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滨城中心支公司和刘苏本人就喜讯连连:一月上旬,在永泰总公司组织召开的全年保险工作会议上,刘苏被授予全系统“先进工作者”称号;一月中旬,在永泰东南省公司组织召开的全年工作会议上,滨城永泰中心支公司被授予“先进集体”称号;一月下旬,永泰滨城中心支公司成功独家承保了滨城电厂企业财产保险、机器损坏保险、利润损失保险、雇主责任保险等,总保费收入一千六百五十万元,成为永泰公司在东南设立分支机构以来,承保的最大特殊保险项目,总公司和东南省公司相继发来了贺电和贺信。为表彰滨城中心支公司在重大项目拓展方面做出的突出贡献,永泰总公司颁发总经理特别奖励三十万元,其中五万元奖励给刘苏本人。
上级公司的通知到达滨城的当天,刘苏召集魏经纶、于为民等人商量如何兑现永泰公司总经理特别奖励方案。
刘苏说:“虽然上级公司在红头文件中明确规定三十万元特别奖励中,有五万元是奖励我本人的,但我觉着在电厂项目拓展方面,公司的每一位员工特别是项目小组人员都尽了最大努力,做出了巨大牺牲,所以我个人还是要求从总公司奖励给我的五万元钱中拿出两万元奖励给其他人。”
魏经纶反对道:“永泰公司之所以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成功承保电厂项目一揽子保险,与刘总您运筹帷幄和巨大付出是分不开的,这五万元奖励您是受之无愧。如果把总公司奖励给您的这五万元钱拿出来平均分配的话,既不符合上级公司的要求,也不符合多劳多得的原则,我本人坚决反对!”
于为民也附和道:“我完全同意魏总的意见,坚决不同意刘总的做法。”
刘苏不无担心地说:“我自己一个人拿走了六分之一的奖励,公司的干部员工会怎么想呢?这样做是不是影响不好?”
于为民抢话道:“这是上级公司的特别奖励,又不是刘总您自己给自己发的,员工们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魏经纶说:“上级公司的文件精神,我们会通过适当的方式传达给公司干部员工,不会对刘总您产生什么不好影响的。”
刘苏说:“我吃肉也不能让弟兄们喝汤,其余二十五万元奖励,公司就不再留了,全部兑现下去,兑现的比例,要根据每个人的贡献大小确定。我个人意见是三个三分之一:三分之一普奖给全体员工,包括营销员;三分之一奖励给所有项目参与人员;三分之一奖励给领导小组成员。具体奖励方案由于总牵头制订。”
奖励发放的当天,付晓滨陪着李冬冬住进了滨城市人民医院妇产科。
杨山坡从计财部领到电厂项目奖金后,直接走进了魏经纶的办公室。
“魏总,奖金拿到手了?可别让老柳同志知道发奖金的事,要是知道了,私房钱就保不住了。”杨山坡笑嘻嘻地说。
魏经纶笑着问道:“山坡同志什么时候学会存私房钱了?要是让白雪知道了,不剥了你的皮才怪呢!”杨山坡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说道:“没办法,家里穷,不稍微存点怎么能行呢?”魏经纶说:“你照顾弟弟、孝敬老人,白雪不会不支持的,你这样藏着掖着,要是让白雪知道了,不影响夫妻感情才怪呢!”
杨山坡说:“我们家白雪什么都好,就是钱抓得太紧,没办法,只能从这些外快中克扣点。电厂这个项目能够做下来,刘总可以说是居功之伟,但他在这个项目中也是受益最大的,一下子拿了七八万元的奖励。”
魏经纶说:“别胡说了,哪有那么多?”
杨山坡说:“怎么没那么多?从项目参与人员的三分之一中分一部分,从领导小组成员的三分之一中又领一部分,加上个人特别奖励五万元,没有七八万元才怪呢!于为民这小子真会拍马屁!”
