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静跪在大殿之上,神色木然:“请父皇降旨。”龙椅之上的男人眸中满是宠溺:“静儿,你当真要去?”
百里静上显稚嫩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坚定:赫走了,去西北打仗了,谁还会整日不离的陪她玩呢?
百里尧看出了他的犹豫,正想开口劝劝她,却被立于他身侧皇后阻断:“静儿,你记得你小时对母后说的话吗?你说你要像你七皇兄一样当一位驰骋疆场的将军!想去练武,母后不拦你。但你要答应母后三年之后回来参加秋狩。若能拔得头筹,母后便准你征战沙场。”百里静的眼中划过一丝异彩,大大的眼睛里全是不可置信。
红色的裙裾飞扬,长长的发丝漫过她纤细的腰肢。细细的眉眼舒展开来,虽年纪尚小,却不难看出五官长开后的绝世倾城。
百里尧略显粗糙的手抚上了百里静的脸庞,耳畔响起父亲爽朗的笑声:“静儿,你真真是我的天魔星啊,也罢,依了你吧。父皇会在三年后的秋狩上等你归来。”百里静重重点头,这是她与父亲的约定,三年之后,无论如何,她都会回来,回来履行他们的约定。
百里静伸出白皙纤长的手:“父皇,拉钩,不准骗静儿。”百里尧浅笑,微微颔首:“父皇何时骗过你?明日父皇便颁旨昭告天下,如何?”
百里静“嗯”了一声,拉着百里尧撒娇:“父皇,陪我去相国寺祈福吧。”
百里尧向来疼百里静,深邃的眼中笑意蔓延:“好!只要是静儿的要求,父皇都允了!”
在大兴的历史上,根本没有皇帝为了子女的任性请求去庙中上香,可百里尧却为了百里静破例了。
或许是他爱他的皇后,在大兴史册上,只有寥寥数字却占据一个竹简:
【光懿年间,后诞下一女。帝大喜,封荣昌,遂改国号为金。】
靡靡钟声传来,百里静携着百里尧的手走入香堂。百里静望着殿中的佛像,虔诚地跪下:“人们都向您许愿祈福,望你保佑他们一生平安。今日我来,只有一事相求,保大兴,保赫。
“赫他没练过武,他才十一岁,只大我两岁。他也只是孩子,所以请你庇佑他。”
“静儿,起来吧,地上凉。”百里尧牵起百里静的胳膊,缓声道。
百里静抬起头,眸中尽是诚恳:“父皇,赫他一定会没事的,对吧。”
百里尧怜惜的看着百里静脏脏的小脸,脸上漾起一丝笑容:“一定没事,静儿放心吧。”百里静抬手擦去脸上沾染的尘土,一对剪水双瞳灵动的眨了几下:“父皇最好了!静儿最喜欢父皇了!”
长长的黑发如瀑,百里静顽皮的攀上了百里尧的背:“父皇,你背静儿走好不好?”
弯弯的唇角勾起璀璨的笑容,那一刻,仿佛天地都为之失色。
百里尧装作吃力的背起百里静:“静儿沉的父皇都背不动了呢。”
百里静一向不喜欢别人说她重,他是嫡公主,所有的话都被别人奉为真理,她不容许任何人诋毁她……除了父皇母后,还有……赫。
百里静一想到赫,心情又沉重起来。赫……他还好吗?百里静默默地从百里尧背上滑下,步履缓慢的走到香堂外。百里尧知晓她又想起了司徒赫,也便不再宽慰她。
百里静……难道司徒赫走了,你便不再振作了?长长的裙摆拖曳至地,此时的百里静脱去了身为嫡公主的飞扬跋扈,剩下的只有不为人知的孤寂。
百里静走到相国寺的门边,攥紧双手:赫……等着我。
战火弥漫,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满目疮痍。战争的残酷司徒赫看到了,遍地的鲜血蔓延至他的脚下,十一岁的他第一次感到无比胆怯。他不怕死,他知道既然选择了沙场就避无可避,他害怕的是百里静,害怕她厌恶自己手上沾染的鲜血。
出征前一天,他与百里静坐在护城河的栏杆边,百里静趿拉这石子,他看着她,眼里有一束坚定的光芒:“静儿,我就要去边疆了,三年之后我便会回来。”
百里静紧揪着裙摆,垂下了头,央求道:“赫,你不要去了好不好?”
