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力的尸体在厨房内被找到了,漂亮老板娘被阿力的尸体吓得尖叫了一声,慌乱的跑了出来,扑在急忙赶来的阿财的怀里。过了好久,依旧不敢抬头看阿力死去的样子。
阿力的尸体被抬了出去,非鱼客栈后面的一座小山包上又多了一具尸体。好心善良的老板娘拿出了一笔钱把所有人的坟墓修缮一新,烧了大把的纸钱。并且去寺庙为他们祈福请愿,但是天空中密布的阴云依旧没有消散的迹象。
盲眼的老人不知疲倦的在客栈大堂的角落里弹奏着那台奇异的三弦琴,琴声凄婉悲凉,一如先前。童稚十足的小女孩眼中澄澈明净,手中玩弄着客栈老板娘送给她的布娃娃。
“小妹妹,我和你玩好不好?”墨知欢心的站在了玩布娃娃的小女孩面前,满脸阳光。
墨知诧异的看着惊惶的小女孩跑到了弹琴的老人背后,露出一双黑色的眸子盯着墨知。
“小蝶不能说话,她很怕陌生人。”弹琴的老人停了下来,抱歉的对着三个少年说道,苍老的声音仿佛从底层地下穿越过来发出来的,茫茫然浑浊的眼珠直直的看着眼前,空洞洞的直视着眼前单薄的空气。
“原来这样啊。”墨知有些失望的看着老人,“哥哥没有恶意的。”墨知报之浅浅的笑容,冲着小女孩摆了摆手。
小女孩同样的感受到了墨知的好意,从老人的背后探出了小小的脑袋。冲着墨知露出了两颗虎牙,澄澈的眼睛闪着光亮。
“她喜欢你耶”龙之峣说道。
“是啊,我也很喜欢她哎。”说着又冲着小女孩一笑,看着胆大了些的小女孩从盲眼老人的背后走了出来,手中拿的布娃娃递到了墨知的面前,高高的举着。
“是让哥哥和你一块玩你的玩具吗?”
小女孩仰着脑袋点了一下头,墨知像个孩子般的跪在小女孩的面前,月牙般的眼睛倒映着小女孩的模样,两个人旁若无人的玩起了布娃娃。
“都多大了,还玩这个?”龙之峣颇有些鄙视的看着墨知,看着墨知在装聋作哑的样子,没好气的说道“师兄在和你说话呢?”
墨知立刻回头,凶神恶煞的看着龙之峣,“师兄,是不是想要挨揍啊。我的拳头最近有些痒。如果我输了的话,我会告诉墨狄师父说你欺负小师弟!你说,师父会不会不开心啊?”瞬间换了一副笑眯眯的脸孔看着龙之峣,挥舞着自己的拳头在空中扬了扬。看见此种情况的龙之峣立刻闭上了嘴,转向了一旁。墨知转过了身体对着小女孩开心的笑了。
龙之峣背对着两个小屁孩,抱着双臂,游移不定的目光打量着这个客栈。平静朴实的客栈摆设中仿佛有一双幻动的眼睛在墙壁上,酒缸上,四处的流动。总在龙之峣的眼睛将要到达的地方冒一个泡,然后捉迷藏般的迅速闪到了下一个地方。无处不在,却又把握不住踪迹,龙之峣的目光最后落到了盲眼老人的身上。
干净朴素的袍子,蓬乱的长发垂落下来,遮蔽了大半张脸。粗糙的脸上刻着时光的凿印,一双每个琴师都有的双手,干净,柔软,细长的手指。实在是一个太普通不过的人。恍惚间却又觉得这个老人就是所有邪恶奇异的源地。
“你的这张琴真的好独特啊?”龙之峣身旁的墨玄好奇的专注看着这张琴,黑中泛红的琴体,毫不规则的花纹凌乱的有种异样的美感,隐隐约约的感到应该是一种极其昂贵稀有的材质。一根细长的发丝般的琴弦横贯在琴体上。老人柔软的手掌轻轻的在琴弦上抚弄着,轻柔的力道,均匀,平和。
墨玄好奇的伸手准备触摸盲眼老人的三弦琴的时候,老人忽然停止了下来弹琴,“年轻人,不要乱动老人家的东西!”苍老的声音中有着深深的愠怒,旋即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墨玄尴尬的把伸出在空气中的手又收了回去,尴尬的笑了一笑,“老人家,别担心,我只是对你的琴好奇而已。”
