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难中难重逢命案 错又错大破奇冤 (2)
回到衙内,将贺杨氏传至内堂,与其女同居一室。(奇哉贺淑媛复得其所矣。前非遇谢公之明镜,虽淑媛如珠之辉,亦将潜光难发。后不遇杜公之清泉,虽淑媛如玉之洁,亦将污垢难洗。从百难中写出无穷节烈,作者非工于画眉也。其传神韵写性情,逼真如画费尽苦心者,果何为乎?无非举一真全贞操者,为天下万世立美标而已。)杜清左思右想,无计可施。遂与其仆名杜义者商酌。杜义道:“这事难明,不若小人同老爷扮作此处土人模样,在此城左右村庄密密访察,或得真情,也未可知。”(前有李忠代主受打,今有杜义伴主私访,一忠一义,两美交济。)杜清从其言。暗弄几件粗衣,主仆打扮妥当。
到了次日天明,私出州衙,直向孟村一带而去。日已西沉,行至一所小庄,即在庄头土地祠歇,。不时天将二鼓,遂住于土地祠中,(凶暴难除神明痛恨,其必默助此行乎。)不多时,听得路上有几人走着说道:“咱村里阎荣昨晚晌,不知上那里去。次日早晨背来一个闺女,不知怎么闹的,连他儿的命也搭上了。阎荣没有喊成冤,州官将他带了去,这是怎么说起?”一人答道:“那个小子,还有什么说头!成天家和孟村魏勇打成骨头连成块的,还有什么好事,不用管他!”二人唧唧咕咕,越说越远,渐渐不真了。(非土地神暗差人泄漏真息乎。)杜清听了这话,便知阎荣亦系贼徒。主仆不敢说话,止待天明再走。
到了四更多天,又听得有人走着说道:“快走哇,快走哇!”一人答道:“慌的什么?”前一人答道:“你真不觉闷,阎荣被州官带去,倘有泄漏,咱还跑的成么?”一人答道:“他万不能好好招认。前一人道:“不是这么说。若捞昨日那俩人,再捞着今日这俩人,那就离坏醋不远了。”一人答道:“不错不错,这个新官不是好惹的。走罢走罢。”杜清听到这里,亦听不真了。(这便有了实供。)
不多一时,天色已明。主仆二人出了土地祠,遂向城内而走。来至衙中,换了公服,立刻升堂。吩咐将阎荣带上堂来。阎荣上堂,依然不抗不吐实。杜清将惊堂木连拍道:“将你的冤情搁在一边,你怎么与魏勇通同作贼,怎么害的任习正之父母,照实说来!”阎荣道:“你是官怎么样呢,就该血口喷人么?”杜清道:“是贼必能抗刑,先打八百小板!”差役将阎荣拉下堂去,打了个皮开血出。阎荣坚不招认。”杜清欲用非刑拷问,又想太便宜他,先叫他零碎受点,又打了五百嘴掌,仍无甚事。又打了三百小棒捶,终无一语。杜清吩咐差役盘大练多加磁砂,叫他跪在上面,过午再问。及至盘好,叫阎荣跪了,便打点退堂。日夕复升堂拷问,百般引诱,用尽一切重刑,一言也未问出。杜清一怒之间,遂吩咐差役将阎荣捆起,在他浑身上下用铁锥扎百十余眼,每眼燃油捻一支。阎荣咬牙至死,并未供出真情。(这才是真正好小子胜于邪教之小子远矣。噫炮烙火床,无闲诸狱为尔诸恶早设坐以待,又将何计能抗冥刑乎。)杜清叫差役将他拉在堂侧拔火签。派差役将阎荣合家拿下。不时锁到。
杜清问道“谁是阎荣妇人?”一妇人答道:“民妇逄氏系阎荣妇人。”杜清将惊堂木连拍道:““!好一逄氏,不劝你夫归正,却引他作贼,可恨至极!抬下堂去,乱棒击死!”(劈头一声雷喝破贼妇胆。)逄氏忙答道:“大老爷怎知民妇引丈夫作贼?岂可不问真实,即将民妇处死?”杜清道:“这是你丈夫供的你。他说他不敢作贼,系他妻领略的。他言你父是个强盗,你说此事最妙,不用费力,便可发财。就是伤害人命,离河甚近,将死尸丢在河中,焉有找对?你劝他不止一次,到后来他心中无主,所以听从。今既被获,不得不实情供出,你还辨的甚么?拉下去,打!”逄氏忙道:“慢着慢着,民妇尚有一言。”杜清道:“让你说来。”(反用让字妙妙。)逄氏道:“民妇之父素行不法,后来死于监牢。
