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古人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我压根没想到,一个半月不见,宋斯年完完全全彻头彻尾变了模样。如果说以前的宋斯年是个自私自以为是的家伙,那么现在的他已彻底变成了一个陌生又令人讨嫌的人。
零八楼市股市疯狂跳水,他失了斗志,整日沉浸在游戏和电视剧里不能自拔。当电视剧也激不起他的兴趣之后,便投身于同城单身男女的聚会约会中。KTV,酒吧,球馆……只要是他们能想到的,有人呼吁去的,他都去了,只身一人,开车前往,烂醉而归,甚至不归。
光棍节的夜里,我加班到晚上十一点多,明硕在网络那头陪着我加班,宋斯年却和一群陌生的男女在酒吧里狂欢。
我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从北京回来之后积压的种种委屈和愤怒在看到他当着我的面明目张胆和别人在网络上调情你侬我侬还一副很厌烦我的样子的时候倾巢而出,和在他一起四年所承载的那根弦,已绷至极限。
“你这样是什么意思?”我拉着他的手,情绪有些激动。
“没什么意思啊,你以前和别人聊天的时候,不也聊得很high吗?”宋斯年不耐烦拂掉我的手。
“我和别人聊了什么,你又和别人聊的什么啊,你们都聊到怎么上床了!”我激动的声音里夹杂着颤抖。
“聊什么不都一样么,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宋斯年的眼里满是嫌恶。
“你既然不想跟我在一起了,那为什么不分手!”我再次拉住他的手,大声质问他。
“我不会和你结婚,也不会和你分手!”宋斯年冷冷地看我一眼,甩门而去。
“我不会和你结婚,也不会和你分手——”耳朵里嗡嗡地回响着宋斯年冷漠而绝情的话语。
“嘭——”的一声,我抓起梳妆台上喝水用的杯子奋力朝地上砸去。骨瓷摔在明亮的地板砖上,脆生生的一声,瞬间支离破碎。
绷紧的心弦终于不堪重负,随着杯子落地的那一刹那,我听见弦断的声音,那样绝然和哀伤。
不结婚又不分手,这样算什么——
在一起四年了,如今不喜欢了又不想负责任还不肯放手,难道要把我从女朋友变成情人么?呵呵,多么可笑,多么讽刺。
宋斯年,你真会恶心人。
“我不会和你结婚,也不会和你分手——”冰冷的不屑的嫌弃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我缓缓蹲下来,看着这满地狼籍,眼泪夺眶而出。
左手心隐隐痛起来,从无名指开始,顺着浅蓝色的脉络,经过手腕爬上手臂直通心房。好痛,好痛,左手紧握成拳,我用力攥紧左手心,希望就此扼住疼痛的源头。然而,无论我如何用力,左手心的疼痛依旧越加明显。
宋斯年,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我究竟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多年的隐忍再也按捺不住,委屈和愤怒倾巢而出,整个脑海里充斥着歇斯底里地尖叫和咆哮。理智再坚强再勇敢,也敌不过决绝的千军万马,不消片刻,便全军覆灭。
迷茫之中,无意识地捡起地板上一块杯子的残片,没有丝毫犹豫,对准左手手腕的蓝色经脉用力划了下去。冰冷的瓷片没入肌肤,像丝草割破了手指,刹那的刺痛过后,便只剩下无尽的凉意。像冰天雪地的季节里,钝钝的冷冷的痛。不很痛,但也痛。
很快,苍白并不丰满的手腕上立即长出一颗又一颗色泽鲜艳饱满欲滴的红豆来。新生的红豆如雨后春笋,争先恐后的冒出来,它们来不及商量和排队,拥在一起时挤破了头,鲜艳欲滴的红色汇成一道涓涓细流顺着手腕缓缓流下来,一滴又一滴砸在地板上,寂然无声。
是花朵开进尘埃里,是卑微的难过和绝望。
不断有红豆坠落地板,“啪——”一颗接一颗,满目都是红,鲜艳夺目的红。我的双眼,再也看不清这个世界的颜色。
地板上开出一朵又一朵娇艳欲滴的血花,我的眼泪悄无声息滚下来。像夏天滂沱的大雨,撕心裂肺地下着,它们落在清冷的瓷砖上,和血色之花融为一体。我再也忍不住要哭出声来。
牙齿咬紧下唇,是呜咽的声音。
血不断从手腕上涌出来,唯有眼泪最心疼。
我不知道我在地上蹲了有多久,直到一阵寒意传来,身体开始颤抖,一道撕裂般的疼痛才从左手手腕悠悠传来。似隔了千年,姗姗来迟。
从来都没有想过,原来自己也会有这样一天。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举动。曾经不管多痛多难,尽管也曾无数次生出轻生的念头,却始终都没有勇气跨出那一步。因为怕痛,怕痛而不死,更怕面对死不掉之后的丑陋疤痕。
可是现在,我在做什么。
我不是想死,也不是想要死在他面前,更不是要用此来换取他的一丝关爱或怜悯。我只是,只是在悲愤交加里失去了我一直引以为豪的理智和隐忍,在无意识里将自己伤害。
是不是唯有这样,心上的疼痛才不会那么痛。
我的眼睛里盛满血色,脑海里心房里胸腔肺里,满满的,是碎了一地的疼痛。
寒冷并着疼痛席卷而来,意识开始一点一点复苏。那些悲怆的情绪如同大雨过后的浓雾,一层一层消散开去。我知道,我的这一颗心,终于被活生生掐死掉了。
就在刚才。
眼下里,它除了麻木的疼痛,就再也没有其他的知觉。
我缓缓站起来,一口气从梳妆台上的纸巾盒里抽出数十张纸巾一把盖在手上,将伤口草草包住。然后,像个没事人一样,又蹲下来捡地上的杯子碎片。一边捡,一边用纸巾擦拭地板上的血迹。没有愤恨,也没有特别的难过。
心里很平静,就像死了一样,没有一丁点生气。
