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到达莽渡，还未来得及观察一下周围的境况，我便被仇劲用巧劲抓着带到一处巷子。
姜校尉已经等在那处，准备好了一碗似水似酒的东西，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仇劲一把拿过来凑到我的嘴边。
他的手劲可真大，我扭着脖子躲着，胳膊被箍得生疼。
“我不喝，”我挣扎着，对他们怒目而视。
姜校尉一言不发，上来扭住我的双臂。仇劲趁势收手，瞬时捏住我的鼻子，迫使我仰起头，手一用力，我紧抿的嘴巴被撬开。
“咳咳，咳……”碗里的液体灌进我的喉咙里，引起一阵呛咳，我不由向下弯腰，只觉下一刻便要窒息而亡。
姜校尉松开手，拍打着我的后背。
“滚……开，”我缓过来一口气，推开他，“你们……喂了我什么东西？”
“没什么，”想来是觉得我已经把碗里的东西喝下肚，姜校尉颇有些有恃无恐地敷衍地说。
“多谢仇兄，”他痞里痞气地对仇劲道谢，“小的一人还真应付不来。”
仇劲破天荒地浅浅地笑了下，瞟了我一眼，道：“王爷的意思你是明白的，不要出人命。”
“咦，你会说话啊，”听他这样说，我气不打一处来，嘲讽道，“可惜，说的不是人话！”
我迈开步子转身欲逃，他二人表情未变。
然后我就知道他们如何可以这般气定神闲，无所忧虑了。
只迈了一步，我的眼前霎时乌黑一片，身体像是不属于自己支配般无力。
“无耻……”我咬牙切齿地骂道，身子一软，彻底失去了知觉。
……
……
雕花窗棂前，紫檀木桌旁，一个沉默的身影端坐不语。
我一下惊醒，猛然坐起喝道：“是谁？！”
嗓音破锣般沙哑。
那个身影顿了下，跪在地上：“小的姜默请小姐安。”
“姜默？”初醒的我脑子浆糊般转不动，“……你？姜校尉？”
“是我，”他抬了下头，又很快地低下去，“小的奉命为小姐所用，自此后小姐便是小人的主子了。小的自当竭尽全力，为小姐效犬马之劳。”
是我眼花了吗？这人分明是那个猥琐狠辣的瓦芦王麾下校尉，他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我细细看了看他脸上首次出现的凝重表情，一个念头浮现在脑子里。
挪了挪麻木的身子，我试探地轻声问道：“你……是细作？”
“是，小的在五年前进的渠忝军营，之后一直用红隼与罗将军联络。”像是知道我一无所知一般，他低着头顾自平平讲道，“十天前罗将军密令小的效命于小姐，为小姐马首是瞻，助小姐一臂之力。”
他的叙述详细翔实，容不得我不明白不清楚。
“那……”我舔了舔唇，屏气，“在赐缘茶楼你事先知道……嗯……知道我要去吗？”
“知道。”
空气像是离我远去，我像渴水的鱼一般大口呼吸：“那……我哥哥……”
“将军说——假如可以，带小姐到莽渡来，留在小的身边。”
泪水刹那盈满眼眶。
原来如此，竟然如此。
原来……我的到来不是意外，竟是人为。
一路上我一直忧心绿绮的安危，忧心如何报讯让哥哥和邵洮知晓我的处境，忧心我不见了家人该不知如何心痛惊惧。
我悔恨甩开随从，我自责贸然行事。
一路上我绞尽脑汁想要逃脱，确认无望之后仍旧乐观地选择迎难而上。
我甚至已经下决心暂留此处，哪怕把成洛的水搅浑，哪怕只是探听些有用的消息。纵然人微力薄，可我不会害怕。
因为哪怕葬身于此，想着远在沐幽的亲人和朋友，心里都是温暖的。
现在，有人告诉我，我的到来，我的远离故乡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一手促成的？
瓦芦王见我第一面时说“请君入瓮”。他事先知道我调查他，并守株待兔等我自己上钩。
那他知不知道，他自己也是入了别人的瓮呢？
姜默又在其中是什么角色呢？
“那你要帮我做什么事呢？”我擦掉滑落的泪水，自嘲道，“我不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你这个暗子埋下来是有大用的吧，就这样任我安排？”
姜默抬起头：“将军不曾明言，只说‘小姐让属下做什么属下就做什么，一切都听小姐的’。”
方才我出神了这么久这个姜默连一丝一毫表情变化都没有，既不出声催促，也不怀疑质问。
如果不是烛光明亮，罗姒依的眼睛十分好使，我又确认自己脑子没糊涂，我几乎难以把他和那个猥琐好色的姜校尉联系起来。
这样一个人，能装，能忍，该下狠手的时候毫不留情，该服从的时候稳重令人信服，分明是意志坚定、心机深沉之辈。
以后，我和他就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而且我还是主宰我们命运的那个人？
我？
想到此，我问道：“假如我说现在要返回沐幽，你会怎么做？”
他思索了几秒：“小的可以拿到路引，稍加安排，即可护送小姐安全返国。只是，会引起瓦芦王怀疑，消除其疑虑的法子也不是没有，只是要好好思量一番。”
没有问为什么返国，也没有阻挠制止，只是很冷静地分析利弊和成事的最好办法。
假如初初听到哥哥的做法令我觉得自己像是乱世中的浮萍般无处可依，有种被家人丢弃的绝望心寒。那么我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哥哥的脑子绝对是清醒冷静的。
不管他把姜默给我是什么打算，我也不知道可以把这样一个人用在何处，但我以后无论想要做什么事必定都会如虎添翼，容易许多。
这样的话，哥哥他，还是顾及我的吧……
出神良久，烛火“噼啪”的爆响令我如梦初醒，我这才发现姜默竟然一直是跪在地上的，我没允诺一直就没有起身。
“你……快起来吧。”
“是。”他恭声道，起身端坐在离我最远的杌子上。
动作自然流畅，衣物的窸窣声都没发出，他的身手绝对比他表现出来的还要好。
从最一开始看了我一眼后，到坐在杌子上他都避嫌般低着头。
虽然我没有古人那样重视男女大防，心里还是松了口气。
姜默令我感觉到踏实可靠，我的心情渐渐平复安静下来。
定下心来后，我发现自己还有很多疑问：“这是谁的住处？之前在沐幽瓦芦王是把我赐给你的意思吗？你们给我喝的那碗东西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