见他屡次劫盗,常以民妇之父无好结果劝阻,不但不从反遭其毒。昨晚魏勇逼死一女,他说赛过天仙,不至于死。扒到家去,果然回生。后来弄出人命,自投案下。他误供民妇引他作贼,想是劝他劝出仇来,他死还带累他人。大老爷再思再想。”杜清道:“他昨日杀死二人,你可知道?”逄氏道:“民妇不知。只见他弄了几十石白米家去。就是得那女子夜中。”任习正忙跪道:“小人父亲有一只小船常往山东一带贩卖粮米,必是路过此处,被他害了。不知他将船撑到何处?”逄氏道:“那些事情一字不知。”杜清道:“与你男的伙作此事还有何人?”逄氏道:“本庄有二人,一名牛群,一名暴助。(前夜说快走者,即是此辈。)闻说他俩业已逃走。”(你还闻之在后。)杜清道:“既如此说,与你无干,回去罢。”
杜清问明此案,正欲派差役缉拿魏勇等众。这时,从外来了十数人,蜂拥数人而至。有二人跪于座前道:“请大老爷安。”杜清道:“你们是作甚么的?”答道:“小人等是戏班里的,只因进城唱戏,路过风化店(善风而不能化,致被优人拿获,勿谓戏言之不足辅治也。)遇一班强贼,打劫过路客商。小人等少通拳棒,业已将贼众全获,特送到案。”(人在世间,无非一场戏耳。为忠良转眼一世,为奸贼亦转眼一世。孰好孰丑,观者自察之。)杜清吩咐带上来,众差役将贼众带上。
杜清道:“传任习正。”任习正急到案旁道:“小人在。”杜清道:“你认得贼众否?”任习正遍看一遍回道:“魏勇在内,他者不识。”说着遂指明魏勇。杜清道:“魏勇,你还有辨么?”魏勇大笑道:“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既然被擒,任你怎办,你老爷待死而已。”杜清见他并无惧色,依然立而不跪,遂拍案道:“斫断其,!”众差役手拿利刃,将魏勇胫骨一跺,两,皆缺。”杜清道:“你死不屈呀。”魏勇道:“你老爷不知杀了多少人哩,这时死了还不彀本么。况且你老爷年过三十,也没有甚么活头,倒不如转生转生,反得年青。”(只怕不能彀罢。前有邪徒,死不知悔,曰转眼即到天堂。今有强贼,死不知惧,曰转生反得年青。邪与盗同一声口,前后如出一辙。噫,有此劲骨,用之于正,岂非忠臣义士也耶。)杜清也不下问,即将他收禁。又问众贼,皆无异词,只说待死。及问其姓名,竟有牛群暴助在内。并问明任习正之船现在何处,一一禁讫。派人找着船只,交付任习正,赏了任习正京钱二百吊,并起回白米,令他带灵回家不题。
路,勿得故蹈前辙,其中大意,尚在未定。仆人杜义忽进前禀道:“有一人求见。”杜清道:“他姓甚名谁?”杜义道:“没有问明。”杜清道:“你听他何处口音?”杜义道:“不是此处口音,似山东的人。”杜清道:“这是何人?你去问明,再来告知。”杜义领命而山。不知此人为何到此,下回分解。
注解:
自古沧州多梁上君子,非惟地脉使然,亦风俗传染之恶耳。人自降衷以来,岂迥异他方赤子,但当孩提甫谢,即令服习盗贼抢劫之事,及其稍长,便令演试研鞫拷打之刑。嗟呼,以此为生涯,已为君子不乐道;以此为授受,愈为仁人不忍言。此玩法怙终之所由日炽也。想谢公之归帆依依,值黄昏而停泊河干。未帖羁旅之梦,陡闻母女之悲。强暴横行,贺淑媛若甘令劫掠以蹑去;盗贼肆虐,德夫妇竟同被畏逼而沉流。痛矣,惯贼党,何其凶恶之至于如斯也。哀哉,谢公侪,胡为惨苦之一及于此乎。乃难中遇险,重逄异案,错里识亲,误遭奇冤,不有金镜之照案将终悬。苟非玉壶之清,冤恐难雪,虽曰上贪下盗,责有攸归。而此辈不由此致。固不得谓下之多盗,皆在上者有以使之也。然正可借觇君子化盗之良谟焉。
理注:
却说魏勇、阎荣、牛群、暴助等。譬酒色财气七情六欲之贼,劫杀谢公、贺氏,俱不得安。非杜鉴泉真智,才能除暴安良,谢杏春和气贺淑媛元神,方可得安也。
偈云:
七情六欲乱攻心,正气元神不得存。
鉴泉真智得贼寇,元神和气得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