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哎呀一声,当真被蔡氏这不要命的架势给吓坏了,整个人一侧,险险躲过那根金钗。
兰赵华一见,怒得眼睛都冒出火来,“你不要太过分了!”这正在长身子,力道控制不住的,推搡间重了些,蔡氏竟被他推得身子向后一仰,摇摇欲坠地朝地上倒去。
“你这狗崽子,敢推我娘!”兰峰大叫一声,跳了起来就一拳头冲兰赵华伺候过去。
映春及时瑟缩着身子躲在床角落,眼神胆怯又害怕地看着这一场抑制不住的混乱,心里却在念着,再闹得厉害些,越厉害越好,最好这时候出一条人命更好!
这会儿场面算是完全乱了,兰天德知道自己这个做大家长的不能不出面制止,怒吼一声:“全部都给我停手!”
上前来阻拦的兰烨停住了脚步,兰峰和兰赵华俱都一震也停了手,但蔡氏却像是魔怔般吼着冲向了兰赵华,并叫嚷道:“居然敢欺负峰儿,我要你死!”
“不要——”二姨娘吓得心惊胆战,当即想也未想就扑上去一把将蔡氏推开了,蔡氏一头撞向了床柱,啊的惨叫一声。
映春浑身发颤地将身上的人推开,就瞧见翻过身来的蔡氏手握着金钗,而金钗已经整根没入腹中。
她瞪着眼看向映春,映春却尖叫连连,一副惊恐至极的模样,“血、血啊,血啊!血啊——!”眼睛睁大了极致,脖子忽地一歪就晕了过去。
这种时候装昏,屡试不爽。
“母亲——”
“母亲——”
“大奶奶——”
一迭声不同的称呼却是异口同声地响起,兰烨快步来到蔡氏身边扶起她,手掌捂住她流血的地方,看着她已经闭紧了眼,头上也流着血,见过再多市面却也是第一次见到死人,还是自己亲娘,整张脸惨白惨白,急慌慌地大叫,“母亲,母亲你怎么了!大夫……赶紧叫大夫!”
陈家媳妇火速跑去请了大夫来,大夫匆匆地赶来,鼻息里一探,再一把脉,一脸沉重道:“太守大人,夫人已经……。”
兰天德哪里会想到短短两日时间竟接连发生两桩惨事,嫡长女和大老婆都死了,一个还未查清真相,而另一个当着他的面触柱而亡。虽说二姨娘是心急之下误伤,但就算是错手,也的的确确杀了人,杀了人就要给出一个交代。
他脸上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岁般,先是看了一眼地上的蔡氏和哭得痛不欲生的兰烨兰峰,再看向一脸惨白,魂不附体的二姨娘陈氏,淡淡地说了句,“送官府。”
只是随便死一个贱婢的话陆天德不会用这种手段,但是蔡氏不同,她娘家势力大,若是不给出个好的交代,他都要吃不了兜着走。所以陈氏,他包庇不得。
二姨娘顿时哭叫着爬到了兰天德脚边,“老爷,老爷不可以啊!婉儿不是故意的,婉儿并不想害了大奶奶的,老爷您都看见了是大奶奶,大奶奶突然朝赵华扑了过来,婉儿才会推了大奶奶一把!婉儿只是想把奶奶推开,并不像害了奶奶的!婉儿也不知道……不知道会这样……的……老爷,你看在和婉儿十几年夫妻的情分上,千万不要讲婉儿送至官府啊!”
“若是真的要送的话,爹就让孩儿替二姨娘去罢!此事因赵华而起,让赵华负责就是!”
兰天德一脸头痛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兰赵华一眼,心烦地挥挥手,“都不要再说了,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下来,谁求情都没用!奉财,把人带下去!”
李奉财道了声是,就摇手叫来几名壮实的家丁拉着叫个不停的二姨娘将其拖了下去,兰赵华自然不肯,上前阻拦,却被兰天德掀了一巴掌,“退下!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么!此事到此为止!”说起来和蔡氏的十几年夫妻情谊到底还是有的,只不过此刻兰天德更多却是心烦,这桩事情要完善解决,少不了要费不少口舌,还得下脸子亲自上门到丈人丈母娘面前挨批。这对于如今已经德高望重的他来说实在是件丢人的事情,他现在连想都不想想这事儿,一转身就从房里面走了出去。
五姨娘在一旁劝慰:“老爷您要节哀顺变呀……。”
“闭嘴,不要和老爷我再提这件事儿!”兰天德现在是看谁都心烦,连一贯宠爱的五姨娘都觉得她此刻嘴脸尖酸刻薄,忍不住喝了一声。
五姨娘委屈地撅起嘴来,但却是没再说一句,乖乖地跟在身旁,脸上却是浮现出得意洋洋的笑颜,这蔡氏死得还真是恰到好处,兰芳死了,蔡氏也死了,这家里掌事的,还不到她的手里头来?果然是老天爷有眼,让她刘若梅得了这么好的机会!真是好极!好极了!
