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灵殇
盛夏,漫步在如茵的草地上,时不时会惊起一只艳丽的小鸟,可是,还没等仔细欣赏它的美丽,它已箭一般射向蔚蓝的天空。你正要抬头去寻找它的踪迹时,却听到了它婉转的鸣叫声,让你搞不清楚它是在自由自在地歌唱,还是用它们特有的语言在诅咒你无故闯入了它们的领地,搅扰了它们的宁静。
这种鸟便是能歌善舞的草原精灵百灵鸟。
草原上有许多鸟,不乏大天鹅、蓑衣鹤、遗鸥等名贵鸟种,我却独爱百灵鸟。因为,在水草丰美的季节,那些“贵族”鸟来了,当草原的水草将它们滋养的体健身美后,秋风一紧,它们便远走高飞了,它们不过是草原的过客。只有百灵鸟才是草原的主人,虽然这里“平沙无树托营巢”,但无论春夏秋冬,不管草原上的气候多么恶劣,它们都顽强地坚守着自己的故土,从不见异思迁。
百灵鸟“雌雄相呼以为乐”,双飞双宿,不但对爱情忠贞不渝,而且还是负责任的父母。它们每年夏季要抚育三至四巢小鸟,每巢产卵二至五枚,这些小鸟需不停地喂食。据资料显示,一只百灵一年能捕食害虫3万多条,这是何等的勤劳才能做到的呀。然而,人们并不知道,它们在不停地捕食害虫的同时,又保持了草原的生态平衡,它们是草原忠诚的卫士,正因为有了它们,草原才得以永葆青春,美丽常驻。也正缘于此吧,早在1983年,内蒙古便将百灵鸟正式确定为区鸟,并列为区级重点野生保护动物。
百灵鸟还是性格刚烈的钢铁硬汉,宁死不屈。我的故乡毗连锡林郭勒大草原,是百灵鸟的故乡。小时候,因羡慕它们的歌,我和小伙伴们总要想方设法捕捉它们,本想让它们陪伴在我们的身边为我们唱歌,可是,在我们捕捉到它的同时,它会果断地将舌尖咬碎,宁可变成哑巴!
进城后,偶尔梦回故乡,总能听到百灵鸟的歌声。
一次在公园里散步,突然听到一阵燕子叫。在我们这天寒地冻的北方,刚过春节是不该有燕子的,便觉得奇怪。正当我四下里张望无果时,又听到了小猫的喵喵声,小狗的汪汪声,原来,声音出自一棵树上挂着的几个鸟笼,笼里的鸟竟然是百灵!
几个笼里的百灵变换着歌喉,像是在举行赛歌会,或而学麻雀,或而学燕子,或而学猫狗,有的还跃上笼中央的一个高台,边舞边唱,惟独听不到草原上百灵的天籁之音。是这些从小在笼中长大的百灵忘记了它们原本的歌了吗?我的心底突然生出了一阵悲凉。这些百灵原本属于草原,只有草原才是它们施展歌喉的真正舞台。囚笼中的百灵已经变了,连原本属于它们自己的歌也忘记的差不多了。
前几年,一位进城打工的老乡来看我,说起乡亲们五花八门的致富窍门,很令我佩服。当他说到有几户人家靠抓百灵鸟发了财时,便多问了几句。
据这位老乡讲,靠抓百灵发了财的人远非我们村那几家,临近的一个村已经成了抓百灵“专业村”。有人抓百灵,便有人贩百灵,逐渐形成了“产供销一条龙”。抓鸟人以每只十元左右的价格将小百灵卖给鸟贩子,经过鸟贩子的几次倒手,到了城市的鸟市上,这些小百灵的身价已经长到了百元,甚至更高。
“那些抓鸟的人,它们是如何找到鸟窝的?”我不解地问。在我的印象中,鸟的窝是不会轻易被找到的。小时候,为找鸟窝,我和小伙伴们往往在草地上转悠大半天,大多也是无功而返。
老乡立即眉飞色舞起来,说:“那些抓鸟的人,神了,不但能从百灵鸟起飞的地方准确推断出鸟窝的位置,而且从百灵在空中的叫声中,还可以推断出这只百灵的窝里是蛋还是小鸟,从大鸟口中衔着的食物的大小,可以推断出窝中是出壳几天的小鸟。如果运气好,一天可以找到十几窝百灵,几百元的收入就到手了,可比种庄稼、养畜省劲多了。”
老乡还说,抓鸟人将南部草原扫荡了十几年后,已经进入了草原深处。
我茫然了。
然而,百灵鸟的命运还远不止此。
年关近了,一位与我从小一起玩大的朋友进城来看我,并给我带来半麻袋“土特产”,我打开一看,立即惊呆了:他说的土特产,竟然是百灵,大半麻袋百灵!
我好生惊讶,结巴着问他:“你,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多百灵?”
他诡秘地一笑,说:“这还算多?如果你爱吃,回头我再给你捎一大麻袋。”
原来,乡亲们猎鸟又玩出了新花样:用药。
冬季的草原大部分时间要被积雪覆盖,百灵鸟找不到食物,便成群结队在空中飞来飞去,飞到无雪的地方,落下来觅食。我的乡亲们利用百灵鸟的这一习性,将一种拌种农药拌进谷物里,再除去农田里的部分积雪,撒上拌了农药的谷物。百灵鸟哪里知道那片无雪的土地是人设下的陷阱,纷纷落下来抢食那些带毒的粮食,中毒而亡。
那是屠杀呀,残忍的屠杀!
我的心颤栗了。
百灵鸟肉质鲜美,被当地人称为“一口香”,人们说比天鹅肉还要味美。
朋友也许是见我脸色不对,解释说,那种拌种农药毒性很小,百灵鸟的食量又小,所以,食用被毒死的百灵鸟,人不会中毒。
即使它无毒,我又怎能咽得下去呀!
近几年经常看到电视里有关草原蝗虫的报道,说蝗虫已将锡林郭勒的七千多万亩草原毁灭,严重的地方,每平方米高达六百到一千只,蝗灾已经到了史无前例的程度。报道说,一个小镇的居民在一天夜里突然听到嗡嗡的响声,出门一看,漫天的蝗虫正如冰雹般落下。人们惊呆了,紧闭门窗,像躲避瘟疫一样将自己关进了室内,大气都不敢出。第二天早晨,人们小心翼翼地推开家门,看到满世界全是蝗虫,种植的蔬菜、花草早已被洗劫一空;街道上的蝗虫有几寸厚,汽车碾上去,就像走在雪地里,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声响,车身难以控制地摆动着……
哦,我的乡亲们,你们每抓、每杀死一只百灵,就会让草原上多三万只蝗虫呀。
蝗虫的肆虐加剧了草原的荒漠化速度,政府投巨资灭蝗,却收效甚微。
据媒体称,内蒙古已经加大了对百灵鸟的保护力度,每年可以从猎鸟人手中夺回一万多只百灵。听了这则报道,我由衷地替那些百灵们高兴。可这仍然是治表不治本的无奈举措,因为还没有听到过猎鸟人受到法律制裁的报道,城市的鸟市也依然红火如旧。
当草原上再也听不到百灵鸟的歌声的时候,草原会是什么样?我不敢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