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言罢,两手双刀挽了个花,白刃闪动,斜里就往旁边那高个子刺过去,不想脚下又一抬狠狠踢中他小腹,那人只顾着注意她双刀走向,哪里会料到下面还有功夫,加之常歌身形灵敏,动作极快,这一脚挨得是严严实实的,疼得他龇牙咧嘴。
“臭丫头,让你尝尝‘飞云剑’的厉害!”
长剑破空,随着剑飞过来,他身子也急速旋转,剑同他整个宛若化成一体,这一招正是玄溟鬼域的绝学名为“飞空穿云”,难破之处恰在于它的速度,以及那攻防兼备的出招。
常歌眉头微皱,心知不能硬拼,忙仰后上身撑地,那剑锋就划着她身子之上过去,避得险险的。
那人觉被她当众羞辱,自是恼怒不已,一招不成哪里肯罢手,旁边几人也趁此机会出手欲拿她,常歌一面左避右闪,一面出刀迎击。她穿得不似这几位那般臃肿,本就轻轻巧巧,几位师父教她武功时也看准女子身形敏捷这一点,所传授功夫都是依着“快准狠”原则。
只见她这一跳,那一躲,出招又快,假动作亦多,分不清哪招为虚,哪招是实。
玄溟几人功夫并不比她弱,但由于被她弄得晕头转向不禁心里也有不快,拆了几招之后,便失了耐心,决心要动真格。
剑在手上招式甚多,四个人分别站在她东西南北方向,摆的是四象之阵,玄武位纵横前后,剑右手送出,刺她下脘。这阵法把她一个人围在中间,分明避开不了。常歌心里着急,忙腰上往左一挪,抛刀旋飞去割他耳朵,那人一骇,便向后闪了一步,正腾出个缝隙来,常歌暗喜,刚要冲出,占朱雀位的一个就踏过来堵住她,往旁边喝道:
“师弟,莫要分神!”
四把剑同时刺往中间来,常歌赶紧往上一跃踩在剑身,那几人顺势抽了剑,她身形不稳,摔在地上,刚欲起来,脖颈间就凉冰冰地摆了四个剑尖,一时只好不作动弹。
站最前面的那个脸上尚有血痕,此刻又带着笑,着实狰狞可怖。
“臭丫头,死到临头,看你还怎么能耐?”
“呸。”常歌狠狠瞪他,“你们四个同我一个打,赢了又算什么能耐?传出去,只笑你们玄溟鬼域欺凌弱小,贻笑大方!”
“这还不容易,亏得你提醒我们……。”那人逼着剑迫近她咽喉,生生划了一道,“现下就一剑杀了你,死人可就传不出这事情了。”
看他这模样,俨然是卑鄙小人,说得出做得到,常歌慌乱万分,赶紧想对策,脑子却空白一片。感觉那剑锋似乎又往脖子近了一寸,撕裂皮肤的疼痛骤然传来。
正在这时,身后蓦地传出一阵巨响,常歌同那四个青衣人皆不由往后看,哪知还不等他们回头,胸口处一块大石斜飞打过来,四个人哀叫一声齐齐栽倒,其中一个还想挣扎着起来,非墨飞起右脚踢他的头,顿时就将他踹出血来。
常歌拍了拍灰,跳到他跟前,抚掌笑道:“踢得好踢得好。”
非墨望了她颈项处尚流血的伤口,不禁一愣,伸手便去抹,“没事吧?”
“没事没事,小伤而已。”大仇得报,她喜不自禁,连自己都忘了还有他这么一个存在,常歌得意地俯身下去,用刀刃拍了拍那已被划了一刀的人。
“怎么样?你现下还有什么话要说?干脆,我再在你脸上补一刀你看如何?啧啧……到时候丑了,没人看上你,娶不成媳妇,你家可就要绝后了……。”
“你……你这小畜生!”那人啐了一口,骂道,“你们背地里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非墨眉峰轻蹙,上前一步沉声问道:“你骂她什么?!”