眼里的血色逐渐褪去,没有了尖锐,也没有了刺痛,有的只是无尽的空洞和茫然,还有漫长的冷漠和疏离。
宋斯年,我不会再对你有任何期待了。
我也不会再给机会你来伤害我。
我对你的承诺,就到此为止罢。
叶子离开,不是因为风的追求,而是因为树的不珍惜和不挽留。
若我离去,后会无期。
不管宋斯年以后会不会后悔,至少,我是不会再回头了。这一次,不再是他对着我叫嚣要分手,而是我要离开他,并且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我无比平静地清理完地板,将碎片倒入厨房的垃圾筒里。路过客厅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到宋斯年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斜躺在沙发上看电视。隔着好几米远,也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戾气,阴沉且咄咄逼人。
我不耐烦地皱皱眉头,明明以前很害怕他的这个样子,现在见了,除却厌烦,更多的是漠然。
我在意你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在意你了,你说你是什么。
宋斯年。如今,你在我的眼里,真的什么也不是了。
狐狸公子,少年十九。
隐忍这么多年,只为守住一个承诺。
一个从未正式说与宋斯年听的承诺。
“我不会主动离开他,除非他不要我了。”
回忆倒回那一年。
是秋天。
南国的凉风卷起树上的叶子在空中打着转儿。她穿着陈旧的短袖和洗得发黄的白裙子,脚下一双烂了两指的凉鞋,站在街角张望。
表姐还未下班,她不知道今晚能吃什么。已经饿了一整天了,表姐很早就上班去了,如今她身无分文,寄人篱下。
天色渐渐暗下来,秋风有些凉。她抿紧嘴唇,茫然地朝巷口张望。前几天,表姐都是这个点回来的啊,是路上塞车了么。风掀起她旧而单薄的白裙子,营养不良的小身子骨忽然就打了个寒颤。
她只好黯然地往回走。
楼道里飘浮着阵阵香味,是从别家的厨房传过来的。她清晰的闻到,是葱花煎鸡蛋,是五花肉炒青椒……
表姐回来的时候,比平常晚了将近两个小时。
“小童,你吃饭了吗?”表姐一回来就问她。
“没有,我……”在等你,来不及说出口。
便听见表姐催促:“那你和我一起下楼,同事请吃饭。”
然后,她惴惴不安地跟着表姐来到楼下的大排档。
座位上有两个男人,加上表姐和她,一共四个人。
吃的羊肉火锅。
她不敢说话,也不敢夹菜。碗里的菜都是表姐和其中一个男人替她夹的。
虽然很饿,但她依旧保持良好的习惯,吃饭要慢而优雅,在外人面前。
后来,那个帮他夹菜的男人,天天都请表姐和她吃饭。
一开始是约表姐,让表姐带上她。再后来是约她,让她带上表姐。
她以为他要追求表姐,很欢喜地答应了他的每次邀约,从中暗暗撮合着。
一个星期后,秋深了。
她的箱子里没有过冬的衣服,日日穿着单薄的衣裳陪他们一起吃饭,一起压马路。南国从不下雪的城市,原来秋天也会这般冷。
有天,表姐加班。他又约她,把她带到商场里,给她买了衣服和鞋子。
她推辞和拒绝,他说借她的。
深秋的傍晚,终于穿上鞋子踩在地面上的她,心里是复杂的。她接受了别人的施舍,这是多么羞耻的事情,然而,她不得不接受。
表姐日复一日冷淡的眼神里,她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她来例假,痛到在床上打滚。
“女孩子是最脏的。”表姐说这话的时候,美丽的脸上尽是嫌厌。
她心中惶恐。
她没想过要打扰表姐很久,原本只是想来看看她。却不料事与愿违,她只好拖着虚弱的身体在表姐这里住下,只要稍微好一点了,她就马上离开。
她每天跑往人才市场,去不同的地方面试。
终于被录用了,是隔壁镇上,一个培训学校,请她当平面设计老师。
她走的那天,他来送她,给她留了一串手机号码。
工作并不如意,他来接的她。之后,便开始照顾她。
他说他只是想帮她而已。
他给她安排住处,帮她解决衣食问题。
她对他的帮助很感激,她开始信任他,开始把他当成很重要的人。
而后他和她表白。她毅然拒绝了。
她说她对他没有非分之想,她说他以为他喜欢的人是表姐,她说她希望他和表姐在一起。
而此时,表姐已经恨透了她。她却什么都不知。
他依旧对她好,依旧对她示爱。
漫漫长夜里,她想起自己的遭遇,想起自己破败不堪的身体,不禁失声痛哭。她看他日日对她示好,自己却无以为报,想了很久很久,之后便答应了他。
答应与他在一起。
不会背叛他的感情。
不会离开他,除非他不要她。
一念既起,万水千山。
一念既灭,沧海桑田。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资格去喜欢一个人。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勇气去离开一个人。
从此以后,我的感情,只为守住一个无声的承诺。
明硕曾愤愤不平,“如果不是他占尽天时地利,他凭什么得到你一颗纯真的心。你一张白纸交给他,他都给你画了些什么,乌七八糟的。如果换作是另一个人,必将你百倍珍惜。是他太不知好歹,太不懂珍惜。如今他这般对你,日后必将万分悔恨!”
我笑得悲怆,却无可奈何。
如今,算是终于解脱了罢。
四年,我守了四年,真心实意付出了四年,女孩子一生当中最美好的四年我都毫无保留给了他,是不是足够了。
因错误而开始,注定要以伤害来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