他苦笑:“静儿,这个玩笑不好笑。”那一天,他们不欢而散。
第二天,浩浩荡荡的队伍带着人们的祈福开出了城门。他磨磨蹭蹭的拖到队伍的末尾,只为看到那一抹鲜亮的海棠红。有个士兵对他说:“喂!你在等谁啊!出证的队伍是不可以耽搁的。”在他失望缄默的时候,她来了,他在拥挤的人潮中向他挥手,并递给了他平安符。
告别后,他将平安符紧贴于胸前,同伍的士兵笑他:“是不是你心上人送的啊?这么宝贝它?”他露齿一笑,笑得腼腆。
后来,他听押运粮草的人说,当街上的人都散了的时候,有一个神似荣昌公主的人,拉着他们让他们带她到边疆去,说她不怕吃苦。他很难受,更是愧疚。
战事催得很紧,他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上了战场。
一手拿着长矛,一手拿着盾的他,在七皇子冲锋令下后。是冲的最快,是斩敌方首级最多的人。鲜血迷蒙了他的双眼,他仿佛丧失五官六识一般感受不到身上的伤痛,疯狂的屠戮着敌人。
也许是上天有意让他立功,他斩敌方将领于马下。那一刻,他满心满眼都是那个时哭时笑的傻丫头。
此战,大捷。西北匈奴被打的对中原望而却步。而他空洞的注视着遍地的鲜血,心里百转千回。
晚上,他被召入七皇子帐中。司徒赫从没有见过那样的人,明是一身的戾气,却温柔如风。
“你是司徒赫?”他不卑不亢的点了点头。
“你喜欢静儿那个臭丫头?”
他讶异得看着七皇子,哑然失笑。
见他不语,又开口:“你想拥有保护她的能力吗?”
“是。”自此,他每日跟随七皇子闭关习武,只在晚上,才带着满身的青淤给百里静写信。短短几个
字刚劲有力:我很好,不用担心。可他并不知道,这三个字太过抽象,根本安慰不了百里静日日为他的担心。
他也曾问过自己,那么那么努力真的是为了百里静吗?
也不全是,他曾看到百里静谈起七皇子的神采飞扬,在潜意识里,他渴望与他一较高下。即便满身是伤,那又何妨?
他不知道,也忘记了去眷顾那么多的情。几个月内,他褪去了自己的童稚,俨然有一副大将风范。
战争教会了他冷血杀戮,而百里静则教会了他笑容。他一步步的成长起来,每一次的成长人艰不拆,勇冠三军,是他身上的伤与血换来的。战场上的冷面修罗,只有在晚上夜深人静时,才会展露笑容。
在百里静的来信中,她说她让父皇下旨去了五台山习武,三年之后回去参加秋狩,若能摘得桂冠,父皇便准许她与他并肩作战;她还说,他送她的兔子被她带去了五台山,整日吃吃睡睡,被她养的白白胖胖的,过得很是惬意。
他只是笑,看着那娟秀清雅的字,不知为何,心里边有种淡淡的舒心。唇边的笑容怎么也拭不去,连睡觉时,亦是如此。
他看完了信就烧了,他怕他如果再去看一眼,就会忍不住回京,就会忍不住思念。字里行间有着斩不断的情思缱绻。
父亲与母亲,则是问他过得好不好,边疆夜里冷不冷,战士训练苦不苦?不难看出信纸上的泪水痕迹,也不难想出父母对他的牵挂与担心。
三年,还有三年,我便会凯旋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