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笙从来没想过，等待自己的会是这样一种生活。
似乎在京中，一下子出了个曲昭居士。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京里面开始流行起一种小昭筏。
小昭筏同古制大昭筏的不同，在于小昭筏的精致和香气。以往书坊造筏，都是用定量定色的花瓣配进书筏，以花香来带出雅致。
然而小昭筏却是由寺庙中的香火供奉，因此带有一股佛香。
而小昭筏所带的佛香绝非一般的香油气，而是以沉檀为香主，桃花为臣辅，香味干净而宁和，别有一番风味。
这一切都要从一颗小小的红丸说起。
原本道教一直供奉的红丸的确让皇帝精神大振，甚至隐隐有越过佛教一家独大的趋势。就在这时候，佛教人提出药皆伤神，劝皇帝拿红丸给猫试药。
原本皇帝是拿了小太监试药的，觉得并没什么不妥。可是皇帝本性多疑，一听到这话，面上拒绝了，暗地里却是每日给chong妃的猫咪偷偷喂了一颗。
一开始，那猫咪的确龙精虎猛上蹿下跳还惹出了一两件淘气事情，竟然拽了龙须。然而皇帝非但没有生气，还大肆赏了chong妃。没曾想不过月余，那猫咪竟然逐渐有疲软之症，还没过三个月，就是脚步一软，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太医来看过，只说是气血枯竭之象，当即吓得那妃子梨花带雨，好不可怜。然而皇帝却没了安慰美人的心情，心中大惊之下，顿生狠意，不过短短三日，就杀的道观一片狼藉。
自此国中道士人人自危。而后更是传出，三皇子推荐的这些道人，大多不是正经道观里出来的高人，都是些野狐禅。回想起三皇子最爱拉帮结派，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皇帝一怒之下，竟然剥了三皇子的官位，直接贬作庶人，逐出了京都。
此举当然遭到了许多人的反对，连带着朝中也有大批的人出来为三皇子说法。只是看到了皇帝的血腥镇压三皇子姻亲的手段，大家忽然想起来，老虎纵然老了，也还是能吃人的。
于是大家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佛门。
此时此刻，还有什么比方丈更能劝得皇帝消气的事情呢。我佛慈悲，阿弥陀佛。然而寿光寺的方丈不负众望，一举让皇帝消了气。
无非是切莫大喜大悲，不然容易血气翻涌，更是不美。寿光寺的方丈今年八十三有余，说起话来自然比旁人更有一番气势。大抵皇帝也不想活不过花甲，咬咬牙，静下心来。
似乎静下心来后，身体的不适的确减少了。随着多次召见寿光寺的方丈，佛教在国内的地位便是青云直上，连带着尼庵的潮汐寺，都成了女眷们最爱的圣地。
而从南方而来的水笙，却比本地的师太们更多了一些关注。
且不说水笙刚一露面就是何等的惊艳，只说是天上仅有，地下绝无。便是外面的浪荡公子都盼着能见她一面，在尼庵外面爬墙。京兆尹担心出什么不体面的事情，还亲自派兵围住了寺庙外围，这也让来上香的姑娘们放心了许多。
只是放心之余，还多了一丝好奇，这位曲昭居士，究竟如何？
居士不同于僧侣，没有随叫随到的道理。她们出来见信众更是为难。毕竟同是信众又有什么资格非要见人家姑娘呢。
这位曲昭生得好模样不说，还制得一手好花筏，连带着每日传来的琴声，无时无刻不在说明，这位美人非同凡响。偏偏这位美人不太爱外出，更不喜欢见人，纵然人人都说是美的，却没有多少人亲眼见过。甚至是画师都感慨，如何不亲自遇上一回。
然而曲昭也没想到，她第一个见得贵女，竟然是大长公主的女儿崔萍薇。大长公主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和京中的纨绔子弟并无不同，会做人会做事，偏偏不喜欢读书，每日骑马游街，好不自在。然而女儿却是个娇气鬼，稍稍不得心意，就大发雷霆，以至于如今都没能嫁出去。
长公主自负聪明能干，偏偏对上一双儿女束手无策。连带着在家里举办多场相亲宴会，也是指着有个慧眼识珠的来求娶她的女儿。
只是她素来眼光高，于是只拖到女儿十八了，还没说好亲家。如今好不容易崔萍薇有了想见的人，大长公主发了一纸邀请，就把水笙请上门去。
那日似乎阳光正好。
门外的人就见得一缁衣黑发的姑娘戴着纱帽，进了马车。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曲昭姑娘”，竟然像是沸腾了。那些小姑娘们争相围着去看她的模样。
水笙忽然想到一个典故，“看杀卫玠”，是不是就是这样。
“师叔，您看，可是您把曲昭带出来的，她现在这么出名了，您倒好，什么都没落着。”同来的尼姑思忧颇为不满地说，“我瞧着她就是想踩着咱们过河的。忘恩负义，也不知道佛祖在头上看着。”
静缘师太忽然觉得思忧有些可怜。
自己和曲昭无亲无故，自己肯带她上来，自然是想她能出名。偏偏思忧却只艳羡人家有本事，自己却畏畏缩缩不敢出头，只会在背后说坏话。
只是这思忧是主持师太门下的弟子，并非自己的亲弟子，自己自然不会多嘴。倒是自己弟子思明多了句嘴，“曲昭姑娘出了名，人家自然是知道我师父的。倒是思忧师姐还要努把力，都是升州城里出来的，怎么就不如人家了呢。我年纪小，师父道行深，可都是不在意的呢。”
思忧瞪了思明一眼，“师叔在这里，也有你说话的份。”
静缘看了思明一眼。
她一直知道思明是聪明的，更重要的是自知之明。没曾想思明还会一边捧着自己一边暗示自己别听思忧的教唆，不由对这个徒弟另眼相看起来。
纵然年轻，可却是看得清楚自己的位置，分得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她欣赏聪明人，更知道，只有有自己想法且懂得自己身份的人，才能真正的出头。就像是曲昭这样，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她想要什么。于是空手套白狼，就把自己骗到了这里。
很显然，她们都快要得到自己想要的。
她看了思明一眼，也许，这已经是年轻人的世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