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争艳,杨柳抽枝,湖水荡漾,一派春日之景。
连锦瑟卧在锦绣暗簇牡丹花锻软榻下,眯着眼睛,单手漫不经心的支着头,似是陷入了熟睡之中。
叶清婉一时不敢上前。
约莫是过了一个时辰,连锦瑟终于睁开了眼睛,目光定定的看向叶清婉。
“叶氏。”他低低唤,声音靡靡而低沉。“过来。”
叶清婉不敢不应。低头踏步,在连锦瑟的三步之远停下,一副惶恐模样,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一点解释。
连锦瑟看着这妇人,哪里会被她如今这副可怜容色所骗?
心中暗骂这妇人狡诈,开口道。
“叶氏,我听说,你帮我置了一个娶妻之准则?可是?”
叶氏立刻跪了下来,低眉顺目,毫不迟疑的开口。“小女子信口胡说,当真不得,还望殿下仁德,莫为小女子动怒,气坏了身子。”
她这是在为自己开脱,却用着关心他的名义来开口,若是连锦瑟想要追究,倒显得他心胸狭窄了。
真是有意思,看穿了叶清婉的小动作,连锦瑟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来。
“若是娶妻,知书达理,温柔娴淑,善解人意,又与我门当户对,愿与我一世风流的女郎,确实难寻,叶氏,你这般说,可是愿意帮我寻一个这般女郎来?”
他将她的话完完整整的默了一遍,叶清婉的双颊一红,却忽然抬起了头,语气竟是有那么几分坚定之色。
“小女子愚昧,暗自揣测殿下心意,惹得殿下生气,更让钱贵女误会,小女子愿亲自前往钱家,赔礼谢罪,为殿下求一个清白。”
她竟然反将了他一军。以退为进,用钱贵女来威胁他。
连锦瑟皱起了眉,有些不悦,红嫩的双唇抿成了一条线。
叶清婉依旧眼神清亮的看着她。
她这是在赌,下场无非是两种,一种重获赏识,一种跌入谷底。
他让她解决钱贵女的上门逼迫,本就不安好心,自己若是处处迁就,怕是永无出头之日,只能赌一赌了,按照连锦瑟的性情,就算是生气,也不会对自己如何的。
记忆里,新帝还有七年,便会驾崩。她只有七年的时间,让叶芙蓉和连仙草,这两个前世狼狈为奸,暗自谋害她的女人,一尝她的失子之痛。
若是她一直屈居在这里,怕是这一生,蹉跎至死,都只能看着仇人逍遥,若是这般,她重生一世,又有什么意义?
连锦瑟盯着她的眉眼,却看不到她半点的胆怯之意,那本该惶恐着的妇人,竟有几分丈夫的决然之意,有一种孤注一掷的胆气,让他讶然。
片刻,他坐起身子,冷笑道。
“好一个妇人,当真是伶牙俐齿,想要来威胁我了?”连锦瑟忽然站起身,目光平缓的看向那澄清的池水,似是若无其事道。
“这碧清池的池水,冷的很,也深得很,淹死一个人,却是绰绰有余的。”
叶清婉一惊,不敢置信的看着连锦瑟,眸子里的慌乱一闪而过。
怎么会的?这五殿下,不是一直宽厚仁爱的么?怎么会如此狠心?难道,是在试探自己?
