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等苏某说完这一番话，你也就不愿再提起这把软剑了。
这几字被他说得轻轻净净，不添杂任何一丝情绪在里头，那神情就如同这事情本当如此，理当如此！
可这世间哪有这么多的事情是理当如此呢？
在肆肆耳中，这些话却是特意凑到她耳边敲响的鼓声，震得她震耳发聩，脑中一阵昏眩！“咳咳……咳咳咳……。”素日调养，她已经不大咳嗽了，如今接连着咳，咳得几乎要将那体内一团早就该衰败的脏器咳出来！
那一身单薄的纱裙也随着她身子的颤动而似水波一样晃荡，咳得叫人不禁替她悬起了心。
肆肆悲极，却明明只想笑，喉中有什么是在堵着，她只能咳，咳得眼角沁出泪。果然，他不肯放过自己！那么今时今日，他又要用什么手段来呢？她倒真是想看看，两年他能肆意毁掉她，今日……他又能凭什么再来一次！
裴湛脸色霜寒，两道长眉紧蹙，大为不屑的冷哼一声，提剑前去。他此时哪有惊惧二字，心中所念不过是肆肆性命而已。她……初初产子，不知身体可能承受。
那一道道接连不断的咳嗽声如揪了他的心一样。
可那任凭他的手中的是一把如何肖铁如泥的剑，都抵不上苏斥川的手快。
苏斥川一面掐着肆肆的脖子，一面斯条慢理的说道：“苏某要说的话还未有说完，晏王急什么？”苏斥川说得极其缓慢，兀自轻笑了一声，“难道王爷听完苏某的话后当真会……？”
说完他一一细览另外几人的脸色，倒也是觉得十分快活。
沈城目睹了方才一番，整个人都承受不住的瑟瑟发抖，面上也如死灰一片。他望着肆肆，只觉得心中空荡荡，再去细想，也就什么都捞不到。
原来……如此……
他一掌已断，如今只有一只手勉强的撑着自己的身躯。那面上的神情越发苍白，茫然的将那只残缺的手举在了自己面前看。
他恨她断了自己手掌吗？
“呵呵……。”
沈城神情痛苦，却发出叫人觉得悲痛欲绝的笑。
一切都太迟了……等他知道这一切，已经太迟了。
而裴湛不由得握紧了提着软剑的双手，手背蹦出青筋，他一贯平淡矜持，现在却恨不得的破口大骂。“苏斥川！你究竟意欲何为？”
苏斥川不理会他，只是垂眸将肆肆脸颊将她的头掰着正对裴湛。
肆肆那张脸上清泪纵横，加之产子，此时在顶头千年长明灯光的照耀下显得异常孱弱。她才咳完，苍白的脸上也没有激起绯色，只是一侧的吹角殷红，似乎……是咳出了血迹。
苏斥川那双冰凉的手在她的脸颊抚摸过，柔声细腻的哄道：“肆肆……你看看，你看看你眼前之人，是不是又是一个沈城？”
肆肆拧着眉，被他这手触碰，心中说不出恶心！
“晏王爷，江山和宋肆肆，你要哪一个？”苏斥川抬头，森然笑道。
江山和宋肆肆……你要哪一个？
裴湛眸色越发深邃，灼灼得对峙着苏斥川，周身都笼罩着一股腾腾锐气。江山和肆肆，都不该是他来给他选择！他凭什么？
苏斥川凭的是什么？凭的不过是这第二层地宫的秘密！
这秘密在场之人除了苏斥川恐怕也只有沣帝知道了。这第二层地宫之秘，他本不知道，一切的一切都是苏斥川献计，却不想到最后自己也被这阉人算计在其中了！
苏斥川为日息谷之人，谷中前缘他自然知道一清二楚。沣帝也只以为他是忠心不二之人才会吐露这许多，却没有想到苏斥川的不臣之心早就有了……要不然为何宋肆肆从棺中重新出来这等事情他会有心欺瞒？
——好一个阉狗！
沣帝怒郁在心头，紧咬牙齿间竟然是恨得沁出了丝丝血腥味。他头顶头皮被削落，鲜血流到脸上，像是刚从血池地狱爬出来一样。那目光紧盯着苏斥川的侧身，突然……沣帝再次凝眸去看！他心中突然又涌起一番不可遏制喜悦来，犹如绝处逢生！——苏斥川那阉狗背后有伤！
“晏王爷大概也不知道这日息谷是当年明月公主裴揽光一手建立起来的吧？”苏斥川见裴湛不肯信他有这种叫他选择的权利，遂即不急不缓的说道。
“而皇陵中光明帝后的两尊棺椁也根本都是空的！他们两人死后入殓的地方其实是在此处！”这些事情，原本都是无处可循的隐秘，如今却被他全部都揭示了出来。
裴湛听时紧皱着眉头，他当真是只知道日息谷和皇族关系密切，却不知建立日息谷之人会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明月公主，也就是后来的明后裴揽光！
