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浅白色
收到小白的明信片是腊八那天下午。
预料中的细雪一直没有来临,那天难得雾霾散去,有个通透的晴天。要不是老妈打电话来说家里做了腊八粥,我几乎没留意到已经过去了大半个冬天。
楼下的信箱里照例躺着三两张鲜艳薄软的广告传单,不外乎超市促销或是附近又新开了哪家餐厅或美容院。我习惯性地试图卷起它们丢进楼道门口的垃圾桶,不料刚卷起半截就发现它们中间藏着厚硬的卡纸的触感。翻开来,两张宣传单中间夹有一张明信片。
明信片上的风景是俯瞰卡瓦蒂普湖的天际线缆车;背面贴着一张精灵王子的邮票,盖着依稀可辨的新西兰邮戳。小白的字笔画清楚头圆脚方,即使不签名都很好辨认。她写起留言来还是东一句西一句,惯常的不着调风格里透着熟悉的温暖感:
亲爱的丸子:
你好吗?我很好,就是玩得有点儿累,总想睡觉。请把这句话当成炫耀,哈哈。
你看邮票漂亮吗?是精灵王子呢。你要好好练车,等你来了咱们一起自驾。我这次开了2000公里,一路的风景特别美。
小白
现在正是南半球的夏天。趁着假期去南岛旅行的她从皇后镇寄来这张卡片,经过两个星期终于到达我这边11℃的暖冬。我右手里是一片纯净广阔的蓝天碧湖画面,而左手里有
一张画了大框框的绿图红字的薄纸:酸奶满20元减4元。如此情景不是不喜剧的。
所谓朋友,大概就是在并肩走过一段路之后,即使彼此已拥有南辕北辙的生活还仍旧保持着往日的默契和亲密感。她从不是个热情外露的人,我则在任何关系里都被动得很,好在我们两个怪人之间存有某种坚定的共识:随着分开而变疏远只意味着彼此其实可以被别的人取代。70多亿人生存在同一颗星球上,可我们都不相信会再遇到跟对方如出一辙的人,即使我成了家庭主妇,即使她生活在地球的另一边。
无趣的人可以互相替代,而有趣的人则各有各自独特的怪。
我为数不多的几个好朋友都是怪咖,这正是我爱他们的原因。
这世界上好人大致有两种:一种像芝士蛋糕,无论从哪个角度下勺子都看得到表里如一的敦厚甜润;另一种则像酸梅汤,乌梅、山楂、洛神花,酸得口感各异,而不同的酸内里都包裹着清澈却不起眼儿的甜。
这便是怪人的美,他们从不乐意直白地把内里的甜翻给你看。他们各有各的怪,种种与生俱来的别扭只留待值得深交的人去理解。
小白得算我的好友中最怪的一个。
她的怪不在于程度,而在于纯度——她特立独行,但她不是故意的。她内在的小世界简洁而坚定,就像一个稳稳站立的三角形;外面庞大的世俗可以推动她、撂倒她,却无法把她打散重铸成别的形状。
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2007年10月。我来北京工作,朋友的朋友小白听说我自己一个人来,立刻自告奋勇来西站接我。拖着大箱子的我远远看见一个站台上有个高个儿短发背书包一副高中生模样的姑娘,一边朝我这儿张望一边还挠头。
我夹在下车的人群中艰难地挪动到她面前,她无辜地眯着眼看了我一会儿,半信半疑地问:“丸子?”
“小白?”
“丸子你不圆啊。”
“小白你挺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