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春跟着宝湘到药房里来,其实也不过就是帮着宝湘一起看着药,顺便同宝湘说些私密话儿。
宝湘特意将先前看药的宫女遣走了,映春看着那宫女离开,心道一般来说熬药这种事需得贴身侍女来做的,毕竟若是不信任的,极可能在药里头下什么药,所以映春次特别留意了刚才离开的宫女,宝湘看她在看,便笑笑道:“方才那人是熬惯了药的,是崔嬷嬷的人,没问题的。”
映春看向宝湘,看来表面上看起老老实乖顺的一个人其实心思倒是很敏锐细腻,竟一下就猜出她方才心中所想,让映春对她心里面的看法又有了一层加深。
宝湘有些讪讪地干笑:“春姐姐这么瞧着宝湘,宝湘面薄,会害羞的。”说着抿唇略显羞涩。
映春多看了她一眼,看她眉眼平淡,然一笑起来却透着一股极容易教人亲近的平和感,不由心中发出一声感叹,这宫里头……可真当是卧虎藏龙之地。
“春姐姐……你方才同彤烟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争执呢?这彤烟不是你为娘娘说进来的,可宝湘觉着彤烟对你却不怎么亲切……就是适才,她盯着你的眼神可不善呢。”宝湘捂着嘴小声说,虽然药房里头也就是她们二个人,但是架势上还得做出一副隔墙有耳的样子来。
映春见她如此,便无所谓地答道:“彤烟同我之间认识的时间不算长,不过几个月功夫罢了,之所以我想她到娘娘身边来,一则是因识得她脾性,而则……是因她原是太子身边的人。”
宝湘皱眉:“是太子身边的人……和这个有什么联系?”
映春斜过眼,眼里带点狡黠若狐的笑意,缓声道:“这个嘛……可就要宝湘你自己猜了。”
宝湘这正听得困惑不解之时,她却是偏偏还卖起关子来,让她心底里痒的跟蚂蚁爬似的,经不住就伸手抓住她的腕子,扁着嘴撒娇起来:“春姐姐,春姐姐,你就说嘛,这正勾着人家的胃,你不能突然就撒手不管了呀!”
最终是耐不住她,映春便冲她招了招手,然后凑在她耳旁窸窸窣窣一阵耳语,半会儿后,宝湘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原是如此……原来春姐姐竟是这么个打算。”
“这原先是静苒的责任,静苒不愿,便只得让另一个人来了。”
宝湘听她这么说,叹口气,有些怅然之意,“静苒姐姐是可惜了,其实这个机会更适合静苒姐姐,她却是这么个死脑筋,宝湘也实在是不明白。”
“有什么不好呢?若静苒应了,今日怕是宝湘你呀,可就上不得这位置来了。”
“怎么会……。”宝湘小声咕嘟,外面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来,二人双双转过头去,就见来人是彤烟,宝湘撇了撇嘴,继续看药,而映春则迎上前去笑道:“怎么来这了,不是守着殿么?”
“是崔嬷嬷使唤我来看看这边的进程,还需要多少个时辰呢?”
听这一把清脆嗓音,倒没了针对和急躁,映春因此笑笑:“慢工出细活,这熬药也是同一个理儿,你便和崔嬷嬷先回着说等快好了我会过去的。”
彤烟点了点头,随后笑了下道:“可介意着让彤烟到里头去瞧瞧?”
映春没有拒绝,让过身就让彤烟进去了,宝湘见彤烟进来倒也没什么表示,不言不语地掀开药壶盖子,用手扇了扇,闻着瞧里头的情况,而这时彤烟像是极其不经意地绊了一跤似的,人撞上宝湘。
“哎哟——”宝湘低呼一声,整个人摔倒在地。
映春忙上前去搀扶,彤烟也匆忙忙从彤烟身上起来,本想着伸手来搀扶宝湘,宝湘却是一把打开她的手,而映春瞧了一眼彤烟,不去理会她僵了的脸色,而是弯腰将宝湘扶起来,等宝湘站定好彤烟才露出尴尬的笑容:“真真是对不住宝湘妹子,这脚不小心绊倒桌角了。”说着瞥眼看了旁边的木桌一眼,像是真的是被绊倒才会撞到宝湘的。
宝湘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咬着牙,先是将身上的灰烬拍弹一番,才拿正眼去瞧彤烟,故意冷讽道:“彤烟姐姐往后当真要多注意着些了,撞到我便也罢了,若是一不小心将这药给撞翻了,那可就是全部算是白干了,要知道娘娘还等着喝呢。”
彤烟脸色白了下,半会儿功夫就恢复过来,露出笑颜道:“今儿个确实是我不注意了,倒要在这里和宝湘妹妹说一声抱歉。”
宝湘别过脸,皮笑肉不笑:“倒不用,既然看过了,便赶紧回去同崔嬷嬷汇报去罢!”