魏经纶站起身来,把办公室房门关死,批评道:“这事在外面就不要再讲了,要是传到刘总的耳朵里就不好了。”杨山坡伸了伸舌头,说道:“那是。如果人家刘总不领导我们拿下这个项目,别说是吃肉了,汤也没的喝。对了,李冬冬今天一早就住进了医院,不知道现在生了没有?”魏经纶说:“不知道啊。老付那家伙也不打个电话回来。”杨山坡说:“要是今天冬冬生了的话,那可是双喜临门,又生孩子又生财!”魏经纶问杨山坡:“没看看他们两口子发了多少奖金?他们两个人都是电厂项目领导小组成员,估计应该少不了。”李山坡说:“那是肯定的。要不这样,我去财务部把奖金替他俩领出来,下班后咱们一起给送过去。冬冬住院,估计得花不少钱。”魏经纶说:“行啊,反正今晚上咱们也得去医院看看。”下班后,魏经纶和杨山坡一起去了人民医院。一进妇产科病房楼,魏经纶和杨山坡就看见付晓滨在产房门口焦急地走来走去。“进去多长时间了?”魏经纶问道。“快两个小时了。怎么还不生?真是急死人了!”付晓滨焦躁不安道。杨山坡说:“生孩子这事,急不得慢不得,我们家白雪生杨杨的时候,也折腾了两三个小时。”魏经纶和杨山坡坐在产科病房外面的椅子说了没十分钟的话,里面走出来一位护士小姐大声喊道:“李冬冬的家属在吗?”付晓滨腾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大声应道:“在,在。”那名护士看了付晓滨一眼,说道:“是个女孩,母子平安!准备好,病人一会儿就出来了。”不一会儿,病房门重新打开了,两名护士小姐把李冬冬从病房里推了出来。付晓滨、魏经纶、杨山坡以及与付晓滨一起来的两个小伙子快速迎了上去。“老付,你抱孩子,我们四个人抬。”魏经纶吩咐道。李冬冬睁开疲惫的眼睛看了看魏经纶和杨山坡,用微弱的声音说道:“你们怎么也来了?”
说完无力地闭上了双眼,眼泪顺着眼角流了出来。把李冬冬抬进病房安置好后,魏经纶对付晓滨说:“我们俩在这里也帮不了什么忙,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你尽管说,我俩如果没时间,可以让柳叶和白雪过来帮帮你。”付晓滨说:“你们先回去吧,病房里没地方坐没地方站的。”杨山坡笑哈哈地说:“好好把孩子看好了,别让我儿媳妇受了委屈。”付晓滨笑着说:“别尽想好事了,谁给你们家当儿媳妇?”
魏经纶说:“别贫嘴了,老付现在可没时间跟你瞎扯。”回到家后,魏经纶把装奖金的信封塞给柳叶:“大项目奖。”说完就走进了卧室。过了一会儿,柳叶也跟了进来,看到魏经纶衣服没脱地躺在床上,问道:“怎么了?怎么不脱衣服就躺下了?”魏经纶瞪了柳叶一眼,没有说话。“怎么了?不舒服?”柳叶说着,上前用手摸魏经纶的额头。魏经纶把柳叶的手从额头上拿开,嗡声嗡气地说:“没有。累了。”“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先吃饭吧,饭都凉了!”柳叶说着,走出卧室去收拾饭菜。魏经纶从卧室里走出来,在饭桌旁坐下:“李冬冬生了。”“生了?什么孩子?”柳叶问道。魏经纶说:“女孩。”过了一会儿,魏经纶用商量的口气问道:“哪天有空再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柳叶说:“不是刚检查过了吗?大夫们说没其他毛病,就是有些炎症。”看着魏经纶低着头只顾吃饭不说话,柳叶没好气地问道:“是不是看着人家都抱上宝宝着急了?”魏经纶面无表情地说:“没有。过两天我们还是再去检查一次吧。”吃过晚饭,魏经纶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李冬冬从产房里被推出来时憔悴的脸和那复杂的一瞥,又浮现在眼前。“你看吧,我先睡了。”魏经纶说完,独自走进了卧室。望着魏经纶的背影,柳叶禁不住长叹了一口气。一季度工作会议召开后不久,东南省公司党委下发了第二十九号文件,任命刘苏为永泰东南省公司党委委员兼永泰滨城中心支公司党组书记、总经理;任命魏经纶为永泰滨城中心支公司党组副书记。任命通知下发后,付晓滨、杨山坡同时跑来给魏经纶祝贺。“党组副书记,又不是党组书记,有什么可祝贺的?”魏经纶轻描淡写地说。付晓滨说:“那可不一样。别说在中支公司这个层面,就是在省公司这个层面永泰公司也很少设副书记这一职位,这次破例在滨城公司设立党组副书记,组织上肯定是有用意的。”魏经纶笑着问:“老付什么时候学会搞政治了?”杨山坡说:“当着我们俩的面你就别装糊涂了!刘总虽然现在还兼任滨城公司党组书记、总经理,那也是暂时的,任命你老兄为党组副书记,那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
