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嫣的脚步刚落实在千竹阁的内室青花石上,便见一直低声呜咽的萼儿极度亢奋地直指向她,语气自然而然地寒意凛然,“皇上,是娴贵妃故意害娘娘小产的,不是她用力推娘娘的秋千,娘娘也不会才从上面摔下来,请皇上为痛失骨肉的娘娘做主,还娘娘一个公道。”
掷地有声的指责后,萼儿在榻边“扑通”跪下,满脸泪花,对着昏迷未醒的元妃,小声抽泣,口里还念念有词,混杂这嘶哑的哭声,具体也听不太清楚说了什么。
韩子嫣平淡的眸光稍稍有一丝起伏,从萼儿身上流转过来,偏偏与赵翊轻敛长眸射来的精光一触,身子莫名骤然一怔,那犀利的眼色里尽是显而易见的熊熊怒火,似乎要将她吞噬。
“是你所为?”
韩子嫣微微垂目,“不是。”
如此简洁从容的回答,自然惹恼了情绪还未平复过来的萼儿,她好像仗着赵翊对元妃的chong爱,无所忌讳地切齿道:“皇上一定要为娘娘做主,的确是娴贵妃所为 ,还有她的侍婢与她一起将娘娘推下秋千,摔在地上,何况娘娘每日都去小花园玩耍,从来荡秋千都没出现过这种岔子,今日她一来小花园,娘娘就出事了,一定是她,一定是她故意为之。”
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才,狗仗人势,当真不假。
但韩子嫣并未惊惶,清者自清,扪心自问,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所谓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
赵翊对着她平和静默的神色,不急不缓道:“朕相信你不会这么做,你身上有伤,若是用力过猛,必然伤口崩裂,看你衣裳完好,伤口无碍,看来能做这件事的人是你的侍婢了。”话音未落,他转向顺子,“去!把她的侍婢抓过来!”
她一听,不自然地蹙起秀眉,紧紧抿唇,思绪潮涌,这件事不管是不是个意外,终究要有人站出来负责,眼下元妃昏迷,就算是醒了,在痛失骨肉伤心难过下,必然会一口咬定是她主仆二人合谋为之,到时自己能以身上有伤并无尽力推动秋千为由,逃过责难,但是弦儿恐怕是哭成窦娥也不难逃此劫了。
她不能食言保住弦儿的承诺,何况还是自己害弦儿惹上这无妄之灾,怎能袖手旁观!
“等一等,皇上,臣妾有话说。”突然出声的韩子嫣叫停了举步出去的顺子,顺子犹豫片刻,等待最新的指示。
“你想为自己的侍婢开罪?她伤朕的骨肉,你休想包庇!”赵翊的眸子越发深沉,如鬼魅魍魉的阴邪。
“臣妾不会包庇任何人,做错事当然要受到严惩,可谁该受罚,皇上是明君,应该把事情查个清楚,还元妃娘娘一个公道。”
说起还公道,传入萼儿耳中,她一脸鄙夷,又像刚才那样难抑躁动愤慨的情绪,对着韩子嫣咬牙切齿地指责一番,言辞激烈,一如前一刻的神色。
赵翊闷声哼哼两下,似乎在提醒她的行为,她倒是不会察言观色,为自己的主子一顿发泄后,便握着元妃的手,兀自抽泣起来。
韩子嫣不是不理解她的行为,想当初自己痛失骨肉时,若小蝶在场,也会这般竭力为自己讨个说法的。
但那又如何,此事,罪魁祸首,还不是元妃自己,不顾及身怀有孕,偏偏想着针对她,这能怪她不成。
当然,事以发生,无法挽回,如何解困,指鹿为马,颠倒是非,也只有靠她自己了。
赵翊黑眸渐渐波动,口中意味深长地拖出一个长音,良久,方道:“你说让朕查清楚再定罪!如何查?你来告诉朕。”
韩子嫣敛目,浓密如翼的睫毛微微上下一眨,朱唇轻咬,思量片刻,眉目间蹙起的褶皱越发深了继续,她在考究混淆视听后的结果,若真能推得一干二净倒也罢了,可自己终归不能全身而退,但除了此法,已无两全其美的法子了。
她定了定神,深吸口气,缓缓落下一双膝盖,一股微凉坚硬从膝盖处直窜上心口窝,下跪的滋味向来就不好受,更不用说即将面临的惩处。
赵翊见她跪下,惊愕之色骤然浮出俊朗的面颊上。“你刚刚振振有词,让朕查始作俑者,如今跪下又为何意?”
“臣妾知罪,元妃的胎死腹中的确是臣妾所为,但臣妾全因听从了皇后娘娘的教唆,故才对元妃下手,臣妾是被迫而为,请皇上明鉴!”
此话一出,当即引起轩然大波,连会咬人的萼儿也闭了嘴,怔怔地看着一脸淡漠的韩子嫣。
反观赵翊似乎得到了莫大的鼓舞,只微微震惊了一瞬,嘴角便洋溢出一抹欣慰笑意,与刚才的冷凝之色形成极大的反差。
韩子嫣倒是不觉得惊讶,这码子事出了,当初谋划设计葛如意的事便成了泡汤,如今,韩子嫣敢将自家性命置之度外,犯险指证葛如意,可见她对葛如意的恨比赵翊想象中的要深许多倍。
见情势有了转向,赵翊自然难掩亢奋,声如洪钟,“去!多派几个人将皇后娘娘给朕请过来,她不来,就将她押过来。”
赵翊旋即对她露出感激的笑意,一扫刚才因元妃失去骨肉而在面上呈现出来的愁云惨雾,甚至连口气都变得和悦动听几分,“你先起来,一会儿皇后到了,你要把该说的都说明白,也不枉元儿痛失骨肉一回。”
韩子嫣跪着没动,听他的话,好像韩子嫣真的做了对不起元妃的事,本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活生生地变成了蓄意的谋害,而且还是经过他允许的。
韩子嫣也不想辩解,心想着他私底下,一定会这么说:“你竟然有心要这么做,应该早点说,朕也好配合你唱这出戏呀!弄得朕心情一波三折,还以为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呢。”
看着他嘴角划开一丝深浅不明的弧度,虽然桀骜不羁,却暗藏得意,韩子嫣心里一紧,竟然看不穿他的心,到底这个男人有爱过谁吗?那些浮在表面上的疼惜又出自于他的哪个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