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刚过,天上的太阳比暑天还要毒。年华娘挎着篮子来到了自留地,她揽过一个谷穗放在手上细看,见上面还有许多青色的谷粒,不禁自语道:“咋熟得这么慢?”第二天她又来到地边看,还是埋怨谷子熟的慢。她知道儿子后天要参加三线建设队,家里眼看要断顿了,必须把谷穗剪回去,加水磨成糊,再在鏊子上做成干煎饼带着上工地。
自留地是人民公社时期农民仅有的私有土地。地里可种上早春作物,以便在青黄不接之时“济济”口。饥饿的农民连做梦都盼着庄稼成熟,只是人急天不急,春华秋实,总得到节气呀?
“大娘,”豆蔻姑娘甩着两条小辫突然出现在年华娘的面前:“你别天天来看了,处暑才能收谷子,现在刚到立秋,你就等待几天吧!”
“你们不是后天就走吗?”
“有办法。”豆蔻推搡着年华娘回了家。
年华娘看见自家的门前放着一簸箕玉米,还没来得及问,豆蔻就抢着说:“我娘叫我送来的,先用着,别耽误了后天出发!”
穷帮穷见真情,年华娘眼里噙满了泪水。
年华在忙着为独轮小车加润滑油,脸上抹上了道道油污,像个三花脸,豆蔻在一旁偷偷地笑。
“蔻蔻,”年华娘心疼地说:“他还不满十五岁,你长他三岁,出去了,你就是他亲姐姐,俩人相互照应着吧。”
豆蔻满口应着。正如年华娘说的,两家都难,年华早年死了爹,俩姐姐嫁了人,十三岁那年就到队里干活,每天挣三分工。豆蔻娘常年病,老爹也是早年下世。上边虽然有俩哥,谁知老天安排的巧,大哥奇丑矮小,二哥嘴歪斜视,虽然哥俩能混工分,可就一提到娶亲就令人摇头咋舌。这次随石匠队去三线厂区务工,也是队里对两家的特殊照顾,豆蔻是小工每天能挣到一块五毛钱,年华是小车工,随石匠分红。
陈厚村前村后的乱喊,要全体外出人员集合。他是石匠队的记账员,刘大正任队长。
年华家门前有棵俩人才能合抱的大槐树,树荫遮了大片地,破破烂烂的行李卷一大堆,人们挤在一起抽烟说笑。刘大正弄来一口大锅放在年华的车上,豆蔻细心地整理的餐具,因为她的任务是烧水炒菜,只在空闲时帮着运料。
豆蔻的二哥来了,一边流着口水一遍啊啊地说:“妹妹,炒菜时少放盐,免得他们多喝水,谁不听话,就用这铁勺卡她!”说的大伙儿只笑。
刘大正清了清嗓门说:“咱们四平镇三线建设大队今天就要正式上阵,咱上泉村被编为一小队,大家叫我当队长,那我就把话说在前头,说是去搞三线建设,事实上咱们还是为了挣那几分钱,到工地后,不好好干活的,打架破坏的,胡搞乱搞的,一律滚蛋!”
刘大正讲完,有人在槐树上燃放了一串鞭炮,人马浩浩荡荡的上了路。