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嫣心里揣着事,在寝殿里只睡了一个时辰就醒了,一睁开眼,便闻到一股呛鼻的药味,她转过眸子一瞧,小蝶正端着一碗安胎药走进来,大抵是脚步不稳,放着药碗的托盘都在颤抖。
韩子嫣拧眉道:“日后的安胎药免了,这事我已交代下去,你怎么又熬了?”
在门口,采兰将药碗转交给她,这才走了没有十步路,她的额上已沁满汗珠,不仅如此,汗珠已开始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流,越往前走步子越不敢迈得太大,生怕不小心打翻了药碗。
韩子嫣见她脸色极为不好,又见她的双手不停颤抖,以为她生了病,忙问:“你是不是中暑了?”
小蝶以为她看出了什么,慌里慌张之余,停了一瞬,将托盘顺势扔放在身边的桌案上,动作幅度过大,导致汤药来回一晃,溅出几滴洒在托盘上,倒没有任何异常,这滑胎药又不是毒药,只是在原有的药材中加了性寒、凉的番红花熬制而成。
之前皇后给采兰的滑胎药是从药材中提炼出的药粉,让采兰给倒光了,没办法,她偷偷摸摸出宫去药堂买回番红花,听闻番红花有活血止痛的功效,孕妇若用可致宫缩。
小蝶杵在原地紧紧盯着洒出来的汤药,呆若木鸡,脑子混沌不堪,手心直冒冷汗,像是被妖魔鬼怪附体一般,
韩子嫣觉得她不对劲,从榻上下来,在穿鞋袜的时候,采兰疾步走进来,看了眼前的情景,忙行至小蝶的身旁,瞥了一眼溅出来的汤药,心里极为不安。
“你们两个古古怪怪的,在搞什么名堂?”韩子嫣走近她们,眸光在她们的面上一一扫过,唯独没有在意那碗汤药。
采兰比小蝶镇定许多,颔首回禀,“小蝶见郡主好几日不喝安胎药,怕胎儿有什么不妥之处,便熬了安胎药给郡主。”
韩子嫣抿嘴一笑,朝小蝶的额头上一点,“你呀!想哄我开心,也用不在正地方,明知我不喜喝这种苦东西,以后别和我作对就行,我不会责怪你。”
“小姐……”小蝶沉吟,正想开口劝韩子嫣不要去见赵贤了,采兰怕她说错话,忙拽了拽她的衣襟,“竟然郡主不愿喝,小蝶你就端出去吧!免得郡主闻着不舒服。”
“还是采兰明白事理,小蝶你以后要和采兰学着点,别再惹我生气。”
小蝶恹恹地垂下头,端起托盘走出寝殿。
韩子嫣见她那个样子,长叹一声,转而问道:“采兰,眼下是什么时辰了?”
“快到午时了,奴婢这就去看看午膳是否准备妥当了。”采兰双手叠放在一起,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韩子嫣扭头朝窗外出神地望了一眼,阳光直射,树影倒映。果然没一会儿工夫,宫门的一个守卫来报,“禀郡主,门口有一位老翁求见。”
一听此话,韩子嫣知道该来的人来了。
行至宫门,便见赵贤的装扮很地道,头上戴着一个上尖下阔,类似斗笠的帽子,只能看到黑白相间的两鬓,脸上像刷了一层浆糊,皱巴巴的,下巴处留着有一寸长的白须,穿一身青白色的粗布麻衣,最引人注意的是他肩上挎着一个木制药箱,一副老郎中的行头,完全没有威武王爷的一丝影子,韩子嫣忍不住捂嘴偷笑一声。
赵贤不当戏子简直浪费了极为逼真的表演天分,一见到韩子嫣,他勾着腰,喉咙里发出浑厚沧桑的嗓音,行礼道:“老朽参见郡主,不知郡主的病人在什么地方?”
