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雾了。
一早起来就看到窗外朦胧的雾气萦绕在天际,雾气将这座城市的大半都隐藏起来,只给我留下一点小小的空间。潮湿的空气顺着窗户的缝隙透进屋里来,凉凉的,就像这座城,冷冷的。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那也是一座经常起雾的城市,因为靠近海边的缘故,湿气很重,而且每逢起雾的时候,周围的空气里仿佛都带着些许的海腥味儿。有时候,雾气大到遮天蔽日,将高耸的大楼都整个的笼罩在里面,只露出大楼顶部的一截。远远的看过去,整个城市仿佛是一座神仙府邸,云遮雾绕的特别神秘。
即便是在这种雾气缭绕下待了4年,可是我依旧没有习惯那里动不动就会出现的遮天大雾,反而,大雾带来的冷冷的湿气却让我刻骨铭心。
记得那也是一个大雾弥漫的日子,经理匆匆忙忙的走进公司,直奔着我走来。我有些惊讶,尽管我和经理接触的时间不到一个月,可是他那中稳重而从容的样子太让我印象深刻了,我实在想不到会有什么事能让他着急。
“今天又要麻烦你一趟了!”他把车钥匙放在我的面前,“你嫂子要送孩子上学,雾太大了,你去送送她!”
我定了定神,拿起钥匙。
“可是……我没见过嫂子……”
“这点你不用担心,我让她领着孩子在小区门口等你,你直接过去就能看到她们了……”
经理欲言又止,似乎在犹豫什么。我也不想多问,4年来我别的没学会,察言观色的本事倒是学到不少。看经理这副样子,肯定是夫妻俩吵架了,不过这些事都与我无关,还是不要多打听的好。见他迟迟不开口,我急忙起身准备出门,经理却在这个时候把我拦下。
“小刘,你嫂子她今天心情不太好……”
果然!我心里暗想,千万别让我去哄她开心!女人心海底针,万一一个不小心惹得她不高兴了,回头在经理枕头边吹吹坏风,那我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不过往往事与愿违,没想到经理竟然真的有这个打算。
“今天你就不用来上班了,你的任务就是让你嫂子高兴!只要她高兴了,回来我给你奖金!”
说罢,经理头也不回的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我暗自皱了皱眉头,旁边的几个同事纷纷向我投来了羡慕的目光,我却只能在心里苦笑。一个月之前我才来的这家公司,在此之前我绝对没有见过经理,而且除了我进公司的时候是经理亲自面试的之外,我和他几乎毫无瓜葛。我不明白为什么经理对我的态度会这么好,不过,这也不算是什么坏事,随遇而安也是我这4年里学到另一样本事。
而且这一个月里,我也听同事说起过经理的传闻,贫寒子弟背井离乡,在陌生的城市里奋斗多年终于取得了成功。这样看来,也许是因为我和经理同样的出身,才让他对我别样对待的吧。
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就到了经理所住的小区,海风轻摇让这里的雾气也消散了许多。远远的就看到了小区的门口,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的身影慢慢的从雾中露了出来,我开着车缓缓的靠近,那两个身影也越来越清晰,我惊讶的发现,她竟然是那天在早餐店碰到的那个女人。一时间我的思绪突然变得混乱,我急忙将后视镜向下掰了一下,可是我刚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立刻便回过神来了。
你在干什么?我在心里暗骂自己,难道,你没看到她领着孩子?你还在幻想什么吗?
这时候,那个小男孩忽然冲到我的车前面,对着我伸出了手,示意我停下来。我急忙踩下刹车,脑门顿时渗出一层冷汗,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个孩子居然这么大胆。
我努力的平稳住自己的呼吸,让自己的表情尽量的和蔼可亲,下车向那个小男孩走了过去。
“小弟弟,为什么拦我的车?这样很危险的你知道吗?”
小男孩却意有所指的对着我窃笑了起来。
“我是怕你还像上次那样只顾着看我老妈!不过上次你只是踩了餐馆老板一脚,这次你可是开着车呢……”
我尴尬的挠了挠头,心道这小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正在我不知道怎么收场的时候,她从小男孩的身后走了过来,亲昵的在小男孩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又在多嘴什么!”
小男孩嘻嘻笑着对我做了个怪脸。
“没什么啦老妈!就是觉得这个叔叔很好玩!”
