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子跑开了那么多人，凌云阁的院子好像瞬间空寂了下来，也冷了下来。唯有拓跋玉息脚前的那一盅茶水，始终不知疲倦地沸腾着，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
“你入宫了？”
“你早就知道赵世年的事情了？”
二人同时发问，又同时沉默了下来。
突然，拓跋玉息轻微地笑了一声：“……你该不是以为，我突然间冷落了你，是因为怕赵世年的事情连累到你吧？”
“难道不是？”既然是他自己主动提到的，虞冉可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哈哈哈哈哈……”没想到拓跋玉息更为肆意地笑起来，手中的茶水也抖了出来。他指指虞冉，似乎颇有些讽刺地看着她，“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我拓跋玉息，像是这样的善男信女吗？冉儿，你该知道我的为人才对。对于我想得到的东西，我并不乏手段去得到，你自己不就是个例子？所以……因为赵世年怕祸及你的这种理由，你信吗？”
“我为何不信？”虞冉缓缓地走上台阶，伸手取走了他勉强握在手上的茶盏，“玉息，即使是假的，我也愿意相信。”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叫得异常好听。
拓跋玉息的身子显然一凝，或许，也被她的这声玉息，所震慑了。
“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更为张狂地笑，站起来，挑起她的下巴，“你就这么喜欢我？”
虞冉望着她，并不回答他。
“真可笑，你明明恨不得杀了我才对。我、逼死了张启，不对吗？也许没有我，他依然会娶你，就算骗着你过一辈子，你也会很幸福的。”拓跋玉息更为靠近她，冰凉的鼻尖顶在了她同样冰凉的秀鼻上，咄咄相、逼，“你之所以会喜欢我，那大概是我之前的付出太多了，你心动了。冉儿，我实话告诉你吧，没错，我的确对你有过不可自拔的眷恋，所以才会不惜代价地得到你。但现在，我累了。我不想再围着你团团转了，你懂吗？一直以来，你始终在怀疑我，在怀疑我对你的感情，甚至怀疑我是否利用你，谋害你。道现在，你才告诉我你相信我，哈哈哈哈……你觉得这样不可笑？非得等到我不想爱你的时候再来说这句话，你也不嫌太晚了吗？”
“……你……你胡说！”虞冉的身子发抖。
没错，她怀疑过他的用心，甚至怀疑他对自己居心叵测。可是，这不代表她现在的立场。
可他竟说得那样真，几乎每一句话，都像是他在控诉，控诉她之前对他的冷漠。
“我没有胡说。”拓跋玉息冷笑，“你还记得来生寺那一夜吗？”
虞冉心中突地一下，仿佛被什么狠狠砸了一下。
“嗬，在那个时候，你依旧在怀疑我。”拓跋玉息忽然变得悲戚，他收回了手，有些颓然，“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对你失去了希望。但是，你现在却口口声声说相信我，我觉得，我该相信吗？不，我不会相信了。我怕我相信之后，你又会随时改变心意，让我空欢喜一场。我这样说，你能够明白吗？”
来生寺的那夜……来生寺的那夜……
虞冉闭上眼，那夜的一幕幕如流水般在脑海中划过，可是她记得起所有事情，却独独记不起当时对拓跋玉息说了些什么。最糟糕的是，她竟然心虚。不……她当时只是喟叹，并非真的怀疑。她只是……只是害怕自己一直相信的人，又会突然背弃自己。可是，这真的不算怀疑吗？这若不算怀疑，那又算什么？
她狼狈地退后了一步，兀自摇头：“不对，不对……太上皇说过……”
“太上皇？啊，哈哈哈哈……”拓跋玉息无情地嗤笑，“你认为，一个设计抢走儿子的皇位，给另一个儿子的人，他真的会设身处地地为那个失去所有的儿子着想吗？若当年不是他出手，我又何至于被皇上、逼到这个份上？冉儿……你不要太过善良了，宫里没有良善，若有良善，也早就死了。”
“……”怎么可能？虞冉不可置信地摇头，被他、逼得退无可退。
“怎么？你还不信吗？”拓跋玉息狰狞地发笑，将她逼到了角落，一只手按住了墙，一只手便无情地捏住她的下巴，“好，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让我满意，我再考虑要不要相信你。”
“你……你要怎么样？”虞冉从牙缝当中挤出这句话。
眼看着拓跋玉息的脸贴得越来越近，他炽热的呼吸以及身上陌生的味道全都一股脑儿地奔袭了过来。
“说起来，我还真是怀念那一夜。”他、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嘴唇。
虞冉的脸顿时烧得血红。她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他……他……无耻！
就在拓跋玉息的嘴唇即将压住她的时候，虞冉毫不留情地打了他一耳光。
“啪！”
那声音清脆而豁亮，仿佛一直在院子里盘旋不去，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嗬，打得真好。”拓跋玉息凉凉地发笑，就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他的眸中无意间泄露了一抹悲伤。“好啊冉儿……你这一巴掌，真把我打醒了。我根本不该娶你，不该摘这强扭的瓜，更不该曾经对你挖心掏肺。你是一座任何人都无法攀登的高峰，我输了……”
他收回手，转身慢慢地步下台阶。
院中的雪被，变得灰蒙蒙的。连太阳照射下的那丝反光，也变得格外灼目。
“……去，或留。你自己决定……凌云阁，我是再不会来了。哦，这次，我说的可是真的。”他愉快地道，但却执意背着她说完这话。
虞冉紧紧捂住自己的脸，蹲了下来。
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这难道就是她苦苦挖掘的真相吗？其实任何人都不了解拓跋玉息，任何人都无法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她觉得好冷，好冷……她为自己的自以为是，为自己的愚蠢痛苦不堪。
祖父背弃了她，张启欺骗了她……在这么多痛彻心扉的事情面前，她为何还会选择去相信拓跋玉息？
是她自作自受，是她作茧自缚！
“娘娘？娘娘……”
秋浓与一干下人在旁唤她，可她只睁着自己的空洞的眼，吃吃地望着院中皑皑的雪被，任眼泪无声地落下。
她好痛……好痛。
以前是浑身痛，而现在……是这里。
她捂住心口，那里像是有一把生锈了的刀在不停地捅，可是又无法顺利地捅进去。所以她一遍遍地痛苦，一遍遍地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