彤烟见宝湘没什么好脸色,自然也就不多呆下去,省得讨那没趣,因此话也未曾再多说就转身离开了。
待得彤烟一离开,宝湘就凑到映春跟前道:“她刚才怎么那么奇怪?怎么会突然绊倒呢,应该是故意的吧?”
果然连宝湘都瞧出彤烟方才那一跤定然是故意而为之的,但是如果是故意的,她为何单只是将宝湘给推倒呢?奇怪……按理说她该把药给弄散,但彤烟的信誉不及她和宝湘在崔嬷嬷和娘娘跟前说话分量足,怕是就算她真那么做了也无济于事。那么……彤烟故意摔倒是为什么?
没有目的?那不可能……映春心里反复地思索她方才的举动,眸光不经意地划过正在烧着的药壶,忽然皱了皱眉。
“春姐姐?你在瞧什么?”
映春却仿佛没听到宝湘的叫喊声似的,眼睛死死盯着药壶,宝湘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不禁满眼疑惑。
“春姐姐……?”
映春忽然伸手将壶盖拿开,瞧着煮沸的药水在里头蒸腾,细碎泡沫咕噜咕噜地滚煮,她的眼睛忽然眯了起来,“……宝湘,再去抓一副一模一样的药材来,这壶药作废。”
“啊?”宝箱发出一声讶异,“……可是都熬了这么久……。”
“我把那药渣留着,待会儿你拿过去给安太医来检验一番,看看里头有什么问题没有。待会儿我回去就同娘娘说药打翻了,就说我弄翻的,不碍你事儿。”
宝湘震惊地瞧着映春,本来模糊的心思被映春这番话忽然点透了,“难道说这药里面……。”
映春又冷又硬地勾着唇道:“这天底下没有那么恰巧的事情,彤烟会平白无故地忽然摔倒,可能吗?我却是不信的,待会儿就就试试她的反应!”
宝湘眼中露出钦佩之意,点点头道:“那我现在就去。”说着宝湘就转身朝药柜里翻找,她一向做事小心,原先安太医开着的那药房还藏在怀里,一抽出来包厢就iu照着药材抓,她先头是跟着一外头的郎中学过些医理知识,基本的药材都认得出。
这般弄完后,宝湘这边就重新开始熬药,映春将那药慢慢倒了一地,然后露出里头的东西。因着已熬了不少时辰,成了渣,她便拿镊子将里头的药渣取出放到干净的锦帕上包裹起来。然后,叫宝湘拿着朝太医院而去。而映春,自然而然就留下来看着药。
没过一会儿,又有人来催了。
“这药怎么还没熬好呢!”仍旧是彤烟的声音。
映春弹了弹衣襟,坦然自若地转身,微笑,动作一气呵成,“今儿个还真是犯太岁了,这药呀,彤烟姐姐方才没撞着,却叫春儿给撞翻了。本来想等着宝湘把那些个药渣整理一下回来看药的时候来说一声的,却不想宝湘这会儿都还没回来呢,不过幸好彤烟姐姐又来了,便只好麻烦姐姐赶紧回去同崔嬷嬷说一声。这罪,就由春儿担着。”
“倒翻了?”彤烟的脸上露出一种古怪的表情,她往后头张望了一下,又注意到地上一大片暗棕色,看来是真的将药倒翻了。袖子里的拳头不由地聂静,脸上露出讽刺的笑容,“诶,那可真是没想到了,药,娘娘可是正等着呢。”
映春不慌不忙地道:“那也没办法了,总不能将这一地的药水拾起来重新再熬?宝湘已重新取药材,现下只得劳烦彤烟了……。”
彤烟唇边露出一丝冷冷的笑,站在门槛处瞧得并不清明,她侧着脸,眼神望进来,眸光像是犹不甘心般。
“那我这就去回禀崔嬷嬷了。”说罢,彤烟便转身离开。
映春旋即从椅子上站起,走到门外,像是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望着走廊上彤烟的背影喊了一声,“彤烟姐姐,你可别忘记在崔嬷嬷跟前说几句好话来,我这可不是故意的!”说着,她就瞧见彤烟正走着的背影停滞了一下,随后连头也没回就继续走着,一会儿身影便不见了。
这会子,宝湘刚好回来了。
正瞧见她喊得那句,凑过来就道:“春姐姐,她陷害你呢,哪里会和崔嬷嬷说。”冲着她挤眉弄眼的,像是在提醒映春彤烟的心怀不轨。
映春唇角微凉的笑容很是有一股隐秘的阴气掩藏着,让宝湘禁不住浑身一颤,眼睛竟不敢继续瞧着她的面孔看下去。
因为那种低垂着眼微笑的模样,让宝湘响起了来自地狱的鬼卒,阴柔得叫人心里打寒战。
此时映春倚着门,低声道:“就是要她和崔嬷嬷说呀,不说,那就没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