“明月公主当年恐日息谷日后会独大不受皇族控制，在酒州行宫建立地宫伊始就已是备下了后招……。”而这后招，也正是苏斥川现在所依仗所在。他将肆肆拉了起来，自己凑在她的耳边声如蚊丝的叮咛道：“你可看仔细眼前之人。”
此下层地宫正中间，环境清幽，流水茅屋，碧树芳草。若真是此处敛着光明帝后，倒是被打破了千年来的安稳。
若真如此言，那这处地方可说是日息谷死门所在，苏斥川当日为得到这秘密也必然是费劲了心机。当初，日息谷谷主暗中襄助沣帝夺位，也正是由于先帝以动了灭谷之心。而沣帝非正统只消不知道日息谷的前尘往事，日息谷即可避免灭谷之灾。
但可笑的是，日息谷当真是气数尽了，避过了先帝后，谷主又占卜到裴湛和宋肆肆两人会是日息存亡关键，此后才有了千方百计去杀死二人。
可倒头来这宿命……不还是逃不脱？费劲心机，日息谷的那个老头是死在了自己谷中人的手下。
这边，苏斥川恶意笑起，“裴湛！今日肆肆为动心为你生子，不知道可还能抵得上你筹谋已久的江山？”他拖着肆肆朝着后面退去，“只消苏某一动那机关，非但是整个地宫将毁尽了，就算是整个行宫，整个酒州到会消失得干净！”
裴湛面色铁青，他软剑的剑尖触在地上，发出嗡嗡的声音。咬着牙，他衔怒冷喝，“苏斥川！”
肆肆心中已经冰凉一片，她的颤栗通通都显露了出来。江山和她……原来，他是要用这样的法子去逼着他们！原来，他之前放任她在裴湛身边，甚至那夜****助情也都是为了今日！
不过是为了今日！
只待到今日，她和裴湛情根深种，他才来用计逼着裴湛在江山和她之间选择！
他不过是静待这一日，才好给她最深最重的打击！
不过是先任由她一步步爬起，待到最高处又要将她扯下深渊！较之当日，更加是可恶千百倍！
肆肆心中翻滚，有股巨大的火燃烧着自己，她原本已有些涣散不清的眼眸，突然亮得惊人。她不是玩物，为何这一生都要被苏斥川操纵着？
肆肆心中一口恶气越发压抑，排江倒海的击打着她，越发要挣脱出胸中，想要得到纾解。
叫人始料不及的，她从怀中掏出了方才玄诃递给她用来割断孩子脐带的匕首，那匕首并不大，刀刃也不过只有一指多长。此时，肆肆眸中狠绝，凌厉动作之下，倒是刺入到了身后那人的腰侧。
利刃没入血肉的暗哑声音，在此时却是叫人有些振奋！
沣帝自然是看得了她这动作，心中大为鄙夷，果真还是苗疆蛊婆生出的小畜生！当年自己被摆了一道，今日她也能伤着苏斥川，倒也是因果！
他望着苏斥川，见他不露痛色，又有几分惋惜，恨不得肆肆能多次几刀。苏斥川于他而言，不过是稍特别些玩物，只要他忠诚，自己便也由着他在朝中霸道些也无妨，若是不忠心的东西……凌迟处死都不为过！
苏斥川手上力气却用紧了几分，手臂环在肆肆的胸前，五指掐着她纤细的脖子。
“又没脑子了！”他附在她耳边就想是恨她不争气似的。
再抬起头，苏斥川眸中再无半分温度，“地宫必毁！裴湛，你若是还想要平安活着出去、还想要你的江山，此刻就可走还来得及！”
只是这一走，就不能带走肆肆！
——裴湛自己的性命加之江山、酒州城的百姓乃至城外数十万的大军。如果他要的是江山，那么毁的只有地宫，若是他要的是肆肆，那么这一切统统都将会覆灭。
江山与肆肆，只能二则一。但这个选择原本就是有失公允的。
肆肆闭上眼眸，心知他从来都是心系天下……
——江山又如何？
——即便是他当真选了江山又如何？
苏斥川所站之处，便是机关所在。只消轻轻一动，他就能了结这一切。
裴湛僵立在原地，无论苏斥川说的是真是假，他都无法拿几十万人的性命做赌注！可是……他沉眸看向肆肆，却见她根本就不愿同自己对视。他的目光顺延而下，看见她宽松的衣裳早已经是显得有些空荡，腿间的鲜血还湿湿润润的。她在这险恶中艰难生下孩子……裴湛脑中纷乱，注视着那二人根本来不及细想孩子如何了，苏斥川只字未提及，那应该是她都安置妥当了！
江山与卿……孰轻孰重？
正这时，萎在地上沣帝忽然出手，他以指头为剑刺向苏斥川，意指之处就是苏斥川那后背有伤之处。
而苏斥川分心无暇，不过是单手接了数招便是被沣帝正伤到了那受伤地方，一记之下，倒是叫她吐了一口血出来。而裴湛也迟疑，提剑上前，似要加入那二人的争斗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