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一大早就已经提前聚集到离神宫前的那块空地不远处的村民们,望着那个定定地竖立在空地中央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日晒雨淋的木桩,心中无不都涌起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敬畏之心。
就是在那里,再等一下,也许就会又要有一条活生生的生命逝去了吧。
年老的一辈早已跟随着岁月逝去,现在生活在村子里面的人都没有谁亲身经历过传说中一百多年前的那场灾难和极刑的执行。
不曾体会到灾难带来的痛苦,所以无法真正憎恨;不曾见证过极刑的残忍,所以也无法同情。
所以面对着即将到来的事情,人们心中唯一的感觉,除了一些情理之中的好奇之外,剩下的就只是迷茫了。
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就只是安静地、骚动地,等待着事情的来临。
但就如肯定会有人抱着幸灾乐祸或者看好戏的心态一样,混迹在人群中,当然还有脸上的担忧之色一直都没有减退过的苗大娘。
不敢第一个到场,不敢发出任何言语惊动任何人,甚至不敢一直明目张胆地抬起头。自始至终,苗大娘都只是静静站在人群最后时不时抬起头往刑场的方向张望过去。
而她那颗随着时间的推移就跳动得越剧烈的心,自始至终,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日光渐斜,在人们各种各样的等待情绪当中,太阳终是爬到了半空。
“咚咚咚”的几声沉闷的鼓音骤然响起,虽没有任何说明,但人们都知道,犯人是要被带上来了。
稍后,鼓音止,一抹如风中柳絮般破碎的身影,慢慢出现在人们的视线当中。
当等待已久的那个身影终于出现在人们的视线当中的时候,第一眼望过去,全部人就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满身的伤痕血迹斑斑,披散的长发被微风吹乱,像是早就经受不住严刑拷打已经晕死过了一样,自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伊始到被架上执行火刑的十字架上中间那一段异常短暂的路程,女子都是被拖着前行的。
就像是一个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气息的稻草人一样,只能任由别人为所欲为。
“爷爷,我怕!”一直骑在老者头上的溜儿一声不大的惊呼,才让恍若梦中的所有人都瞬间回过神来。
泪水不自觉就夺眶而出的苗大娘立刻就举起了双手死死地捂住的自己的嘴巴不让哽咽声脱口而出,但已经朦胧了的双眼,却怎么也舍不得从刑台上的那抹身影上离开。
而惊觉的众人稍稍掩饰了自己的失态,再次将视线放到那个已经被紧紧地捆绑在邢台上的女子身上的时候,所有人的脸上都不由得爬满了不忍之色。
不是说今天要在这里惩罚的是会为他们的村子带来毁灭性的灾难的女子吗?如果真的是那样的女子,那么其不是应该双眼充满怨恨长得凶神恶煞且全身都萦绕着一股令人难以忽视的杀气的吗?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会有敌人或许只是假装可怜来赢取他们同情的这个可能性,但眼前这个明明身穿着与他们一样村里人特有的服装,看上去就只是像他们的邻居一样亲切的女子,那副在其浑身鲜红血迹和阳光的照耀下更显得异常惨白的脸庞,那鼻间已经微弱如丝的呼吸,任谁看了,除了深深的同情之外,却再也生不出任何的怨恨和谴责之情。
人之初,性本善,是人都会对处在相对弱的位置的上的物体产生恻隐之心,更别说眼前的这个还是与他们一样活生生的人。
这样的女子,难道就真的是长老们口中声声谴责的那个如恶鬼一般的存在吗?难道他们等一下要袖手旁观的,就是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已经奄奄一息的女子被活生生地葬身于火海之中吗?
第一次,所有的村民都同时脑海中对一件事情的对错与否进行着质疑和思考。
但这又待如何?
根深蒂固的奴役心里让生活中村中的所有人都早已习惯了只服从而从不反抗,内心的挣扎不是没有,但却总是因为从不知晓反抗之后究竟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所以他们畏惧,所以他们止步不前;渐渐地,他们就已经忘记了该如何反抗,甚至丢弃了反抗。所以往往脑海中天人交战的最后,选择服从的思想,就依旧一成不变。
所以当渐渐出现在人们的视线当中的李长老看见村民们脸上的疑惑之色的时候,他很聪明地选择了缄口不言;因为当他从走出人群到最后站定在那个火堆面前这一个短得可怜的过程当中,所有人脸上的神色,都又已经恢复了像往常一样的麻木不仁。
在空地上的所有人都稍稍低头对他表达尊敬的时候,一向以严肃示人的李长老也不禁扯了扯他那满带嘲笑的嘴角;而当众人抬起头来的时候,那一抹嘲笑已经荡然无存。
清清嗓子,双手背在身后让村民们等候已久的李长老终于道:“不错,大家不用怀疑,这个被绑在十字架上的女子,的确就是我们不久前抓获的那个私自闯入山上神宫禁地的胆大包天的妖女!”空旷的场地加上其本身在村民中无上的威信,声如洪钟的李长老只一句话,就轻易地让所有的村民们开始了议论纷纷。
“竟敢闯入我们村中的神宫禁地?难道那个女子真的对我们村中的神宫别有意图?”一名妇人尖声惊道。
“就是啊!神宫禁地那可是只有我们村里人知道其的具体位置,一个外族人会找到那里的话,排除了我们村中的人会泄密的这个可能性,那么就只剩下她肯定是早已对我们村窥视已久这个解释了!看不出一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子竟然有如此重的心机?”另外一个应和的妇人一锤定音般的结论,让所有人的讨论风向都瞬间完全偏向了认定女子有罪的那一方。
而自李长老的身影出现伊始就立刻隐藏到了稍远处的树丛中的苗大娘,听到人们陡然变化的态度,一瞬间的怔愣过后眼泪就流得更凶了。
难道二十几年前的那种切肤之痛,今天她又要托李长老的福再尝试一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