心思百转之间,叶清婉顾不得许多,急忙朝着连锦瑟叩头低呼。
“殿下,小女子虽然犯错,但罪不至死,还请殿下给小女子一个机会。”
连锦瑟转过头来,春风柔和,与他的发丝温柔的缠弄着,有几丝,吹拂着遮挡了他的些微视线。
跪在地上的妇人双股战战,咬着下唇,一脸惊惶无措的看着他。似是被吓到了。
柔柔叹息一声,盯着那双极清亮极清灿的眸子,连锦瑟眉头缓缓的舒展开来,虽然这妇人面容惶恐不安,可是这眸子却是沉静如水,让人看着,便觉得十分安心。
“你这妇人,快些起来吧。好好收拾收拾,过几****带你参加宫宴。”
啊?叶清婉愣住了。没想到连锦瑟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微微眨了眨眼,连锦瑟却已经背过身去,她只能看见一个白发如雪,傲然挺立的背影。
既然他不想多说,那她自然也不会多问,向着连锦瑟福了个礼,叶清婉便放轻脚步,离开了。
在她离开后不久,连锦瑟注视着那碧波荡漾的碧清池,神色露出一抹费解来,喃喃自语道。
“这个妇人,明明对我害怕,却又敢如此威胁我,她面色慌张,眸子却镇定,显然不是真心害怕我的,如此大胆,这个妇人,到底,想如何?”顿了顿,他又摇头轻笑道。
“我且是管她如何,看她那模样,也定当不会加害于我,只是....”说道这里,他眉头又皱了起来,语气也重了一些。
“这个妇人,忧虑实在是太重,让人厌烦了。”
虽对叶清婉还是有所不满,但连锦瑟还是派人给叶清婉量身定做,赶制华服,更是赏下许多首饰珠宝,一时引起府中许多人妒羡。
“这翡翠金玉好看啊,也是需要人来戴的,那些个歪瓜裂枣的人啊,就算是戴了这等贵重之物,也不过是乌鸦跳进了染缸,徒添笑柄罢了,红鸾,你说是不是?”
穿着丫鬟衣裳的碧荷,看着那送入叶清婉房中的许多首饰,忍不住的冷嘲热讽了起来。
“就是就是,麻雀飞上了枝头,也不过是一只麻雀而已,想要成为那个凤凰啊,还是下辈子吧。”
那与碧荷一样打扮的红鸾也开口附和道。只是,那眸子,却是紧紧的盯着杜素兮梳妆台上琳琅满目的首饰,眼中直勾勾的晃动着嫉妒之色。
叶清婉坐在窗棂之下的小椅子上,连眼皮都不曾抬上一下,认真的绣着她的百鸟朝凤图。似乎根本未曾听到几个婢女的讥讽。
在前世,她为了肖知鹤,不知忍了多少这般的冷嘲热讽,对比起来,这两人,实在是有些小儿科了。
“喂,叶氏,你听到没有,做奴婢的,就要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碧荷恼了,她是五殿下手下的大丫鬟,一直都是随身伺候着五殿下的,俗话说宰相丫鬟五品官,连锦瑟身份更是不必说的,碧荷渐渐的,也狐假虎威起来。可是今日,这叶清婉竟然直接无视与她!
她从来都是颐指气使的吩咐别人做这做那,无人敢不听从的,可是这叶氏,一个嫁过人的,却自持着得了五殿下几分赏识,便如此无视她,当真是不知好歹了!
一口气堵在心头,竟是十分郁结,难以下咽。
叶清婉平静的抬起眸来,注视着气急败坏的碧荷,红唇动了动。“碧荷,你失态了。”
说罢,她又低下头去,认真的绣着手中未曾完成的凤尾。
碧荷的脸红了红,刚刚所有的气势,都被叶清婉这一句话全然打消了,想要再呵斥叶清婉一番,却发觉自己已然是没了底气。
这个妇人的轻轻一句话之间,就打消了自己所有的愤怒,让自己一股气直接被打回了肚子里。
冷哼了一声,碧荷又急又怒,想发怒却发不出来。只好甩袖丢下一句轻飘飘的极没有威胁的话。
“莫要猖狂,总有你哭的时候。”便带着红鸾愤愤离开。
叶清婉抬起头来,看着那远去的身影,轻叹一声。记忆里,这个时候的这次宫宴,是宫中某位得宠嫔妃的寿宴,是十足的一场家宴的。
那个时候,肖知鹤已然得到三殿下的看重,被三殿下带着入席了,她身为妇人,多有不便,只能等候在家中,那场宫宴回来后,肖知鹤抱着她,好一阵的欣喜若狂,她费了好大的心思才弄明白。
原来,叶芙蓉被皇上选中,飞上枝头做凤凰,成了宫中的嫔妃了。
明明知她们两姐妹不和,可肖知鹤却温声软语的求着她,让她进宫去讨好叶芙蓉.......
想起往事,不甚唏嘘。
她对肖知鹤,爱的连尊严都不曾有了,最后却得来一个如此下场,当真是她瞎了眼了。
闭了闭眼,收起所有的情绪,重新睁开之时,叶清婉已然恢复了平静,依旧低着头,绣着那璀璨逼人的凤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