恰在这个时候,龙之峣的眼角忽然看到了发丝般的琴弦微微的颤动着,而老人的手并没有放在琴弦上弹奏拨弄。
“这个琴陪伴了我多年,我怕它的琴弦被弄坏了。因为没有可以替换的琴弦了。”老人的嗓子中发出被阻塞一般沉闷的声音,仿佛临近死亡的人竭尽全力拼死说出的最后一句话语,鱼尾纹织满的左眼眶下忽然落下了两颗晶莹的泪珠,坠落在了古朴沉实的琴台上。
所有的一切被龙之峣收在了眼底,老人的那句话在龙之峣的脑海里回荡。走上楼梯的龙之峣回头看了一眼角落上弹琴的老人,枯朽的容颜仿佛瞬间又老去了十几年。老人的双手微微的颤动着,琴音中少了悲壮,伤感惆怅愈来愈浓。
走回房间的龙之峣关好了房门,从窗户的缝隙中看着大堂的一切,“或许今晚我们就可以知道到底谁是冥灵七杀了。”
墨玄和墨知惊讶的看着龙之峣,龙之峣的脸上泛着淡淡的微笑,“这场棋局应该结束了。”
夜晚一直是某些人的归宿。比如,杀手。
一道霹雳般的闪电从黑云满布的夜空弯曲的射了下来,银蓝色的闪电在滚滚云层的边际攒动着伸出蜿蜒的触角,一束束小小的触角窜动着灵活生气,沉闷的黑夜宣告着今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非鱼客栈在颤动的地平线上摇摇欲坠般,漫卷狂风之后的暴风闪电铺卷着小小的客栈,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风卷走,被雨冲刷倒下一般。
夜深了,非鱼客栈已经打烊了。漆黑的客栈内静悄悄的。夜空闪现的银亮闪电把大堂内的一切照的宛若白昼般清晰,红色的福字倒着贴在粗陶酒缸上,橡木制作的帐台和桌子、椅子已经被店小二擦干净了。闪电一瞬而消逝。大堂之内的一切东西又隐在了黑暗之中。
像前几天一样,墨狄布下的玄冰结界像一个无色的泡泡一样笼罩在了客栈的上房表层。客栈内的旅客安然的睡了,静悄悄的客栈内只能听到外面风雨雷电的交加之声。
一道黑色的影子忽然闪现在了墨武和墨灵居住的房间内,细细的影子迅速的伸出一根细小的长线般的东西,迅速的穿到了床上熟睡的人的头部附近。
床上的人忽然跳了起来,几十根凌厉的冰刃迅速的射向了那道黑影,床上的人大鸟般轻盈的落到了地上,儒雅的声音响起,“等你好久了,冥灵七杀!”
黑色的影子惊愕的从喉咙处发出了声响,迅速的消失在了房间内。房门被撞了开来,北辰剑派的几个弟子进来了,“师父,他跑了吗?”
房间内的灯被点亮了,墨狄站在房间内,脸上带着颇有些落寞的表情,“冥灵七杀毕竟是冥灵七杀,还是让他跑掉了!”
“等一下,师父!还请您把所有的房间布置上结界!我想看一下谁是冥灵七杀!”
“好!”墨狄念动起了咒语,重新布置给非鱼客栈内的每个房间布下了玄冰结界,“即使有一只蚊子飞进任何一个房间,我都可以感知到!”
龙之峣、墨玄和墨知迅速的跑了下去,上房内只有他们北辰剑派的房间,而楼下的两个房间,奔跑着下去的龙之峣的脑海迅速的思考着,会是谁呢?
嘭的一声响,老板娘的房门被打开了,墨玄迅速的燃起了烛火,啊的一声尖叫从女人的喉咙里发了出来,一丝不挂的老板娘迅速的抱起了被子,花容失色,洁白的皮肤上有着欢爱后的红晕。潮红的脸上惊恐的眼睛收缩,支支吾吾的说道,”你们要干什么?”
龙之峣闭上了眼睛,灵力迅速的布满了整个房间,大喊道,“出来!”龙之峣身后的墨玄和墨知都拔出了长剑,剑尖指向了床上的老板娘。
老板娘睡觉的床板地下发出了窸窣的声响,“再不出来的话,小心我们不客气了!”
“不要杀他!”老板娘哀求的眼神楚楚可怜,毫不领情的几个少年依旧大喝着,“出来!”
床底下的顶着床布慌乱的爬出来了一个浑身赤裸的男人,遮遮掩掩的睁着惊恐的眼睛看着几个少年,“我什么坏事都没干,你们……要……干什么?”
