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兰芷煲了一大锅野鸡汤，亲自舀了一小砂锅，让秋月端着，跟着自己去了外书房。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屋子里的争辩声：“小世子虽是聪明伶俐，可惜不是皇室血脉，那帮老学究们都酸文假醋的，扳着手指头把祖宗八代也能数的清，咱们这样举荐小世子不好吧！”柳兰芷听出了是那个向来谨慎的田成野的声音。他是乔五的心腹幕僚，是最能守成的一个。
另一个粗嗓门连声道：“老田，你此言差矣，咱们王爷就是皇室的血脉不是？小世子虽非王爷亲生，可是王爷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头上怕摔了，这稀罕劲儿，只怕亲生的也比不上了，更何况小世子聪明伶俐，大有王爷之风，正是皇储上好的人选。”是那个程四的大嗓子，他原来是乔五的侍卫，后来领兵打仗，果敢勇猛，是难得的一员骁将。柳兰芷记得他那双牛眼，瞪起来很是唬人。
柳兰芷站在门外咳嗽了一声，里面立马鸦雀无声了。
小厮打起帘子，见到是王妃，忙躬身施礼，对着里面回禀：“王爷，王妃娘娘来了！”“哦？”乔五的声音有些不可置信，随即大喜道：“请王妃进来！”“请——”小厮毕恭毕敬地弯着腰。
柳兰芷在帘子后“垂帘听政”了很长时间，对于这些幕僚很熟悉，但是，正儿八经地见面却没有过。所以这些幕僚都很惊讶，王妃能在他们议事的时候闯进来。
柳兰芷抬头挺胸，目光掠过这一张张吃惊的面孔，她面带微笑，招呼身后的丫头：“秋月，把我熬的野鸡崽子汤端上来，这样冷的天，虽是有地龙，说了那么久的话，也会耗费力气的。”秋月依言端着一个小砂锅，递到了王爷跟前。
柳兰芷不慌不忙地掀开砂锅那精致的盖，顿时，热乎乎、香喷喷的鸡汤味儿飘散开来，乔五深吸了一口，脸上有洋溢不住的笑容。
“咕噜”不知是谁的肚子叫了一声，接着是几个吞咽口水的声音。
大嗓门程四，最是直爽，他见过柳兰芷几面，倒是相对熟稔的，大声笑道：“王妃真体贴王爷，只是这野鸡汤也太香了些，我们这么多人看着，您让王爷一个人吃，这个，有些小气了吧！”他拿袖子擦擦嘴巴，估计是口水都流出来的缘故。
乔五看柳兰芷亲自给自己送汤，乐得眉飞色舞，听得程四馋自己的汤，不由用双手护住道：“你们一般也都有婆娘的，回去让你们婆娘熬汤吧，这锅汤可是王妃冒了严寒的天气给我亲自熬的，你想也别想沾一下！”柳兰芷笑了，轻言细语道：“大冷天，大家都辛苦了，我那儿熬了一大锅呢，一会儿让小厮抬到小花厅，诸位都喝一碗，驱一驱寒气！”大家都乐了！老道士撇撇嘴道：“不过是野鸡汤罢了，有什么稀罕的？我那道童做的好吃的比这强多了！”柳兰芷笑道：“这锅野鸡崽子汤就是我借用你的道童烧火的呢！”“啊？！”老道士不可置信，“那个，那个道童不是在我的炼丹房里熬制仙丹吗？”他虽对着柳兰芷说的，眼睛却飘向了乔五，意思是，不是不让那个小丫头和她的主子接触了吗？怎么又搅合在一起了？
柳兰芷读懂了他的意思，不由对着乔五一笑道：“你把我的大丫头弄走了，变成了一个小道姑，朔儿这个嘴刁的就别提了，妖妖娆娆吃东西也挑剔着呢，别人做的奶酪她们吃不惯，闹了几天，都瘦了，所以我就喊小道姑回来给那几个孩子弄吃的，应该不为错吧！”乔五苦笑了，他一心把青果这个丫头赶走，却没想到她有一手好厨艺，阿芝母子们都给她服侍惯了，何况一时找厨娘也找不到，只有无奈默许了！