我闻言心里一阵阵的发寒,急忙挤出一丝微笑,佯装镇定的和她打招呼。
“你好!真是……巧啊……又碰到你们了……”
“是胡青云让你来的吧!”她面带怒容的看着我,语气也有些不善,“他自己怎么不来!”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那一刹那忽然停了1秒,继而便是猛烈的跳动起来。
胡青云,正是我的经理。我也才意识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是来接经理的妻子,也就是经理口中的我的嫂子。原来,眼前这个女人,在早餐店里的女人,居然就是经理的妻子。
“大嫂!”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能够一下子变得那么的从容,“胡总他刚到公司,见外面这么大的雾很不放心,特地让我开车来送你们的!”
我匆匆的转身走到车边打开车门,不过几步路,我却好像走了很久很久。心口不一,这项技能也是我在这4年里面学会的,以往每次对付难缠的客户时,用起这招来都会屡试不爽。可是今天,当我再一次心口不一的对着她笑着说出那番话的时候,我的心里却莫名的阵阵疼痛。
“嫂子放心,我开车的技术可是一流的。”
她看了我一眼便领着小男孩上了车,没再多说什么。我深深的吸了一口这冷到彻骨的湿气,才钻进车里。暖气在车厢里流转着,她身上的香味顺着暖气向我蔓延来,可我却丝毫没有第一次闻到这种味道时的激动。这味道更像是利刃,正将我的心一点点的割碎。
无声的车厢里,气氛越来越显尴尬,小孩子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嬉笑着从身后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清脆的声音打破了车厢里的安静。
“叔叔,你是我爸公司的人吗?我怎么没有见过你啊?”
“哦……”我的喉咙不知怎么变得沙哑了,我急忙用了的咳了两下掩饰着自己的尴尬,努力的让自己笑的自然一点,“我是新来的,刚到公司才一个月!”
“是这样啊!”小男孩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怪不得你看到老妈的时候会是那副样子!原来你不认识老妈啊!对不对!”
“呵呵……”我尴尬的苦笑,偷偷的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却发现她正一脸无所谓的看着窗外,似乎在想什么心事。我暗暗松了口气,可是心里却莫名其妙的有些失落。
一路煎熬,等到终于把那个小祖宗送到学校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无力了。可是她却仍旧若无其事,上车后安静的坐在后座上看着窗外。
“别傻想了!你们不可能!她都结婚生子了!况且她还是你经理的妻子!你还在幻想什么?”我不停的在心里对自己大吼,这句话重复着在我的心底回荡了有上百遍的时候,她却突然叫了我一下。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没有听清楚她说什么,慌乱之下急忙踩下刹车。汽车没有任何征兆的停了下来,惯性让我俩的身体重重的向前撞了一下。我暗道不好,忍着痛急忙扭过头去看她,正好看到她捂着额头,一脸痛苦的表情。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你……你没事吧?”
我手足无措,言语混乱,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提醒自己,要冷静!千万要冷静!于是,我强装镇定的伸出手去,本想看看她有没有受伤,或者……别的什么……我也不知道。总之,最后我却莫名其妙的抓住了她的手。
过了大约有1秒,也可能是2秒,亦或是1分钟后,我才听到她略带调侃的声音问我。
“这次是你第二次抓着我的手不放了,你想做什么?”
她的声音很动听,很迷人,就像是我第一次听到时候的那样,一下子就让我从失神中清醒了过来。我急忙松开她的手,尴尬的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来,双手用力的抓着方向盘让自己镇定下来。
“你不是说你开车的技术很好吗?”她一边揉着额头,嘴里还不时的倒吸着凉气,“现在我们好像停在路中间呢!再不走交警就要过来了!”
“哦!哦!”无地自容!我发动起汽车,只觉得自己真是太失败了!
天空忽然在这时候下起了雨来,水珠落在车窗的玻璃上,‘滴答、滴答’的声音宛如仙乐,将我几近崩毁的神经拯救了回来。后视镜里,她也被这雨吸引住了,额头上的伤痛似乎也好多了。她又恢复到了刚才若无其事的样子,靠在座椅上望着窗外的雨出神。
“宝贝8岁了。”
过了好久,她莫名其妙的开口。我依然思绪混乱,还是没有听清楚,不过这次没有踩刹车了。
“你说什么?”
“我和他在一起8年了!”
“你是说胡总?”
我听到她的语气,居然满是失落。我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或者说点什么才对。可是还没等我想好措辞,她却语气忽然一变,指着前面不远处的商场。
“到前面停车,陪我去逛一逛。”
我再次失落了一下,无力感充斥着我的内心。
我将她放在商场的正门,自己去停车。等我回来的时候,她还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空中的雨。长裙轻摆,海藻一般的长发慵懒的搭在她的肩头,她的眉头微蹙,她的双眼带着哀伤,她的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美,那么遥不可及。
直到此刻,我才忽然懂得了周杰伦那句歌词。
“……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
而是与你躲过雨的屋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