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欲再开口说些什么,钟离上前几步,瞬间从腰际抽出长剑,直指对面的黄袍男子,高声喝道,“宇文高峻,别把所有的过错都扣到别人头上,你今日的失败都是你自己一手造成,怨不得别人!”
宇文高峻被那闪着寒光的长剑,吓得登时怔在龙椅上,身子微微往后一缩,两只手竟不知该安放在何处,只觉心头一阵麻痹,舌头也变得艰涩起来。
宇文智宸望了一眼,如惊弓之鸟的皇帝,又转头望向钟离,“离儿,不得无礼,还不快退下!”
“皇兄,你何必待他如此好脸色,他三番五次要取你的性命,还派兵一路追杀我们,如果不是援军及时赶到,这会儿我们都给葬身泗水边了”
说到这里,钟离只觉得更加忿忿不平,冷哼了一生,眸光里尽是不屑,“宇文高峻,你之所以今日只怪你亲小人,远贤臣,终日不理朝政,导致民怨四起。我皇兄本不欲于你争皇位,是你自己听信奸妃所言,听信奸佞之臣所言,迫害我们这些忠心报国的臣子,我们造反也是你逼的!”
字字句句似是银针一样,根根刺在宇文高峻的心头上,以前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臣子,都是阿谀奉承,从来没有一个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此时只觉得像是在寒冬腊月里,被一盆瓢泼大雨打在身上,冷得他骨头都在发颤。
“离儿!”
宇文智宸的脸上煞是不好看,李广一瞧便知对方是动真格了,赶忙上前一把拉过钟离,一手捂住她的嘴巴,退到后面去。
宇文智宸扬手一挥,温和道,“你们都先行退下吧,我跟皇兄还有话要讲。”
众人会意躬身行礼便都退了下去,大门缓缓的合上,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二人。
宇文智宸欠身道,“皇上,离儿的话您别搁在心上,怪我把她给宠坏了,才会不分尊卑,敢对您出言不逊。”
皇上?对方居然还称自己做皇上!
宇文高峻蔑然一笑,莫不是故意取笑于自己,敛了敛神色,冷冷道,“宇文智宸,这里就你我二人,又何必再惺惺作态,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你依然是我的兄长,剥了皮,拆了骨,我们身上流的同样是宇文家族的血液,这是无可更改的事实。”
宇文智宸从腰际取出七星龙吟剑,边说着边向朱漆方台上走去。
“宇……宇文智宸,你……你要做什么?”
宇文高峻脸色微微惨白了,不断往后缩去,直到后背抵在椅背上,一股寒凉瞬间侵蚀到每一根神经,不禁打了个激灵。
宇文智宸走到他的身旁停下脚步,双手捧着长剑,一手握住剑柄,缓缓把剑从剑鞘里抽出,银色的刀刃闪烁着冰冷的光,倒映着他凌厉而深邃的双眸,“这把七星龙吟剑,是先祖当年征战南北时所用的佩剑,父皇后来赐予我,千叮万嘱,要保家国,除奸佞,安天下。”
宇文高峻眸光流转,隐隐记起来是有这么一件事,当年他也曾想过当个好皇帝,然而自继位以来,身边的诱惑太多,渐渐地每天都是沉浸在靡靡之音中,也就忘了当年的雄心壮志,想到这里脸不禁羞愧难当。
“父皇,儿臣有愧于你!”
宇文高峻取过七星龙吟剑,手颤颤巍巍的抚摸着,眼眶一热,眼眸泛上淡薄的朦胧,突然眼波流动似乎想起什么被遗忘的事情,话锋一转,分贝陡然升高,“鸢……鸢儿呢?她取了朕的虎符去了泗水,既然大军都回朝了,那……那她人呢?”
宇文智宸沉默着,龃龉着却是不知该如何启齿。
对方的默然,宇文高峻只觉得心头一窒,一股隐隐的不安油然而生,“鸢……鸢儿呢?”背心一阵寒凉,瞬间延伸至各个神经末梢,“你……你杀了她?你竟然下得了手杀她?”
说着一把扯过宇文智宸的衣襟,恶狠狠的盯着他,满腔的悲愤如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
“我怎么可能下得了手。”
宇文智宸用尽全身的力气喝道,眼眶里盈着晶莹的泪水,声音蓦然沉溺下去,“我怎么可能下得了手呢,她是服毒自杀的,无药可解。”
宇文高峻只觉得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浑身瘫软无力,一个趔趄瘫倒在地上,眼泪簌簌滚落下来,喃喃自语道,“朕知道她从来就没爱过朕,这三年来,无论我如何努力,朕都走不进她的心里,我知道她的心里只爱你,只有你……如果当年不是我跪求你把她让给我,或许……”
红烛静静的在烛台上燃烧着,朱红的泪滚落下来,仿佛宇文高峻此刻的心,只是伤了自己烧灼了自己。
宇文智宸轻声叹了口气,“她人都已经走了,过去的事又何必再提……”
“朕以为只要全心全意的付出,即使是铁树也会开花,可是……”
宇文高峻冷笑一声,笑容无力又无奈,话锋一转,双拳紧握成拳,似是在极力的抑制怒气,“为什么她的心里只有你,为什么满朝的大臣也只服你,为什么你处处要压制在朕的头上,为什么,为什么……”
宇文智宸望着这个向来寡言少语的男子,第一次看到对方言行如此失态,不禁感到愕然,一时也是愣住了。
宇文高峻并不看他,胸膛一阵起伏不定,“既生了你宇文智宸,世上又何必再有宇文高峻。”
宇文高峻的生母富察氏乃是名门之后,宇文高峻又是长子,自出生以来便是众星捧月,自小没受过任何的挫折,导致他的性格娇纵而怯懦,继位以来更是无所建树,朝里的大臣都暗中拿他跟宇文智宸比较,亲兄弟渐渐也就形成了隔膜,而后竟成了怨恨。
宇文智宸低缓了声音,沉吟道,“我从来不曾要与你争些什么,却是你一再咄咄相逼,三番五次欲取我的性命而后快,否则我也不会……”
“或许……或许这就是宿命,我俩注定只能活一个……”
事到如今宇文高峻也不想再争些什么,登基这些年来只让他觉得身心疲惫,低声道,“鸢儿临终之前可有说些什么,可是捎了什么话让你带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