别的幕僚早就一窝蜂地跑去小花厅了，柳兰芷笑道：“这个野鸡崽子汤最是香浓，一会儿道长你去晚了，可就剩不下东西了！”“哼，不过是一锅鸡汤罢了！”老道长端着架子，装作忙不在乎的样子。柳兰芷却不再理睬他，亲自挽了袖子，给乔五盛汤，那香气更弄了！老道士的口水也快流下来了，一旁的秋月看着王爷王妃卿卿我我的，互相喂汤的模样，觉得这个老道士碍眼，不由笑道：“道长，金盏姐姐说一会儿或许给您送汤呢！还有楼兰的那两个美人也嚷着要来！”老道士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一溜烟地跑出了门：“不用她们送，我自己去小花厅喝去！”秋月咯咯笑着，扬声道：“道长，您慢着跑，留神脚下的碎石子！”柳兰芷也禁不住笑了，骂道：“促狭小蹄子！左道长是王爷的军师，也成了你捉弄的人？金盏风寒还没好呢？怎么会来送汤？”秋月好容易才压住了笑声，道：“奴婢觉得左道长有些孩子脾气罢了！”乔五爷含着笑挥挥手，秋月知趣地施礼下去了。
柳兰芷笑道：“你从哪里弄来这些古灵精怪的丫头，一个个都有一身好武功不说，个个都很出色，先前的那个蔓菁和香芹就不说了，金盏、银苓也都是好的，手脚麻利，做事爽利。连这个来了不久的秋月也是个中好手，把我的丫头都比下去了！”乔五正嚼着一口美味的野鸡肉，闻言，先咽下，才慢慢道：“她们都是有来历的！”“哦？”柳兰芷挑起了眉毛，果然，这些丫头不是普通人！
乔五却不再说了，文雅地喝起汤来。
柳兰芷知道他在卖关子，或者触及到了他们乔家的禁忌，因此也不再追问了，只是细心地服侍他喝汤，两人你喂我一口，我递给你一汤匙，一小砂锅鸡汤不知不觉竟然见底了。从始至终，乔五的脸上都有收不住的笑容。柳兰芷的嘴角也挂着浅浅的笑，如果没有兵荒马乱，如果没有争权夺利，他们这样做一对恩爱的夫妻岂不是也很好？她有些怔怔的。
乔五看她原来笑着，后来却发呆，眼眸里的欢喜减了几分，问道：“怎么了？发什么呆？”柳兰芷恍然一笑道：“哦，我是挂心朔儿，不知道在那边闹得怎样了，我回去瞧瞧，免得他欺负妖妖和娆娆。”“有丫头们看着呢！”乔五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还好，没那么冰冷了！他嘴角又噙了笑意。
“来，我们坐一会儿说说话，最近给立皇储的事情闹得头疼，那些饿鬼们得一会儿才能回来呢！估计这么好喝的汤，他们又得嚷着喝酒了！”乔五笑道。
柳兰芷温顺地坐在他的身边，随手翻看案子上的折子。
乔五笑道：“你不问秋月他们的来历了？”
“你想说肯定会告诉我的！所以，我不问你。”柳兰芷笑道，手里摆弄着一个不起眼的折子玩。
“聪明的女人！”乔五笑了，“其实也不用这么聪明，女人还是适时地装愚一番会博人可怜！”“是吗？”柳兰芷不置可否。
“你呀！”乔五笑了，“幼时还喜欢装可怜讨夫子的欢心，怎么后来越大来越没有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了呢？”“原来王爷喜欢楚楚可怜的美人儿！管家再下江南时，我会叮嘱他采买一些江南的女子来，个个都楚腰掌中轻，可怜兮兮的！”柳兰芷笑道，言语里却有些酸溜溜的。
“呵呵，阿芝也会吃醋，难得！”乔五有些小得意。
柳兰芷却低下来头，眼眸里都是笑意，哼！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男子怎么都这个德行！
乔五却不知道柳兰芷心里所想，他得意道：“秋月等人的来历其实也简单，从圣祖皇帝至今，这么多年，一直延续下来。每任皇帝即位，都知道有这股暗力量，可是，又没办法歼灭！其实，原来的中州皇后也是事出无奈，才埋伏下这样一股子力量！”第一章渊源：高处不胜寒