“原来是阿财啊”墨玄脸一红,“其实我们早该想到了。”
紧张窒息的空气缓和下来了,阿财和老板娘畏畏缩缩的躲在了床上的一角。龙之峣说了一句,“我们走吧,老板娘,多有得罪!你们,你们继续……”说着关好了他们的房门,走了出去。
“走!”几个少年迅速的跑到了厨房附近的一个堆放杂物的小房间,“就是这里了!”
墨玄猛的打开了房门,点燃的烛火照亮了矮小房间内的一切,两张简单的砖石堆砌的结实小床,左侧的小床上小女孩掩盖着被子,伸出了小小的脑袋,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几位不速之客,清澈如水的眸子中写满了惊恐。另一旁的老人坐在小床上,同样惊恐的表情展现在粗糙的脸上和演化在深深的皱纹下。
“你们……要……干什么?”粗糙的老脸上闪动着阴晴不定的眼睛。即使是一双死去的盲眼。
墨玄走了上去,“老人家,我们打扰了,只是有人行刺我们,我们怀疑撒杀手是这个客栈内的人,我们出来找这个杀手。”
“我们爷俩儿手无缚鸡之力,不会伤害任何人的。”沉闷的声音带着哮喘气息不足的音量发了出来,凄凉悲惋。
“我们知道,我们怕那个坏人躲藏在某个房间。”墨玄说着四处打量着小小的放杂物的房间,窄小的房间后面堆叠着一些客栈内废弃的桌木板,扎扎实实的堆在了地上。一根支撑房间的木柱子粗粗的伸向了上房的房间。
墨玄走了过去,暴喝而出的剑芒一下子把地上的废弃木板震裂成了粉末。地上只有一地的碎末,什么也没有。龙之峣望着高高伸向上房的圆柱子,靠前仔细的打量着,用手轻轻的触在了圆圆的柱子上,凝重的脸上忽然泛起了涟漪般的笑容,暗暗的点了点头。
“打扰了,老爷爷。”龙之峣向老人作揖一拜,“墨玄我们走!”
几个少年走了出去,墨玄疑惑的问道,“之峣,你怎么这就走了?”
“因为再待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龙之峣笑着说道。
“这么说,你知道谁是凶手了?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现在抓捕他呢?”
“他不会离开这里的。看明天吧,如果我判断准确的话,我们就可以看看冥灵七杀的庐山真面目了。”说着话的龙之峣在大堂的中央停了下来,看了一下大堂的角落,空空如也。龙之峣的嘴角又泛起了细小的笑容。
“我们去找师父,我有事情和师父商量。”
咚咚的木板上响起了几个少年急促的脚步声音,片刻后消失了。
矮小的房间内,枯槁的老人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忽然身后一声细小的声音响起,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仿佛惊雷般轰炸在老人的耳际,老人的脸孔又一次惊悸的僵硬在那里,瞳孔中死一般的寂静和苍茫。浑浊的眼睛。
第二天一大早,老板娘在帐台上笑脸吟吟的看着墨狄、龙之峣和墨玄走了下来,红晕闪现在了老板娘的脸上,难得一见的羞怯。墨玄和龙之峣依旧像往常一样灿烂的微笑着,“早上好!”
“早上好!”老板娘羞涩的瞥了一下忙来忙去的阿财,脸色更加的红润了。
大堂角落旁的老人依旧在弹奏着三弦琴,一旁的小女孩看见墨玄他们,迅速的又跑回了老人的背后。
仿佛没有注视到角落旁的老人的龙之峣和墨玄忽然迅速的暴喝出了一道冰芒,龙之峣手中的碎冰剑和墨玄手中持拿着墨狄的冰芒剑直直的射到了老人脸前的三弦琴上,墨狄站在两个徒弟的背后眨眼间布下了玄冰结界,把大堂紧紧的笼罩在了玄冰结界之内。
碎冰剑和冰芒剑一瞬间射到了琴台上,轻微的一声响动,发丝般的琴弦断了开来,垂暮的老人大声尖叫了起来,灰白的脸上没有了丝毫的生气,倒在了地上,昏死了过去。琴台上黑色的烟雾消散开来,一个妖娆的女子躺在了上面,白皙的脸上有着精致的五官,灵蛇一般的发髻,高贵,典雅。女子的嘴角流出了红色的鲜血,扑哧一口,红色的血雾喷溅到了一旁的柱子上。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冥灵七杀是附着在琴上的妖物!”墨狄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你跑不掉了,冥灵七杀!”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惨白若纸的冥灵七杀艰难的说道,“你们震断了我的心脉,我不会对你们产生威胁了。我快要死了,不过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
“直觉!”墨狄身前的龙之峣开了口,“开始是直觉,后来是你自己暴露了你自己!”
