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御风没有急于一睹新嫂的风采,径自耐着性子站在原处,等候那个众人口中的“妖孽”转过身。
只见窈窕的素色身影缓缓地移动着脚步,向这边挪了过来,却依旧背对着他们兄弟俩。
“如此慢吞吞……”贝凌云耐性耗尽,极不耐烦地走过去,扯着鱼薇音颈后的衣领,像拎猫儿一样将她拎到了四弟面前。
“喏,这个,就是给大哥冲喜的女人,叫做鱼薇音。而这位,便是昕王爷。”松开了女子,恭王爷为两人做了简单的介绍。
“见过谨王妃。”没有喊嫂嫂,更没有躬身施礼,但却呼唤了名号以及点头致意,贝御风可算是既成全了礼数,又顾及了二哥的感受。
“王爷大安。”鱼薇音怯怯地道了一个万福,眼睛却始终垂着,心里十分忐忑,生怕对方当场拆穿偷溜那件事。
好在她的脚伤通过昨夜的简短治疗已然没有大碍,早上起来消了肿痛,若是此刻仍一瘸一拐,想来一下就露了破绽。
可令她纳闷的是,昕王爷颔首回礼之后,竟不再作声,拘礼的样子仿似与她真是初识一般。
蓦地,她想起自己昨夜的“惨状”,还记得当时他亲口承认看不出她的样子,看来他是真的没有认出她来。可昨晚他们是有过交谈的,难道他连她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嗯,一定是这样的,没人会记得一个邋遢仆妇的声音。遂,心中悬起的石头一点点回落。
未及她的情绪彻底平复,“冰冻人”再度开口说话,虽然没有称呼,但是很明显,是对她说的。
“接下来的话,你给本王听好了。三日后,邻邦夏国的王子南铮要来访问我玉阔国,届时将召开盛大的欢迎宴会。父皇念及已故大皇子的情谊,因而体恤你这个未亡人,特许你随同本王一起赴宴。你要记住了,从出了恭王府的大门起,到回到王府,除了应有的参拜问安,不许你发出半点声音。若敢违背,本王就禀报父皇,说你不守妇德,赐你自裁谢罪。”这段话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似的,寒气十足。
“若是有人要杀我,我连救命都不能喊吗?若是我想要去茅房,也不可以跟人提?你这么不近人情,不如现在直接把我了断了吧!”鱼薇音按捺不住反驳道。
可是话一出口,又后悔起来。若是这挨千刀的家伙真的一怒之下杀了她,她就不是寿终正寝了,到时候不止升仙无望,恐怕想做一只妖都是难上加难。如此一来,她与逆风岂不是连相见的可能都没有了?
孰料,一向冷若冰霜的恭王爷竟忽然间好性儿起来,没有追究她口出狂言的罪责。
“你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跟本王或者是昕王爷说,记住,是重要的事情。否则,自取其辱就是活该的了。”
经历了三天“魔鬼式”训练,鱼薇音的猫步不仅较过去更加优雅曼妙,就连复杂拗口的宫廷礼仪和相关常识都背诵得滚瓜烂熟。自然,这不是她主动要做的事情,还不是那兄弟俩每天如两尊山神似的守在那里,她才被迫接受老宫婢的调教。
及至宴会当天清晨,一干人等将三顶锦轿按次序停放在恭王府大门外,恭王爷和昕王爷兄弟二人并肩来至门口,等候尚未现身的谨王妃。
“二哥,再有几日,昕王府就会修缮一新,到时我就回去住了。这段时间一直叨扰你,实在有些过意不去……”贝御风轻声说道。
今日虽是进宫赴宴,他却依旧一袭白衣,只是在半编起的头发里参杂了几根紫色的丝线,另外,在腰间悬挂了一枚环形的墨玉玉佩,配以黛色的锦绳,结合得相得益彰,也更加衬托出了白衣翩然的超凡感觉。
“兄弟俩,还分什么你我吗?若真是要分出你我,那哥哥的这条命都应该是你的呢!当年若不是你……”做哥哥的真挚情谊似乎不是装出来的。
“二哥,别提过去的事情了,”贝御风打断了哥哥的话,“我记性不好,好多事情都忘了……”
话未说完,却迟疑着停顿下来,目光越过哥哥的身侧,看向他的后方。
贝凌云意识到之后,也转身看过去。然,在那一瞬间,也如遭了雷击一般怔住了。
不止他们俩,站在大门口的所有人都停止了本来在做的事情,目光齐齐投射在不远处姗姗而来的一个身影上,有的人甚至做出了瞠目结舌的表情。
集合了所有目光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大家等候着的谨王妃鱼薇音。
但见她一袭剪裁得当的蔚蓝色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倭堕髻斜插一根镂空金簪,缀着点点紫玉,流苏洒在青丝上。虽是淡妆,却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一颦一笑动人心魂。
时间仿佛在霎那间静止,在场的人几乎都摒住了呼吸,生怕一喘气,就将这位下凡的仙子给惊扰了。
直到女子款步来至贝凌云面前,顽劣地冲他眨了眨眼睛,顾自把自己的娇美撕裂了一道口子,总算是率先将自觉失态的恭王爷从惊为天人的讶异中扯了出来。
“你这该死的……”孰料,他竟低声咒骂了一句。因了声音很小,听到的人只有弟弟和女子。
面对无缘无故得来的骂声,鱼姑娘只当没听到,转过身,扬起无瑕的小脸,冲已然恢复平静的昕王爷嫣然一笑,“御风小叔,没想到你竟可以这么帅!”