“中州皇后？”柳兰芷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
“是的！”乔五点点头，一眼瞥见她白净的脖子里那儿挂着一个红络子，伸手拽出来，竟然是那个黄铜钥匙，心下大乐。抚摸着那个黄铜钥匙，笑道：“终于知道这是个好东西了？肯戴在脖子上了？”柳兰芷笑了，从他手里夺回来，依旧把那钥匙掖在脖子下的衣襟里，深情道：“既然是王爷把身家都交付给我了，我自然不能到处乱丢是不是？所以我让青果给打了一个细细的络子，我戴在身上了。这可是婆母留给你唯一的宝贝！”乔五眼睛霎时有些湿润，他嗓子有些哽咽，扭转了头，怕柳兰芷看到他眼里的泪。
柳兰芷岂不知道他的心思，递过去了帕子，“男儿有泪不轻弹，小心朔儿他们三个看到笑话你，都是当爹的人了！”乔五接过了帕子揩揩眼睛，却嘴硬道：“哪里有什么弹不弹的？真不过是沙子迷了眼睛！”“呵呵，是，是沙子！江南来的那班工匠都该打板子，盖的是什么府邸啊，连区区风沙都挡不住！”柳兰芷指指那透明的雕花窗，再指指那门口厚厚的撒花帘子，促狭地笑道。
乔五伸手去拧她的脸，“赶着来打趣你家相公不是？”柳兰芷娇笑着躲闪过去了。催促乔五道：“赶紧和我说说中州皇后的那什么暗力量，免得我下次再见到一个武功高强的丫头就大呼小叫了。”乔五笑了，这么一玩闹，他的丧母之悲减去了许多，他道：“就是呢，你这一插科打诨，把正事都忘记了说。”柳兰芷翻翻白眼，是你在顾左右而言它好不好？真会赖人！
乔五读懂了柳兰芷的大白眼，笑着握住了她的柔滑的小手道：“想当初圣祖皇帝与中州皇后也是如此恩爱情深呢，中州皇后出身卑微，而圣祖皇帝当初也是个不怎么受老皇帝待见的皇子罢了。二人一见钟情，彼此情根深种，如果不是恰逢乱世，估计也会这么平平安安的过下去了，白头到老！”乔五叹息了一声。
柳兰芷心里有所触动，没有说什么，只是反握住他那日渐粗糙的大手。她那亮晶晶的眼眸犹如一潭神泉，乔五看着，竟然一时有些失神。
门口响了一声咳嗽，二人一抬头，却是那个老道士喝得满面红光，站在门口看着二人笑呢！
柳兰芷忙甩脱了乔五的手，乔五却反手又抓了回来，站起身问老道：“那些人呢？怎么就你一个老道士回来了？”老道有些踉跄，一阵风吹进来，裹挟着浓浓的酒味，他笑道：“贫道喝得有些多了，都是王妃还有那个道童的手艺高，不但一大锅野鸡汤，还有许多精致菜蔬，真不知这么大冷的天，王妃从哪里弄来这么新鲜的青菜呢？那些军士见到烤羊腿也就罢了，反正整日吃，那新鲜碧绿的青菜却是可稀罕了，他们一个个都变成野兔了，狂吃呢！小厮们抬进去好几坛子烧刀子进去了，估计今天不醉无归啊！”老道虽看着步子踉跄，眼神却清明得很！偷眼看着乔五和柳兰芷十指交握的模样，贼贼地笑。
柳兰芷有些羞赧，乔五却笑道：“看来下午是议事不成了，都去喝吧，如此寒冷的天气，王妃能如此怜惜你们，做了丰盛的美食，也算是驱寒了！都去吧！”他挥挥手，那些暗卫们都来行礼，“谢王爷、王妃体恤属下！”柳兰芷吓了一跳，看着空荡荡的庭院，竟然埋伏了如此多的好手！
老道士也懒懒地打了一个躬，蹒跚回去了，嘴里喃喃自语：“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不是个有福气的哟！”他在空气里挥舞着自己干瘪的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半晌，无精打采地垂下了胳膊。
