只能静静地站着。不吱声。
“那就让他们传吧。”苏姣馨懒懒地说。皇上已经几天都没有来了，她的心里怎么说也有些不舒服。作为一个女人，她现如今的身份与地位，已经是达到了顶峰；可作为一个妻子，她也要忍受比别的女人更多的孤独与寂寞。她必需跟无数的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她维持着她辉煌的荣耀，也恪守着那份深宫女人的落寞。
“是。奴婢这就去。”女官辞身出来。对外面的人交待了一小会。便陪着她们进了御膳房。
没多久，桌子上就摆满了山珍海味。宫女们都在身后伺候着。
苏姣馨无心地拨弄着桌子上的饭菜，点心。可是，她就是提不起什么兴趣。好不容易，放进嘴里的佳肴，却嚼不出什么美的味道来。她扫视一下身后的宫女，神情散漫地吩咐说：“你们都下去吧。”
宫女们俯身告退。
“记着把门掩上。”苏姣馨想到什么。最后又加了一句。
她拿起玲珑的棻萃盘里的点心，尝了尝。是鲜酥的柠檬味口味的，味道清爽香甜，却不觉得甜腻。入口时有点脆，咀嚼后，中间的夹心却是软软的。随口而化。只留下一股清香，回荡在口中她吃了几块。终于在脸上浮现了一抹笑意。紧接着，她就端着那盘子里剩下的点心。进了一道门。那道门的机关设得很巧妙。在床榻旁的一个夹缝里。她笑意盈盈地走进去。
里面四处都是冰冷的大理石围成的墙壁。冰冷而单调。里面没有什么摆设。就只有石阶上用棉被铺成的临时性的床。和一床被子。石阶上，放着一壶茶，还有一个杯子。
床上，一个人躺着的。她的头发蓬松，衣衫不整。以至于很难看清她的模样，甚至连性别都不容易看出来。
“姐姐。我带来了你最爱吃的点心。你起来尝尝吧。”苏姣馨优雅地朝她走了过来。然后，有些嫌弃地用娟子扫扫台阶上的脏东西。坐定，放下盘子。
那个人，没有动。像死了一样。
“哎呀，我说姐姐。我不是已经劝过你了吗？这人呢，就算不为自己活着。总也得为身边的亲人活着吧。你这样，妹妹可怎么向诺儿交代呀。”苏姣馨好像已经拿定了她，所以她并没有任何担心。一直优雅地坐着。
“诺儿，诺儿。”那个人听到这个名字，神经变得敏感起来。她用手，战战兢兢地拨开撒在前面的头发。露出一张肮脏的脸来。她是个女人。明眸大眼，跟苏姣馨长得一模一样。可她，似乎已经很多天没有洗漱了。身上的衣服已经散发出一股怪味。“诺儿，你快说。你把诺儿怎么了？”她情绪有些激动。用她那双青筋毕露的手，抓住苏姣馨的衣衫。
也许是刚刚躲在被窝里。所以臭味被捂住了，扩散不出来。可是，现在。臭味彻底弥漫开来。苏姣馨急忙用手推开了她的脏手，然后捂住了鼻子：“恩恩。”她的表情是要多厌恶，就有多厌恶。
那个女人识趣地松开了手。蹑喏着，又缩回了被窝里。用被子挡着。“哈哈哈哈哈哈。”但是，下一秒，她却突然狂笑不止。
“你笑什么？”苏姣馨被她一瞬间的举动弄得有些茫然。
“我笑什么？哈哈。笑我自己。曾经一个风华绝代，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妃子。如今，却被自己的亲生妹妹关在这不见天日的石墙里。忍受着这种靠你的嗟来之食过活的生活。而我的男人，我的孩子。现在都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中。你觉得这，这一切的一切，不好笑吗？”那个女人，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先是笑，而后，眼泪就不住地往下流。
“姐姐，你也用不着跟我在这儿诉苦。想当年，你在爹娘的怀抱里哭鼻子撒娇的时候，我不也在外面过着食不饱，穿不暖的苦日子吗？凭什么都是女儿，你就能享受这种荣华富贵。而我却要做被抛弃的那一个。长大了，我有着和你一样的模样，可是你却能高高在上的陪着令所有人顶礼膜拜的皇上。而我，却只能被无数的男人当做战利品，一样送来送去。我不服，我就是不服。所以，你的一切。都应该是我的。包括你的男人，你的孩子。”苏姣馨说得义正言辞。可她的心里却已经被仇恨与嫉妒的种子，撑破了。
“那你现在得到了？你还想要什么？为什么还要留着我？让我一无所有。还让我这么狼狈，这么肮脏地待在这个地方。你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你满足了？”那个女人质问着她。可是她的气力早已用完了。已经二十年了。她不知道这种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她已经无数次地想死了。可是，她舍不得，舍不得那份对诺儿，对皇上的牵挂。她多么希望有一天。会有人，找到她。她不求高高在上，一世富贵。只求，一家人能在一起快快乐乐地话话家常。
“对。我是很满足。我想要的，我都已经得到手了。”苏姣馨无比自豪地说。
“那你就放手吧。放下嫉妒，放下仇恨，放下……”
“你住嘴。你有什么资格叫我放下。你现在只不过是我脚下，一只摇尾乞怜的狗。我叫你一声姐姐。是看在诺儿，这些年对我孝顺有加的份上。”苏姣馨寻觅着一个地方。又坐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