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拒绝了。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是这样,不管他说什么,她都装作逆来顺受,识大体,有风度,不愧为一国之后。她的举案齐眉,貌合神离,规矩而严谨。她学会了温柔有礼的表达自己的顺从,以及内心的顽固和不屈服。
噢,不,一开始不是这样的。
刚开始的时候,她是和他吵闹的。她像是平常人家的妻子,发现出轨的丈夫,于是说出许多刻薄狠心的话,还声泪俱下的控诉他,指责他。他冷眼旁观着她心碎欲绝的眼神和痛苦淋漓的挣扎,甚至有些麻木。
其实,娶她回来的时候,他便早有打算。那个时候,他根本不爱她,他的眼中只有政治、权力,之所以娶她,只为她富可敌国的嫁妆。
她只是他政治斗争的一块砝码。
他不喜欢她张扬跋扈的姿态,那是太过年轻,太过鲜嫩的花枝,禁不起风吹,禁不起雨淋,轻轻一个扬手,就逐水流去。而他的每一步,都要机关算尽,一念之差,就要葬生悬崖。
他像对待一件玩具一般待她,而她,兀自一人,在逼仄的绝境中夹缝生存,他连一只援手都不曾伸出。
他怎能奢望她的原谅,在那么多年以后,沉埋土壤深处的怨恨,酝酿出一个皇后不动声色的涵养。
望着她窈窕离去的背影,在宫灯的照拂下,影影绰绰的虚晃成一道模糊的轮廓。他们终究是南辕北辙的两条人生路,错过了彼此,只能越走越远。
然而,安若兰此时是心事重重的。
方才,她只有报喜,没有报忧。
玛丽杀死侍从,逼疯宫人,大闹议政堂。
每一件,都让她焦头烂额。
她怒得要将她锁在自己宫里关禁闭,可是转而得知她竟然在自己宫内焚烧尸体。
单用震惊已经无法形容她的心情。
玛丽的那双眼睛,熊熊怒火与仇恨交织的双目,如雷电般射向她。
她坐在最高处,顶着沉重的头饰,微微后仰,明亮的阳光照在她光洁如镜的额头,沐浴圣光的皇后陛下只感到命运的恶意,揭开冰凉如许的面纱,露出丑陋狰狞的笑来。
那是她怀胎诞下的女儿,当年生下的灾祸,如今满身是血,如魔似鬼的站在眼前。
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所以,玛丽的错,都是她这个母亲的错。
眼前的一切太过触目惊心,就连那些在战事前摩拳擦掌的众臣,也不敢稍掷一词。
这本就是皇族的内务,外臣不应置喙。更何况,这样的局势根本就是无法收场的,谁也不想淌这趟浑水。
能做出决断的,除了国王,就只有皇后陛下。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皇后的昭示。
让一个母亲,对自己的孩子痛下重手,本就强人所难。如果玛丽不是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件令人发指的事,或许,皇族内部私了,也不会判下怎样的重罪。
可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当事人依旧高昂着头颅,如同发怒的小兽。
这件事,大家都有些束手无策。
静谧中,终于有人开口。
“圣主教堂已无法容下你的罪恶,”她的声音满是疲惫。
那几乎是一个母亲的无能为力,以及爱莫能助。
安若兰闭起双目,缓缓发话道:“玛丽,从今天起,你到阿农特神庙好好反省自己的罪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