乔五目送着他萧索的背影，心有所感，回头正对上柳兰芷那清亮的眼睛，他摇头，随口问道：“阿芝，你说老道有没有喜欢过中州皇后？”“还重要吗？天人相隔已经很多年？既然当初喜欢她为什么不去横刀夺爱？徒留这么多年的怨，他肯定很后悔！”柳兰芷翘起了嘴角，“我想左道长当初肯定是个很害羞的人！”“呵呵！”乔五笑了，“他喜欢中州皇后是真，无奈中州皇后当初给圣祖皇帝迷得神魂颠倒的，也就无暇顾及身边默默守着她的那些人！”“嗯？除了老道士，谁还倾慕中州皇后？”柳兰芷好奇，女人都爱八卦，她也不例外，虽然那个穿越同行貌似婚姻不幸，但过去了那么多年，还有个老道士对她念念不忘，也是令人惊诧的事情，而且据乔五说来，还有什么“那些人！”穿越女主的杀伤力这么大？她纳闷地摸摸自己的脸，自己貌似就迷住了眼前这一口大帅锅，原先还很凄惨地被人休弃呢！做了一个悲催的小媳妇，怎么自己没那么强的杀伤力？！
乔五看着她脸上纠结的表情有几许纳闷，以为她急切盼着答案，不由笑道：“我的先祖就是跟着中州皇后的，是她的义弟！做得一手好菜，我有一本食谱，就是那时候先祖留下的！”他笑道，“那书在咱们卧房呢，等闲了我拿给你看。”柳兰芷点头，听得乔五继续说：“中州皇后为了圣祖皇帝由不受宠的皇子，一跃成为皇帝，付出良多，出谋划策，亲自在马上擒叛将，誓死相随才换得了圣祖皇帝黄袍加身，自己得到了什么？一身的病痛和皇上的猜忌排挤！”他言语里带着愤恨不平的怒火。
柳兰芷看着他。
乔五平息了一下呼吸道：“这都是我的先祖传下来的，我们乔氏先祖就是那个义弟，据说中州皇后在宫里被折磨得奄奄一息，老道士接了她出来，义弟那时也跟着，她绝地反击，建立了这支秘密力量以自保。果然，圣祖皇帝生性风流，不断宠幸美人嫔妃什么的，生下一大堆皇子，那些人个个视中州皇后如眼中钉，而中州皇后无子，中宫之位却屹立不倒，就是因为这暗力量在。后来，中州皇后英年早逝后，圣祖皇帝却性情大变，一一斩杀那些往日和中州皇后对立的嫔妃皇子，手段狠辣无比，令人侧目，至今成为汉室的不解之谜。他最后选了一个老实懦弱的皇子即位，那个皇子出身卑微，他的母亲曾经是服侍中州皇后的一个洒扫的小宫女，据说因为面目肖似中州皇后而得宠幸，一团乱帐！”乔五摇摇头。
柳兰芷有些明白了，看来这个穿越同行婚姻看似不幸，但圣祖皇帝应该还爱着她！否则不会在她死了之后有反常之举。
果然，乔五道：“中州皇后的暗力量在她逝世后都交给了她的义弟，就是乔家，一些大臣趁机向皇帝进言要剿灭这不安定的因素，圣祖皇帝却大眼一瞪：‘谁敢？这是乔安妮留给我的，不论好坏我都接受！’那些大臣目瞪口呆，此事不了了之！”他继续道，“也不知何故，每任皇帝都顾忌我们乔家这力量，但又都装聋作哑，想着下三滥的招数想招揽过去，我的娘亲就是乔家的一代家主，所以给那个六王爷生生逼死了！”他言语悲愤，“皇家就是想接手这暗力量，可是我娘亲也是乔家的家主，岂能违背祖训？临死把这钥匙给了我！哼，刘氏子孙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他冷冷一笑！竟是非常地冷厉！
柳兰芷握住了他的手，“别想那么多了，婆母是忠于祖训，你想必也是如此吧！”乔五脸上泛出了苦笑：“乔家祖训不得与皇家有牵涉，可是，我却是六王爷的儿子，唉！我本来就是不该存于这个世上的。”“别胡说！”柳兰芷捂住了他的嘴，“你告诉我秋月他们的武功为何这么高吧！”她聪明地转换了话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