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使出浑身蛮力在人群里横冲直撞,木世俭手腕舞动,解决了一个又一个上前拦车的士卒。
姜校尉愤恨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我们,他身边军士很快就反应过来,追赶上来。
我茫然四顾,周围是数不尽的人头。
恍惚间,木世俭截得一匹马,抓住我的腰把我放到马背上。
“来,”他作势要把绿绮也放上来。
绿绮扭身躲过,在我们惊异的目光中轻轻一笑,转身跃下了牛车。
“不要!”我大惊失色。
她仍旧微笑着,无声道:“快走!”
有人一剑劈过我的头顶,我仓皇躲开,木世俭已经跃上马,稳稳地坐在我的背后。
他把我护在胸前,催马前行,凌厉地扫除拦路的敌人。
我尖叫着:“绿绮在后面呀,快停下!快停下!”
他没有回答,马仍旧灵巧地向前奔跑着。
我痛哭失声:“你怎么能……你怎么能丢下她……”
他的手臂紧紧攥着缰绳,身体挡住了我回头张望的视线。
我的眉间一凉,有颗泪珠自头顶上坠下,滚落在我的额头上……
……
……
不知过了多久,追兵已远远地被我们甩在后头。
在一片果树林边,木世俭“吁”地一声勒住缰绳。
他下马后本欲抬臂搀我,被我一挥手拂开。
我滑下马背,脸颊上的泪痕在寒风中干涩生疼。
我恨恨地说:“我从来都看错了你!丢下自己的女人算什么本事!”
他默然不语。
我眼中噙着泪,心痛得想要呼自己几巴掌。
我何尝不知道他是为了救我才无法顾全绿绮,我又如何不理解绿绮主动跳下牛车是逼迫他全力救我性命。我这样把过错全怪到他的身上,又何尝不是给自己一个心安的理由?
可是他就这样默默地承受着,就像这真的是他的错,是他弃心爱的女子于不顾。
一串串的泪珠自颊边滚落,我的心里一片哀凉。
正值冬季,果林一片萧条,光秃秃的树干上枝条横生,一排排的果树排列的十分整齐。
从此处有一条石子路通向幽深的林内,密密的枝桠望不到尽头。
木世俭把马拴在一棵树旁,坐在树下发起了呆。
我拿着一根枯树枝划拉着地上的石子,想了想还是开口说:“我去藏到林子里,你不用担心我,再返回去找找吧。”
从方才那群人的言谈中可以发现他们好像并不是见到人就杀掉,女人应该是被当做战利品奖赏军士的。
所以,现在去救也许还来得及。
如果绿绮出了什么事,我一辈子都会受到良心上的谴责。
“不用……”木世俭的声音有些嘶哑,“瓦芦军杀人如麻,却从不会杀无辜妇孺,绿绮……性命无忧。”
“可是,那些人……”
“我会娶她的,”他打断我,又轻声补充说,“……无论发生任何事。”
我低头用袖口抹了抹泪,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里十分荒芜,周围并无房舍,只独独在此处有个果林,我已渐渐感到饥寒交迫,嘴唇又冻又干,都已经有些起皮皲裂。
于是,我们决定深入果林寻找水源。
果树需水灌溉,林中一定有井,而且偌大一片林子也多半需要守林人看守,故而找到房屋和吃食的可能性也是很大的。
……
……
林中十分的干净,前些日子下了那么大的雪,这里也不见丝毫雪的痕迹,平日里一定有人洒扫照看。
可是,我的心中有一丝迷惑,这里仿佛与我从前所见的果林十分不同。
地面没有积雪和枯叶,可以解释为守林人十分勤快清理及时,可我从没见过把树种的这么整齐的果林。
不论从什么角度看去,都在水平的一条线上,就像……
对,就像经过精细的测量一样,丝毫不差!
像是有一柄小鼓槌在我的胸腔处击打,我看向身侧的木世俭。
他正眉头紧锁回头望去,捕捉到我的视线,迟疑着开口:“姑娘还记不记得来时的路?”
“我们不就沿着石子路来,”我回头看去,张口结舌,“……来的……路哪里去了?!”
我看着身后平整的土地,没有,没有路,只有一片单调的果林,看不到来时的路线。
缓缓转过身,我在木世俭的脸上亦看到了突如其来的惊恐。
……
……
在地上画了个大大的麻饼,我扔掉手中的土块,虚弱地笑了笑:“都说画饼充饥,你我二人倒先体验了一回。”
木世俭配合地咧了咧嘴,只不过笑的比哭还要难看:“要不再画颗梅子树,也挺应景的。”
我拾起土块又三两笔勾勒出一颗树,在上面画上数颗杨梅。
“哎,”我咽了口苦涩的口水,“别说,还是挺管用的。”
这次他没有再笑,暮色渐沉,他的侧脸在夕阳的余晖中忽明忽暗:“你还记得我们前天听到的那个故事么?”
故事?
“你是说皇陵的事?”
“嗯,”他提出了一个假设,“我觉得皇陵入口就在此处。”
一语惊人。
我歪了歪头,皱眉思索。
这种说法乍一听确实有些匪夷所思,但事实是真的只有这一种可以解释这里的诡异。
我把下巴抵在膝盖上,分析:首先,这林子看似四平八稳,极其寻常,入里却如同进了迷障,进来容易出去难。我与木世俭逛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一间屋舍和井池。试问,有这样自带清洁功能,具备自我防偷防盗技能的果林吗?
其次,如果这林子是按照五行八卦或其他困阵所设计,我们也许是在原地打转,但是我试着在树上做了记号,我们没有再次遇见那些做过记号的树。
而如果按木世俭的推测来解释呢?
这果林其貌不扬,是一个障眼法,稍稍在外头加以戒备,就没人私闯别人家的地盘。
如果有人进来了,也可以困住他,让他有进无出。什么都没看到,难保不会说出此处不同,故而不可以出去;发现了什么,更是有来无回,什么也带不走不说自己也要留下,更是不会泄露任何秘密。
如果不是又渴又饿,性命堪忧,我几乎都要为设计这些的人拍手叫好了。
可是,如果推测是真,简直会令人绝望。
因为,这就说明,我们不是迷了路,不是还没找到可以吃可以喝的东西。
这片林子,这片看似无害让我们以为找到生机的林子,正正要的是我们的性命!
我们要被活活地饿死在这里,曝尸荒野,无人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