魏经纶说:“刘总虽然还兼任滨城公司的总经理,但角色跟以前不同了,所以我们说话办事更应该谨慎一些。这两年滨城公司业务发展和客户服务管理工作都比较出色,刘总和省公司管理部门对你俩的工作给予了较高的评价,越是这样,我们越要谨慎。”
四月上旬,省公司在滨城组织召开了全辖各机构和分公司主要管理部门负责人参加的会议,会议的主要议题是清理各公司开办的“三产”项目,刘苏作为东道主和省公司党委班子成员在主席台上就座。
徐国栋说:“从一九八四年国务院批准从保险公司收取的保费中,扣除赔偿、赔款准备金、费用开支和税金后,余下的部分可进行资金运用以来,到现在已经有十五六个年头了,从各地资本运用情况看,由于大部分公司缺乏人才、缺少投资渠道、缺失管理规程,资本运用基本上处于不规范或者说是无序状态。投资酒店的有之,投资礼品店的有之、投资小商店的有之,有的甚至还投资理发店、小吃店。这些小商小店赚钱不赚钱咱暂且不提,偌大的保险公司净干这些小商小贩干的营生,不让人笑话才怪呢!有人做了一个初步的统计,到目前为止,投资酒店业务的,没有一个不亏本的。还好,吃饭的都是自己人,亏了反正也是自己的。”
徐国栋把头歪向主席台旁边的刘苏,问道:“刘总,你办的那个修理厂怎么样?没亏本吧?”
刘苏红着脸应道:“有赢利,有赢利。”
徐国栋说:“像老刘办修理厂还算是正当生意,总归车险业务占我们整体业务的大头,有客户,有资源。我听说有一家公司,当然不是我们永泰公司了,办了一个中小型饭店,七八个雅间几乎天天爆满,但客人都是自己公司的人。在自己公司的饭店里招待,那还用客气?吃完了,记账,一抺嘴,走人。饭店开了不到十个月,关门了,投进去一百多万元,最终结果是干部赚了个大肚子,公司赚了一二十张桌子,一两百把椅子,一两千个盘子。”
众人大笑。
徐国栋继续说道:“在各方面条件都不具备的情况下,盲目上三产项目是存在很大风险隐患的,更为严重的是,目前全国各地出现了许多违规甚至违法投资的现象。鉴于此,上级公司要求我们在确保公司利益最大化的前提下,尽快撤出各类投资项目,能转的转,能撤的撤,能卖的卖。转也转不了,撤也撤不出,卖也卖不掉的,该扔的时候也得扔。”
徐国栋把头又歪向刘苏:“老刘,虽然你那个修理厂还没出现亏损,但也不要再经营了,想办法尽快处理掉。你现在也是省公司领导了,领导,领导,一领二导。要不你先带个头,做个示范?”徐国栋说着,就让坐在旁边的王副总把麦克拿到了刘苏的面前。
“看领导的架势,我那个修理厂无法再修理下去了。”刘苏笑着说道,“好,我先表个态,算是抛砖引玉吧。既然上级公司要求我们规范投资行为,停止资金运营,我个人的态度很明确,就四个字,坚决拥护!至于滨城公司经营的修理厂如何处置,散会后,我们立刻召开会议专题研究,确保年底前完成撤转工作。”
徐国栋笑着说:“八个月时间太长,我看上半年能处置完的,就别等到年底了。”
送走省公司领导和其他参加会议的中支公司总经理们后,刘苏立即召开会议,商量如何贯彻落实省公司滨城会议精神,研究永泰公司修理厂处置方案。
刘苏说:“对于各公司的‘三产’,上级公司的态度很坚决,必须尽快处置,没有商量的余地。公司正式接手南来北往修理厂经营以来,在服务客户、解决公司编制不足、提高资金产出效益方面,做出了一定的贡献。但由于汽车维修行业竞争激烈、管理方面存在着一些缺陷,修理厂的效益有下滑的趋势。所以,我们要尽快制订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下决心把修理厂的事情处理好。在省公司滨城会议上,我已经当着省公司领导和十多家机构主要负责人的面表了态,徐总也明确要求滨城公司带个头,大家商量一下,看看如何尽快把修理厂问题妥善处置好。”
魏经纶说:“虽然公司正式接手永泰汽车修理厂后,经营还算正常,但长期来看,硬性规定修理厂家,可能不利于服务质量的提高,客户意见也很大,曾发生过多起来公司上访事件,对公司品牌造成了一定的影响。所以,我个人支持刘总的意见,尽快处置,争取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