冥灵七杀睁着妩媚却沉重的眼睛看着龙之峣,“怎么会?”
“我们仔细检查过了被你杀过的人,表面上好像是被薄薄的刀刃般的东西杀害的。这其实是你在误导着我们,让我们把注意力放在用刀的人身上。但是我们发现,每个人的脖颈后面都有一个红红的小点,我当时在怀疑这是什么,后来我忽然想到了可能是被钢丝般的东西直接从喉头刺穿到了脖颈。”
“说下去!”
“而且你刺杀目标的时候都选择在晚上,只有在晚上的时候,琴台上的三弦琴可能才会被放进那个小破屋子。你才有可能出来刺杀我们。师父的玄冰结界布下在了上房,即使有蚊子闯入,师父也可以感知到,而师父却没有感知到,并且被杀害人的房间内反锁,没有任何的东西被损害,玄冰结界也没有被破坏。这让我更加的坚定冥灵七杀可能不是人,可能是一个妖物!”龙之峣坚定的语气咄咄逼人。
“呵呵,就因为这些吗?”
“当然不是。当墨玄准备触摸琴弦的时候,那个老人异常的紧张,好像要了他的命一般。我一直以为那个老人就是冥灵七杀,在那个时候,我发现我错了!老人似乎是故意的告诉我答案,他说我怕琴弦被弄坏了,没有可以替换的琴弦了。我当时忽然看见了琴弦在自己震动,但是老人的双手并没有放在琴弦上。我怀疑这个三弦琴可能是个生命体,而且冥灵七杀的真面目没有人见过,他极有可能幻化成一个死物。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老人是被你威胁的,他只是个掩护,你才是真正掌控大局的人!“
瘫软在琴台上的冥灵七杀星目闪烁着灵动的光芒,“你很聪明,我把他唯一的孙女下了哑口的咒语,没有我的咒语,她永远不可能说出一个字!所以这个干巴巴的老头自然要听命于我了。”
“昨天晚上,我们已经准备好了捉捕你,但是依旧被你逃了。师父封闭了所有的房间。当时只有我们北辰剑派的弟子和你们四个人,老板娘和阿财,老人和小女孩。我们发现老板娘和阿财在偷欢,他们不可能是凶手。后来我们到了老人和小女孩住着的小破屋子。我仔细的看过了,依旧没有找见那台琴。师父封闭了客栈的整个空间,你当时如果进来的话,一定会被师父发现了。所以你应该选择躲在了客栈的附近。而且我看见了那根粗粗的圆木柱子,我看到了那根柱子伸到了上房,我靠近那根柱子忽然发现了表面有着细细的洞眼,不仔细看的话是不会注意到的。后来我跑到上面的房间,仔细的观察了一遍,如我所料,上房房间内的柱子表面果然有着和那个一模一样的细小洞眼!那个时候我所有的疑惑就被破解了!这就是你从来不被师父发现的原因了!因为你一直处在玄冰结界之内!”
冥灵七杀的脸上或惊愕或恐惧,之后平静了下来,直直的看着龙之峣,“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叫什么?”
“龙之峣。”
“很好,很好。”冥灵七杀流转的瞳仁内闪动着精芒,“死在你这样的人手里,我无怨无悔。!”
“谢谢!即使你这样说,我们也不会放过你的。”龙之峣义正词严的说道,按捺起了手中的碎冰剑。
“其实,我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不过我还是来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冥灵七杀的嘴角泛起了笑容,抬起了长长的脖子仰天大笑。
灵动的右手手腕一沉,白色蛛丝网般的东西精准的罩住了龙之峣,拉到了冥灵七杀的附近。一个紫色的珠子迅速的从上空坠落,紫色的烟气消散了,冥灵七杀和龙之峣都不见了。
“师父,他们去哪了?”墨玄着急的问道。
墨狄沉下了脸色,“之峣可能被冥灵七杀带进了她自己的结界!她虽然跑不掉,但是我们很难找到她。”
“之峣会有危险吗?”
墨狄沉默不语,墨玄焦急的神色展现在脸上,身后的墨知眨着明澈的眸子,嘴唇微微的动着,仿佛在深深的祈祷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