不待贝御风有所回应,贝凌云已经拎着鱼薇音的右臂,几乎使她双脚离地,不顾她的拳打脚踢,一路大步流星,来至第二顶轿子跟前,掀开轿帘将她塞了进去。
“警告你,出了王府,你就是个哑巴。否则,要了你的小命!”他虎着脸,凶神恶煞一样威胁道。
本想破口大骂的女子不得不阖上张了一半的嘴巴,只投去恶毒的目光,心里已然将男子骂得狗血淋头、万劫不复。
恭王爷从女子的神情看出了端倪,遂,凌厉着眼神瞪了她一瞬,并未说什么,却已经将震慑传递了过去,随后,站直了身子,用力将轿帘甩垂下去。
昕王爷擦着哥哥的身子越过去,脚步没有停顿,径自往后面第三顶轿子走着。
贝凌云看了一眼弟弟的背影,便快步上了第一顶锦轿。待他发号施令之后,数十个护卫井然有序地簇拥着三乘轿子,浩浩荡荡地往皇宫奔赴。
轿子里的鱼薇音很快就把对恭王爷的不满抛到了九霄云外,撩开窗户上的竹帘想看看外面的风景,却哪知,除了护卫的身影,别的什么都看不到。遂,有些泄气,怏怏地放下竹帘,无精打采地坐着,没多会,就睡着了。
半个时辰之后,轿子终于停在了宫门口。两位王爷先后下轿,却久久不见谨王妃出轿子。正当恭王爷蹙着眉头、鼓着腮帮奔第二顶轿子走去的时候,昕王爷适时拉住了兄长。
“哥,我去叫。”语毕,不管哥哥是否同意,顾自走了过去。
贝凌云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便扭头看向别处,等候着。
贝御风走到轿前,轻轻叫了一声,“王妃,可以下轿了。”
然,没有回复。就在他准备喊第二声的时候,敏锐的听力捕捉到了细微得几乎可以忽略的鼾声,遂,弯下腰,撩开轿帘。
轿子里,女子猫儿一样地蜷缩着,小小的身子歪在一旁,沉睡的娇容上还挂着灿灿的微笑,许是正做着惬意的美梦吧!
贝御风扯了扯唇角。
“谨王妃,醒一醒……到宫门口了,得步行入宫……”他竭力使自己的声音柔和一些,怕睡梦中的人儿惊醒之后花容失色。
却哪知,对方依旧熟睡,小嘴儿嘟着,对他的呼唤全然不顾。
虽然没有回首去看,男子已经隐隐地察觉到身后的哥哥开始不耐烦。若是女子再不快点醒来,想必她会被暴怒的恭王爷强行拎出轿子。
不得已,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女子瘦削的肩头,缓缓地推了推,力道很轻柔。
“醒一醒……醒一醒……”
终于,在摇摆了十数次之后,女子睁开了惺忪的美眸,伸出小巧的舌头,轻轻舔了一下樱唇,眯眼看着他,“到站啦?”
男子蹙眉,揣摩到这三个字的意思,便点点头,“下轿吧,要步行入宫的。”
说完,站直身子,后退两步,等候女子出来。
鱼薇音点点头,一骨碌爬出轿子,孰料双脚已经麻木,根本不听使唤,未及站稳,身子就因了惯力的作用向前冲去,眼看着就要上演一幕“狗吃屎”的惊人画面,她的敏捷反应和矫健身手此刻都派不上用场,索性豁出去了,眼睛一闭,等着摔个半死。
然,预想中的糗状并未出现,一个宽大温暖、带着熟悉味道的怀抱兜住了她的身子,停滞一霎之后,将她稳稳地立在地上。
“脚麻了吧?”带着磁性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听不出里面是否藏了幸灾乐祸,或者,关心。
鱼薇音闻声抬头,迎着阳光张开双眸,第一眼便看见一根闪烁着紫色光芒的丝线被编织在了他的发间,遂,愣愣地抬起白皙的小手,试图去触摸那抹仿佛被了施了魔咒的紫色。
“你这该死的,在做什么?”冰冷的声音不仅喝住了她的动作,也瞬间解除了紫色的魔咒。
收回手指的鱼薇音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又操起粉拳捶了捶还有些发麻的双腿,最后,扭头看了一眼身着青色锦缎的男人。
她的嘴巴张翕着,没有发出声音,旋即又阖上。刚刚半梦半醒的时候,跟昕王爷说了句话,此时已然彻底醒来,方记起“冰冻人”之前立下的规矩,遂,不做任何解释,免得再遭责难。
“别杵在这里了,赶紧入宫,否则是要误了时辰的。”铁青着脸的贝凌云虽然是看着女子说的,然而怒气的源头似乎并不仅仅是她一人。
随后,护卫被留在了宫门外,三人随同迎接的太监和大内侍卫入了宫。
他们不是并肩而行,而是如来时轿子的顺序那样,鱼薇音仍是在中间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