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漠扛着同门师妹的身躯,已是自白静姝的小院之中奔行而出。方才他将得自扛棺巨汉的阴煞之气全力爆发,一举轰入沈鹿的心脉,将其反抗的可能彻底压制,一样是先示敌以弱,然后再以敌手未知的强点爆发,一举建功,他这惯用的手腕还真是百试不爽。
先前那扛棺巨汉将这阴煞之气灌注在他的体内以压制伤情的时候,他就猜测,这阴煞之气既然随着血脉流转,那么在一定程度上也一定可以被自己操纵,一试之下,果真是有效的很。重楼法门向来走的偏锋,以狂风暴雨似的攻势掌握斗战的节奏,以攻代守,重楼修士之间相斗更是不留余地,以二人的相互了解,寻常的手段又哪儿能迅速建功?唯有临时起意,赌上一赌,用这扛棺巨汉的阴气以求速胜。
原先他更想以百里坼家中的阿娘为质,但偏生百里坼却在这清漪馆,此刻劫了他的娘亲,他也会先去与邢捕头咨商,到时候别说惹出什么南霁云,三洞云宫都有可能直接介入,惹毛了那扛棺巨汉,自己的性命就要先交出去……但此时劫了沈鹿,他仍是有些顾虑,虽说这百里坼看来颇有些重情重义的架势,沈鹿的数次救命之恩不会不报,可会不会孤身追来那还是难说。先不急着脱身,若是那百里坼还不上套,自己还得想个主意再加些“柴火”。
百里坼此时仍是为天隐刀网所困,眼睁睁看着沈鹿被沈漠擒去,自己竟是没有丝毫办法。方才二人相斗,他也曾想过用符咒远攻,但这刀网之上是否附上了崩弦法之类的法门他也无从确定,二人身法又是这等飘忽,以他这半吊子的控符手法,一记符咒轰上去,帮倒忙的可能性倒是更大。
如今沈漠既去,这刀网想来也不会再有后手,还需想个办法破了这刀网才是……昨日画了那么些符咒,自己大都带在了身上,合用的却是很少,天隐刀网平时并不附着真元,只靠自身锋锐杀敌,百里坼的诸般符咒,大多不具针锋相对的实力。要他以这刚入门的修为,就去拟化那血煞盟许谦、赵洪泽那迫近真人级数的血刀法门强破刀网,他是做不到的。
眼见得救命恩人为人所掳的无奈化作焦躁心火,爆燃而起,他将玄罡七打向地上一扎,自怀中摸出一张符咒,在掌心激发成一团炽燃的黄色光团,又将那光团往玄罡七枪尖上发力按下,再顺着枪杆抹了下去,霎时整支长枪腾起了灼灼光焰。
此咒名曰锐兵咒,乃是以玄金正气加持刀兵,使之更具攻坚之能的辅助符箓。云宫之中,也有习剑的弟子,但也是用来与符法配合的符剑、法剑,哪里有与人真刀真枪对砍的时候?是故此符在宝中二十八书中一直都排在末尾,别的符咒都有过数十、乃至上百次的精简、修订,这枚天兵咒却只有过三次改进,符形繁复不说,还极难控制。原本沈鹿在看过之后,都想让百里坼放弃这一符书,但百里坼素喜刀兵,故而还是执意画了出来。
但此符书本就有失控先例,再过一遍百里坼的手,画出来的符咒就更不成样子,能够强化刀兵不假,可一旦加持,便是整支兵器爆燃罡焰,持兵之人自己的手便要先受锐金之气攒刺……百里坼之所以将它带在身上,也是向着冷不丁取出来给对手的兵刃加持一记,说不定便有逆转之效,此时却是不得已用了出来。
他虎吼一声,将体内真元灵气一股脑摧运到双臂之上,猛然握住短枪,只这一刹那,双手便爆出丛丛血花。他将牙一咬,将短枪自地上拔出,环身一绕,便是刺出。先点枪头,再转枪圆,继而划出枪弧,玄罡七打缠着百里坼的身子与房间中密密匝匝的刀网交击,满屋火星灭了又燃,噼噼啪啪的爆响几如酷夏暴雨。
众人一时呆住,竟无一人相助或是阻拦。
转眼之间,百里坼已是杀出小楼。他熄灭了玄罡七打之上的玄金焰光,立在中庭,双手之上滴下涔涔鲜血,身上亦被刀丝划出无数细碎伤口。
“襄陵,想法子知会邢捕头与云宫诸修一声,我先去救人。奥摩兹,敌手脚程很快,借我个兽傀儡做脚力。”
“四哥……”单以修为论,百里坼独自追凶已经凶多吉少,若是再算上斗战经验,那百里坼更是九死一生,可徐襄陵这话一出口,愣是被百里坼燃着凶焰的双目瞪了回来。
那奥摩兹更是不堪,话也说不出口,只是呆呆的遣来一只兽傀儡,以供驱策。
百里坼再不多言,跨上兽傀儡,便是跃出院墙。这些傀儡与奥摩兹的心念、神魂皆有联系,又自生通灵之能,只要奥摩兹施法,谁都可以与之心脉相通,只要心念一闪,傀儡自有动作,操纵起来如臂使指,当真玄妙。
院墙之外,沈漠扛着昏迷的沈鹿摇摇而立,相隔如此之远,便是二人的身型都有些看不清楚,可那冷冽眼神仍旧犹如利箭,直扎百里坼的心脉。
百里坼以玄罡七打一拍兽傀儡的背脊,那傀儡便是高高跃起,向着沈漠追去。兽傀儡的背脊之上,本就形似马鞍,按道理,想来那奥摩兹也是想给这兽傀儡附上骑乘之用。如今百里坼到了马背之上,便如游龙归海,一身气机奔流如川,浑身的伤患都如同不存在了一般。毕竟是将门血脉,数代人在马背上征战流传下的记忆在这一刹那复苏,与他此刻的愤怒,急切汇于一炉,将他全身的气道经络都烧得炽热。什么智计,什么修为,在他眼前已经没有了这些天堑,他只想追上去,把自己的枪钉进这仇雠的胸膛!
好汉子,可惜生错了地方,若是投身渔阳军伍,必是一方豪雄,但这逼仄阴暗的长安凶夜里,哪里有你这壮马奔腾的地方?
沈漠看着百里坼追来,莫名亦是生出慨叹,却只是将沈鹿往背上一背,几个提纵,消失于重重楼宇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