“……骂她,小、小畜生。”显然看他脸色那边阴沉,料想是动了怒,那人本就对他有些畏惧,仍强装镇定,“怎么了?你爷爷我适才就是这么骂的!”
“你——”
眼见他论起拳头就要打,常歌忙拉住他,眼神示意他不要乱来,继而想了一想,拈着青丝对那人笑道:“这位大哥说的是,你倒提醒了我……方才是谁说死人可传不出坏事的?不如……。”她慢慢抽刀步步逼近,“我现在就杀了你们!”
“诶诶……姑、姑娘饶命……。”周遭那几个晓得常歌定然心狠手辣,面容已有惧色。想方才中的这一击所承受的内功足有五层,如今早已是身负内伤,再无力还手。
“饶命?那你还不快滚?!”
“是是是……马上滚,马上滚……。”那几人说罢,连忙拖拖拽拽,连滚带爬地往街口跑了。
常歌收了刀,瞧着他们那狼狈的背影摇头笑骂道:“缩头乌龟,也不怕叫人笑话。”
看她脖子上的血已凝固,非墨几步上前拉住她,关切道:“小伍,你的伤怎么样?”
一提起这伤痕,她立马往颈上一摸,又疼又许多鲜血,想来此刻定是恶心得紧。她咬了咬下唇:“这几个混蛋,割得真深,当真是要杀了我不成。”
“我看先止血吧,我这里还有上次你给的金创药,先包扎一下,止血吧。”他说罢已然从怀里摸出药瓶,作势就要沾了往她伤口上涂。常歌一惊,忙挥手道:“不可,不能擦这个。”
“怎么?”非墨莫名不解。
“诶,金创药不能乱用的。倘若涂了,指不定要留疤,我包袱里有别的药,等会找间客栈住下,我自己擦就是。”
“不能乱用?”他越发茫然,“留了疤又怎的?我身上也有许多疤啊。”
常歌没奈何地往他脑门上轻轻敲了一记,“你笨呢,我是姑娘家,若是留了疤,这么明显的地方,以后怎么嫁的出去啊。”
“留疤同嫁人有什么关系?”
“因为……。”她愣了半晌,倒是没寻到理由,只得敷衍道,“诶,跟你说不清。”
“哦。”横竖他也不是特别想知道,“还是先寻个客栈,把你的伤处理一下为好。”
“不急不急,我问你……。”常歌双目亮晶晶地看着他,“你这一身内功是跟谁学的?你师父么?”
“内、内功?”非墨怔怔地望着她,“什么是内功?”
“……。”常歌颇有些失望地抿了抿唇,忽而脑中一闪,嘴角一勾,飞快拍了一掌在他胸口,果不其然,只觉有一股气力将她掌风弹了回来。
非墨自不知她此举是何意,但看她吃不住往后退了几步,倒是好心拉了她一把。
“小伍,你……打我做什么?”
常歌挣开他的手,上下又瞧了瞧他,笑道:“你真是傻啊,看来你师父把他一身功力于临死之前都传给你了,你啊,白白捡了个大便宜……还那么愣愣的。”
“是么?师父几时传给我的……我怎么不知道。”平时只道是有一丝无名气体在丹田之处起起伏伏,偶尔又热得浑身出汗,这便是所谓的内功么?
“你知道才奇怪了。”常歌抱着臂摇头笑他,“空有这么好的内力不用岂不是浪费了。改日我找个人教教你。”
“先找客栈投宿一宿吧……。”她俯下身去拾地上的包袱,又将手里的刀收鞘放好。
“嗯。”非墨将背后的剑收紧,刚要举步往前走,不想常歌半途就拦住他。
“干……干什么?”他略有心虚地挪了一步。
“少来了。”常歌往地上的大石头瞅了一眼,“别以为这点小动作我瞧不见,说好的还有三天呢,赶紧绑好,不许耍花样。”
“小伍……。”他低头轻轻唤了一声。
“叫小六都不行……你一个大男人,说话怎么能不算话!没听说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么?”