兰天德是个凉薄的人,映春是早就知道的,只没想到这老种马这么没良心,好歹也是十几年同床共枕,为他生了一儿一女,居然说送官衙就送官衙。不过说起来映春心里并没有太大触动,同样是亲生女儿,她的待遇足以可见那兰天德是什么狗德行了,如今这么着急送陈氏至官衙,还不是怕蔡氏娘亲那边追究起来他会交代不了?她看就差表块牌子写“我与此事毫无干系”了。
不过这件事发展到如今,她这一把手才是助燃的最佳武器。
说起来蔡氏也真是倒霉,正好撞到她这枪口来,若她不利用这次机会一口气解决了这后顾之忧,那她不成了傻子吗?反正杀一个人是杀,二个人也是杀,这对母女能够亲手死在她手上,也算是报应不爽了。就算未来她死了会下地狱,她兰映春也绝不后悔。
兰芳的事情最后算是成功推给了兰梦莹,兰梦莹同样要被押送官府给她娘作伴,而蔡氏娘家那边的得知消息,从远隔三十里之外的安城而来,说是要亲自来处理这件事情。至于杏儿被杖责一百个板子,未曾熬到,只五十个板子就一命呜呼了。
因为接连不断的丧事要办,映春估计还得留一段时间,不过她此时一身清爽,病好了之后整个人瞧着像是养得滋润了不少,同一个月前的病中姿态简直是天差地别。
说起一个月前……
那天兰天德和其他人都离开后,很快杏儿的处罚就下来了,按照计划,杏儿假死过去,让她暗地里放了。当然,以她的势力可还做不到这点,假死的意见是她通过明奕安插在自己身边伺候的丫环萃萱传达,人事打点是明奕做的。尔后明奕弄个假身份给杏儿,让她有了个好归宿,对杏儿的承诺,映春也算是做到了。虽然,是借了明奕的力推波助澜。
说起来明奕能为自己做到这一步,已经让映春足够吃惊,而这个代价,映春自然也是明白的。她从今往后就要给这个阴险奸诈的大殿下当差,可比在这个后宅里要更加小心一万倍。
这一个月中明奕就来了那么一回,她还是在众人中就匆匆看了他一眼,这个年纪的少年一言一行里却都已透出沉淀过后的稳重内敛,他同兰天德虚伪客套的谈话落入她耳中,让映春只想发笑。
老种马若是知道眼前这个他极想要拉拢的人不仅帮着她设计害死他的女儿,还帮她瞒天过海地把帮凶放走,是酿成今日严峻事态的罪魁祸首,不知道老种马还有没有继续拉拢的心思?
而唯一出现的那一回,明奕从头至尾都没有看她一眼,就像是从来就不曾和她之间有过一个不言明的协定一般。
这个少年,未来该有多可怕哪。映春躲在众人的背后,一边哭丧着脸,一边偷偷打量,在心里暗想。而就在当天晚上,萃萱递给自己一张纸条。
映春在幽暗的烛灯映照下看着纸条上写的一句话,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从今起,你就是我明奕的人。
而下面紧跟着一排小字,写的是:生是我的人,死也只能成为我的鬼。
映春笑着将那纸条给烧了,再把灰烬给撒在花盆里,自言自语道:“这意思是让我做鬼也不能放过你么?那好罢,若是真成了鬼,我兰映春也一定不会漏了你这个奸人。”这种大胆的话,她一向只敢在这夜深人静时独自对着花盆说的,仿佛只有这般一遍遍提醒自己,映春才能明白自己的斤两,和那个少年之间的差距。
那一夜,她睡得极香,是在这异世里唯一未曾做过噩梦的一夜。而那夜里,她梦到了一个人,在含苞待放的梅林间将她纳入怀内,附在她耳边调戏的邪佞少年。
再醒来,梦惊醒,人离去。
一个月后,映春蹲在屋里面发呆,萃萱从屋外匆匆进来,一踏入屋内就小跑过来捉住映春的手,喜不自胜,“四小姐,殿下来了!”
映春恍惚间也升起一分喜悦,但转瞬间就平静下来,笑看了一眼萃萱,嗔道:“来了便来了,你这般猴急模样是做什么?”就好像是皇上来临幸似的。
明奕要带她进宫当差的事情想必早已和兰天德说过了,因为随着日子渐进,兰天德瞧着自己的眼神很是奇怪,且不知是否已经吩咐过府里下人,至少之后就再没人对她摆什么脸色。
这一月来日子过得相当舒坦,倒让映春有种做梦般的感觉。而如今明奕到来的消息,让映春瞬间梦碎。
映春摇头叹息地走出去,果然好日子是难以长久的。
她刚踏出屋门,抬头就瞧见明奕的身影正在前方走来,她一时愣住,仿佛梦里的场景重现似的,那嫣红涩然的梅花林,那轻声细语的少年郎。
自灯火阑珊的尽头姗姗来迟,轻轻拨动她的心弦。
映春有一瞬间就觉得,完了,她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