听她一言,韩子嫣豁然开朗,清清嗓子,当着宫门侍卫的面一本正经道:“本郡主亲自去请你,你今日才肯来,就算你在本地堪称再世华佗,有妙手回春的医术,也不见得能治好这个病人,若你治不好,本郡主一定要了你的命。”
宫门侍卫大致了解的内容是韩子嫣昨天去请这个神医来治丽妃,神医不给面子,摆了架子,今日才来,韩子嫣很生气。
“磨蹭什么,还不带好你的药箱跟本郡主走!”
侍卫们没拦着,任由韩子嫣带人进了行宫,其实他们也想丽妃的病能尽快好了,不想听那鬼哭狼嚎让人头皮发麻的叫声
赵贤身形佝偻,亦步亦趋,乖乖跟在韩子嫣的身后。
虽然行宫的奴才不多,但各个都是人精,韩子嫣有点风吹草动,他们就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到皇后的耳中,所以赵贤进宫必须谨慎为上。
不过,赵贤比她想象中的要聪明些,知道伪装成老郎中,后来她还夸赞赵贤聪明才智,不想赵贤却说他是想找个进宫的理由,要不然堂皇而来,会惹来别人的猜疑。
二人走到东宫的大门口,守门的侍卫一听韩子嫣带郎中来给丽妃诊病,虽没有阻拦,却要检查药箱。
当即韩子嫣被吓得一头热汗,却见赵贤稳如泰山,打开药箱,里面竟然装着像模像样的药材,竟然要乔装,必须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想当初,赵贤跟着韩至在外征战,经常看军营里派去刺探军情的人,乔装成各色人物,里里外外都准备得很到位,道具更不容忽视,耳濡目染,他也学会了。
从王府出来,他就是乔装成管家的模样才避过了赵翊派去的眼线。
东宫门的侍卫查过药材货真价实,点头让他们进去了。他们刚行了两三步,忽然听到身后的侍卫吆喝一声,“等一下!”
韩子嫣一惊,手心顿然冒出汗来,转身见一个侍卫近走他们,那侍卫眼神犀利,围着赵贤转了两圈,上下打量一番,好似觉得错过了什么,口中不断不发出啧啧的声音。
赵贤从容镇定,像个木桩一般立在那儿,动也不动等他发话,“你真的是神医?”
“老朽不才,不敢当。”
侍卫不肯罢休,继续问:“你都治好过什么病,说来听听。”
韩子嫣完全被忽视了,想上前呵斥他,却不经意瞥到赵贤背在身后的一只手翘起大拇指示意她不要管,她立即明白其意,这是当初他们在军营帐篷里玩长牌时,一个互通消息的小动作。
赵贤胡编乱诌,“紧邻砀山行宫的清水县、舟山县和黄岩镇上的百姓都认得老朽,治愈的病痛实在太多,老朽要是说的话,恐怕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这么高的知名度真真是悬壶济世的神医,不由得人不信,那侍卫当即就转了态度,拜服并请求道:“神医,我家中有一病重的老母亲,请不少郎中看过都未有好转,眼见母亲瘦骨如柴,面色越来越差,我寝食难安,到处寻找名医,如今上天安排我与神医相见,必是可怜我一片孝心,请神医去给我母亲瞧一瞧,多少银子我都肯出。”
说完,侍卫跪下磕了个头,“若神医治好我的母亲,就是我的再生父亲,日后我刘廷做牛做马都要孝敬你老人家。”
这份孝心,让赵贤动容,他不禁想起自己的母妃当年病重的情形,心中百感交集,甚是理解他的心情,便没有狠心拒绝,一口应道:“你把家中地址告诉老朽,老朽定会登门治病,只是能否治好,老朽不敢百分百保证,但老朽会尽心竭力。”
侍卫刘廷叩谢,眼中包含希望,把家宅的住址告诉给赵贤。
韩子嫣喟叹一声,想来这是赵贤为能进去蒙混他而已,怎么可能真去医治他的母亲,不知他的母亲没有等到神医会不会就上了西天,想到此,她心中莫名怅然。
见她出神,赵贤弯着腰故意用力咳了咳,提醒她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