“啊?”他茫然地抬头看着她,“什么冻什么三尺?”
“……。”常歌咬了咬牙,气得跺脚,“总之,你给我绑上,现在,立刻,马上!”
脖子上的伤淌了不少血,常歌坐在铜镜之前,小心翼翼地将伤口清理了,而后涂上她师父赠的瓶“雪花玉露”,即便是止痛清凉的药膏却仍疼得她龇牙。纱布绕着脖颈缠了数圈,往镜中看去模样甚是古怪,她捧着铜镜轻轻叹了口气。
若是中秋过了,爹爹还不派人来找她……她便这辈子不回家去,就在江湖上闯荡。
什么富家千金,什么大家闺秀,也不过是旁的人说来哄她爹开心的罢。到底这些话听着是好听,其中可信的又能有多少?与其这般,倒不如那个傻子说话还真一些。
门口突然传来几声沉沉的响声,类似什么重物在地上摩擦,极其缓慢。
常歌好奇地支起身子来,待得仔细一想就明白什么来,偷偷掩嘴笑。
不久果然便听得那小二在门外叫苦不迭。
“这位客官呐,您好好的走路,作甚要带着两块石头,这这……这别说磨坏了咱这地板,就是声儿也吵着别的客官休息不是?”
继而就有人不安又慌张的道歉:
“实在对不住……小二哥,我只住一日,明日就走。”
“您……您就不能卸了这石头?”
“我在练功,朋友说了,不让卸的。”语气听着倒是很委屈。
“练功?……这……算是什么奇怪的武功?”
常歌放下铜镜,起身出去开门。
“小二哥!”
“诶诶诶,来了。”那小二飞快奔了过来,恭恭敬敬地对着常歌笑道,“这位姑娘有什么吩咐?”
常歌拉过他的手,稳稳当当地放了一小锭银子上去,温言笑道:“这是我朋友,打扰你做生意实在对不住。不过他这两块石头扔不得,还望见谅。”
“哪里哪里,姑娘太客气了。”掌心的银子冰凉得可爱,小二哪里还顾得着别的什么,点头哈腰地献殷勤,“姑娘有别的什么需要没有?要不要小的烧热水来您洗个澡?”
“不必了,我还有事要出门。”
“好好好,小的不打搅姑娘你了。”小二甚是识相地倒步子往回走,把玩着手里的银两,路过非墨身边时,还伸出大拇指来佩服万分地朝他鞠了一躬,看得他一头雾水。
待得他走远,非墨才奇怪地走到常歌跟前,问道:“他作何向我行礼?我似乎……没帮他什么。”
常歌禁不住笑出声:“他哪里是向你行礼,他是向银子行礼呢。”
“银子?你给他银子了?”
“嗯……不说这个。”常歌拉住他亦往楼下走,“我带你上镇子上走一圈。”
“哦。”他习惯性地应答,然后又问,“走一圈作甚么?”
“诶呀,你问题真多……让你绑两个石头又不是绑着玩的,就那么原地站着能有什么用处?多走动走动才好。”
介于下楼时若不仔细注意着点,恐怕这两块顽石极有可能将阶梯砸碎,非墨一手抱了一个在怀,谨慎地下了楼。
尚未到午时,外面的日头暖融融的,阳光金黄炫目,不会太冷也不会太热,倒是正好的温度。常歌遮着眼睛四下里望了望,继而回头对他笑道:“看杂耍去吗?”
知道她恐是玩心又起,多半拉自己出来倒是假的,非墨只微微一笑,顺着她心意点头:“去。”
常歌听罢,方兴致勃勃地拽着他往西街走。
“小伍。”非墨拖着石头走得极慢,却忍不住叫她。
“怎么?”
“你……。”他犹犹豫豫地问,“脖子上的伤可还疼?”
“不疼,好多了。”常歌倒是没怎么在意,随便伸手摸了摸,“就是不好看,瞧着别扭得很。”
“呃?”他怔了怔,“是么……我怎么看着……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